這是我真正意義上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這枚指環。晶瑩欲透,紫色瑩然,裏面還有着水紋,觸手微有些涼,應是應龍水性的緣故。即使華麗的光芒已經斂去,仍然改變不了它的質地和獨有的祥貴氣息。我與它也相伴了二十多年,雖然是隔着紫金匣子。
已經從應龍那得到證實,黃堯即黃興元,也是贈送成家祖先匣子的方士。那盛世堯兩次沉睡,醒來都應該是忘了前塵事,他是怎麽找到這枚指環的呢?還是指環從巫師時代起,他就沒取下,跟着他沉睡,再跟着他蘇醒,最後到五百年前時,他才打造了一個紫金匣子将指環取下給成家先祖,讓它代替他來保護五百年後的我?
可這又構成矛盾,既然紫金匣子還是他打造的,那麽影月當也識得,或者能辨認出主人氣息才是。何以影月隻辨識契丹王的那個,卻對我的匣子毫無感應?
“因爲你那個紫金匣子根本就不是我做的。”背後突然傳來一道聲線,把沉思中的我吓得驚跳而起,急轉過身,盛世堯去而複返,正站在我身後。心噗通噗通亂跳,劇烈異常。
他似不太高興地道:“我又不是鬼,需要那麽害怕嗎?”
我忍住朝他翻白眼的沖動,實話實說:“那你也可以事先給個預警,突然在人背後說話會吓死人的。”
“預警?我從上面下來,洞口到這裏,還不算預警?”
盛世堯越加不高興了,揚手把手裏的東西往光鏡角落一扔,我順着那抛物線看過去,發現是隻包,好像就是他之前的那隻,上面時候他把這包也尋來了?還是當時應龍将他帶到此處,連帶把包也帶過來了?
看剛才的情形,他是上去拿包了。一聲沉響,我驚然回頭,發現那張如棺椁一般的卧龍塌,居然四面橫闆垂下,原來這個還是能折落的啊。随後盛世堯就走過去,直接坐在上面。
想起他剛才吓我時突然冒的那句話,輕咳了兩聲掩飾尴尬,“诶,剛才你說那話是什麽意思啊?”重哼傳來,“我是诶嗎?剛才讓你喚什麽的?”
我立即改口:“阿堯。”總算那面色稍有些緩和,我暗暗松了口氣,這有了魔性的他是越發難纏,有時候都有點像孩子的心性。但總算他沒變得殘暴和瘋狂,我已經是大感欣慰了。
盛世堯終于肯開口了,但卻是吩咐:“去把那包拿來,裏面有食物。”我微覺意外,“你餓了?”他眼睛一瞪,怒道:“我轉世爲人,魂魄合一,自然會有正常的生理需要了。肚餓有什麽好奇怪的?”我馬上閉了嘴,小跑到角落裏把包提了起來,嚴重懷疑他是惱羞成怒。
之前沒看錯,确實是他的那個包,裏面食物和水都有。把包提了到他跟前,他眼皮都沒擡一下又吩咐我把東西拿出來,眼角抽了抽,默聲取出食物遞給他,見他啃了幾口後擡眼看過來,又連忙把開好瓶蓋的水也遞過去,大有服侍大老爺的态勢啊。
總算吃完東西又喝過水的他滿意了,把剩餘的食物和水都丢在我懷裏後道:“你要是餓了也吃點吧,此處鲛宮之外的魚都被屍氣染了,是不能吃的。”
經他提醒,我才發覺自己腹空之極,是有好久沒吃過東西了。于是,也不講究了,準備随便吃點,不防他突然伸來手,把我給提到了塌上。随後才聽他道:“你那個匣子是千年前我還是契丹王時,身旁的軍師依照原來的匣子式樣制造的,并且還在匣子上研制了一把七竅玲珑鎖,此鎖本是有鑰匙,但後來發生了許多事也遺失了。”
“那時你是不是并未完全恢複記憶?”我疑聲詢問。
他蹙着眉不耐煩道:“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沉睡千年後,記憶是都忘記的,剛蘇醒十幾年,哪裏可能馬上全都記起,隻能是極少的一部分而已。要不然,憑我之能力,契丹會滅?至于躲到那犄角旮旯裏去?甚至還差點被那水怪弄得瘟疫病死?不過也虧得那水怪的瘟疫,才使我記憶都恢複過來,并将水怪給收服了。”
他三言兩語間,解開了千年之謎,一些之前我,甚至是之前的他都想不透的事都有了答案。在契丹王時,他因爲記憶未恢複,所以就不可能會秘術,反倒是身旁有個能人軍師,倒是奇門遁甲的高手。最初他懷疑水怪是契丹王衍變而來,現在看肯定不是了,隻是他把那水怪給收複了,所以他才能在水怪的大本營黑潭中間那塊巨石上刻字。
我想了片刻,見他不語,擡頭發現他已經閉上眼在假寐。可還有幾個疑惑,需要他來回答,拉了他的衣袖輕聲說:“你先别睡呢,是不是你醒來時,紫玉指環、影月還有魂城生死門鑰匙的那個紫金匣子都在你身邊呢?”
