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長相守

但聽盛世堯又道:“并不是你腦中想的蠱蟲,沒有會飛的蠱的,這些蟲子長成後應該是變成蜂,然後産下蜜。在我們身後的那個林子裏,有很多蜂巢,且設了防蜂牆。但這種未成型的幼蟲就散養在這邊草叢中,是與這邊的植物有關。”

聽他講得這般頭頭是道,我疑惑地問:“你來過這裏嗎?”

“剛才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到山谷之後就探查過地形,這裏自然是來過了。”

我了解地點點頭,指了那飛轉在身旁的綠光幼蜂問:“那這些應該不會蟄人吧。”他瞥了我一眼,“你有見過還未成型的蜜蜂蜇過人嗎?”好吧,當我沒問。在确定這些發光的小蟲不是那惡心的蠱蟲後,興趣又立即上來了。

突然想到一個事,盛世堯早前探查過這裏的地形,知道這裏有這種會發光的幼蜂,然後,他其實是有意帶我來這的?我側轉了眸去看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盛世堯居然也懂浪漫?

他被我看得似有些别扭,出口的話是:“沒有月亮,隻能以這綠光蜂代替了。”我毫不客氣地大笑出了聲,這麽蹩腳的理由!盛世堯眸中閃過懊惱,伸手向我,我拔腿而跑,就在那綠光中穿梭,撲面而來的風吹揚了我的發,嘴角咧開到最大,眼睛笑彎成了月牙兒。

這個男人,我怎能不愛呢?知道我爲應甯的事犯了軸,倔強的與他擰上,于是向我解釋了所有的事,又特意帶我到這來,他總以他的方式,在他的世界裏,來眷寵我。

身後的他并沒有追來,而是站在原地,靜靜地看着我在這綠光叢中嬉笑奔跑。我跑累了就停下來,回過身看向他,一沖動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對着他大聲喊:“盛世堯!”綠光群中,他的嘴角是上揚的,眉眼溫和倦柔。

後來很多個晚上當我再想起這樣的他,都覺得好像能令黑夜變的更加耀眼。也許是因爲今晚沒有月亮卻有綠色“星光”,也許是這樣奇妙美麗的景緻下隻有我和他,也許是他無形中散發的男人氣息那般強烈,我站在十尺之外看着他,醉的不成樣子了。

這般良辰美景,我是怎麽都舍不得回去了,席地而坐,與他背靠着背,将全身的重量到壓在他背上,仰着頭看周遭的綠光在飛旋。它們時而飛舞,時而停歇,又時而擁成一團,時而散成點點星光。我毫無顧忌地對身後的人說:我喜歡你,在所有時候。然後又加了一句:也喜歡一些人,在他們偶爾像你的時候,就好比周通與六子。

在這時候,情話再多也不嫌濃,隻想把心中的念想都表達出來,也無需他的回應。當然,如果能聽他同樣說句喜歡我,那麽這個晚上我會笑得合不攏嘴。

靜默片刻,輕撩的語調緩緩而起:“待卿長發及腰,我必凱旋回朝。昔日縱馬任逍遙,俱是少年英豪。東都霞色好,西湖煙波渺。執槍血戰八方,誓守山河多嬌。應有得勝歸來日,與卿共度良宵。盼攜手終老,願與子同袍。”

我懵懂轉身,迷茫地問:“你在說什麽呀?”他斂轉黑眸,凝定我,“這是一首詩的回信,指古時一位少女寫給遠去從軍的少年的情詩。”

情詩?一聽這兩字,我就眼睛亮了,拉着他的手急切地問:“少女寫的情詩是怎樣的?你會不會背?”他輕聲念:“待我長發及腰,将軍歸來可好?此身君子意逍遙,怎料山河蕭蕭。天光乍破遇,暮雪白頭老。寒劍默聽奔雷,長槍獨守空壕。醉卧沙場君莫笑,一夜吹徹畫角。江南晚來客,紅繩結發梢。”

是這詩?可我知道的版本是:待我長發及腰,少年娶我可好?待你青絲绾正,鋪十裏紅妝可願?卻怕長發及腰,少年傾心他人。待你青絲绾正,笑看君懷她笑顔。

在我念出那段語句時,看到盛世堯的臉頰疑似微紅,抿着唇将暗喜掩藏,曾記得我在夢中看過應甯死去的最後那段場景,應甯說:師傅,我從未忘記你許我爲妻的承諾。顯然,在那一世,武王堯曾這般許諾過她,隻是良緣盡斷。

現在盛世堯是在暗示這意思嗎?我也臉紅了。臉皮沒那麽厚,不敢向他開口直問,偷瞥了幾眼,都見他在默聲看着我,想了想,提議:“盛世堯,給我念些像剛才類似的詩句吧。”他情歌不會唱,故事就那麽單調的一兩個,婉轉地要求來幾首情詩,與這美妙的夜景搭配,總不爲過吧。