他睜開眼,飄來視線,落在我拽着他衣袖的手上,我立即縮了回來,卻在下一秒被他捏住,就控在他掌間,然後才道:“想問我移轉滇國之後的事就直說,用不着拐彎抹角。”
我不由赧然,沒想自己的小念頭被他給看穿了去。确實,隻有千年契丹王與兩千年前巫師是能銜接起來的,了解了契丹王所有事,就能推斷出巫師最後情形了。
“甯城抽離,滇國分裂了移轉各地,完成這些後,因爲魂魄還分離,所以肉身能力耗盡,隻有餘力趕到沉睡栖息地,就倒下不省人事了。指環在我手上,影月雖然送給了應甯,但在最後她把它放回了我身上,至于紫金匣子,在我将她殘魂封入冰雕中,又将她的身體放入冰牆之後,就把生死門關閉帶走了,是爲以防有人能夠開啓那門,破壞冰雕和她屍身。所以這三樣東西,都是在我身上的,醒來自然也都在旁了。”
“那你千年後醒來時,不是已經變回孩童了嗎?你如何保存那三樣東西啊,還有,你是怎麽變成契丹王的啊?”既然他不是生在契丹帝王家,就不可能是沿襲那王位的。對了,還有那個銀色面具,我倒是把這忘了,巫師戴銀面,契丹王也戴着,應該是同一副吧。
耳旁傳來盛世堯傲慢的語聲:“我醒來是變回了孩童,但沒變成白癡,雖然沒以前記憶,但發現身上有這幾樣寶物時,不會暫時藏在沉睡栖息地嗎?至于成爲契丹王,也算是機遇,在少年時期救了老契丹王的命,他就把我帶回契丹,收爲義子。後來戰争開啓,我才回栖息地找回了寶物,即便我沒完全恢複記憶,紫玉指環本乃我神物,它的靈性也可幫到我。有件事你一定想不到,剛才你腦中想的那個會奇門遁甲的軍師,其實是我培養出來的。”
訝然至極,這當真是沒想到,也就是說那些迷陣都是來自他的手筆。我不太明白,爲何要培養這麽一個軍師出來呢?他的回答很絕:“你見過有哪個王全是親力親爲,什麽事都自己布謀安排的?爲王者,自然是要有個人代他出面做一些事了。”
帝王權術!原來他也懂。想想也是,他本是滇國的武王,自小耳聞目染也都能學到了。所以,他在千年之後,得機緣再當契丹王,也定難不倒他了。誠如他所言,沉睡千年後,他隻是失去了千年前記憶,但睿智仍在,即使變成了孩童,心智卻還是成人,隻看後來我遇見的盛世堯有多厲害,就能想象當時的他何等機謀了。所以,契丹王又怎可能是處處依賴軍師成事的草包之輩呢。
理到這裏,契丹王這個時代的事差不多都理清了,以前留存的解不開的謎團也都解開。那場瘟疫之後,軍師變成了怪物永遠留在了那個山洞裏,與被他收服的水怪爲伍。而他是應龍轉世,自然是不會被水怪濁氣所染也變成怪物了,他離開了那個山村。
我問他恢複記憶後去了哪裏,是不是再一次去了栖息之地,等待再一次的沉睡?這本是我随意的一問,因爲覺得大概就是這情形了,哪知他卻搖頭,給了我個震撼的答案。
他第一次沉睡醒來,居然是過了五百年後再去栖息之地的。
我直覺反駁,之前應龍并不是如此說的啊,他是說......突然意識到應龍說得其實是含糊的,他說盛世堯有兩次沉睡,第一次醒來是契丹時代,第二次是五百年前,并沒提第一次醒了有多久。是應龍忽略了,還是故意沒講清楚?我直覺是後者,那時應龍心性還想瞞下些什麽,故而沒有講具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