隻見他垂眸凝思了片刻,不太确定地說:“記不大清楚了。”

我希翼的眼神微微有些失落,因爲他記得前世記憶,那時的人不都愛吟詩作對麽,還想多聽他吟幾首情詩來着,看來又落空了。好吧,他就是個沉悶的人。

暗自郁悶間,耳旁卻傳來他低沉好聽的嗓音:“待卿長發及腰,小生歸來可好?三生石上刻今朝,孟婆攤前求知曉。有情天亦老,少年滄桑正好。最是相思難負,一曲共譜琴蕭。鼓弦别夢淚迷離,冷風殘月天曉。孤舟釣江客,共唱漁家晚。待卿長發及腰......”

獨特的語聲低回婉轉在耳畔,我看他平靜的俊顔,看得癡了。原來,是他理解錯我的意思,以爲我想聽“待我長發及腰”語體的句子,于是他念了很多個版本的,有【水下獨酌】,有【廣成子版】,有【大同版本】等等,難怪他說記不清了,要記下這許多版本的同一種語體詩句,當真是爲難他了。

其中我最愛那句:待你長發及腰,紅梅白雪輕飄。相思怎比相守妙。莫等殘陽西照,再把心事相表。相識已是癡擾,相戀再把心交。哪管前塵風蕭,餘生但願晴好。

這很像是我和盛世堯的寫照,無盡相思都比不得此刻我們在一起好,前世情葛被他放下,許我百歲無憂,一世安甯。但我隻想,與他,歲歲長相守,生生且不離。

這個夜晚是如此的美好,我品茗着幸福的滋味,滿嘴都是甜。窩在他的懷中,聽完他的“待我長發及腰”各種版本,又要求他念别的,對我的“無理”要求,他都沒拒絕。輕輕緩緩而念誦,我笑着阖上眼,恬然睡去。

臨睡前,沒忘記把手緊緊圈住他的腰,因爲不想醒來看不到他。做了個很美的夢,夢見自己半長的頭發長及了腰間。然後,紅妝鋪陳十裏橋,羨煞鄰裏村媪;然後,盛世堯如神邸一般走來,将我婚娶,落下門簾,吹一首鳳求凰;然後,鴛鴦被暖度**,相守白頭到老。

這是一場幸福的春夢,當羞澀醒來的那刻,我的嘴角還挂着甜甜的笑,印進黑澈清明的眼中。他問:“做了什麽夢?”我故作回想的神色,然後眨了眨眼說:“忘記了。”

美夢自當不能說,心中暗自竊喜,我的夢是先知預言,是否這意味着将來的某一天,會夢想成真?歡然期待着那天到來。腦子一發熱,雙手圈過他的脖頸,然後引頸而上,重重在他的軟唇上印下一吻,笑着說:“刻個章,以後你就是我的了,不許跑。”

盛世堯沒有意料到我會主動,表情是微微錯愕,眸光亮如星子,待見他反應過來要俯身而下時,我一個翻滾,從他懷中脫開滾到了地上,然後爬起來站在離他一米遠處,不顧身上沾滿了草屑,笑彎了腰。難得有機會,可以捉弄到他,我肆無忌憚地嘲笑着。

但很快樂極生悲了,被他大手一拽,人就被拖進了他懷中,那黑眸中帶了笑意,嘴上卻威脅道:“小小,你這賊膽是越來越大了啊。”我不怕他的威脅,兀自笑得開懷。

現在他在我這裏,就是隻紙老虎,冷面涼眸都對我不起效了。隻見他無奈的歎息,眼中是藏不住的寵溺。嬉鬧了片刻,我擡頭看天,天是亮了,卻依舊是陰蒙蒙的,好似要下雨了。

四周的幼蜂不見了蹤影,想是都躲起來了,探頭看了看林中深處,盛世堯在旁問:“想進去看看那蜂巢嗎?”我立即搖頭,“不要。”小時候被馬蜂蜇過,疼了我好多天,于是對蜂巢有着心理陰影,蜂蜜固然甜,但被蜜蜂蜇一口,可不是好受的,萬一捅到蜂窩,那我們得被蜇得滿頭包。

他也沒強求,提議回去吧,雖然有些不舍這個地方,但我還是點了頭。畢竟這是在姡族的山谷中,這時他們也應該都起來了,找不到我們可能又要着急了。

眺望來時路,散着霧色,朝露鋪滿樹梢,長長的小徑,心中起念,微帶撒嬌語氣地提要求:“盛世堯,你背我好不?”他挑挑眉,輕哼了聲,“小小,從昨晚到現在,你都是連名帶姓喊我。”額頭冒黑線,與他不是同一頻道的,我泱泱改口:“阿堯。”

他走至我身前,微微蹲身,我抿了笑,爬上他的背,雙手摟住他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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