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多想那些也無用,隻能垂了眼去看自己槍膛内子彈,一看之後越加心涼,完了,子彈快用光了。對方似乎發覺到我們的絕境一般,叫嚣聲更高了,站在最頂端的那三隻山魈,更是揮舞着雙臂,把同伴屍體在空中抛來抛去。
這是一群沒有種族觀念的魈魅,對同伴的冷漠,使得它們性情殘暴。這一刻它們可能聚集在一起組成團體來對抗外敵,下一刻誰身亡了就被拿來當成是擋闆或者武器。所以,即使它們再有智慧,也隻是一群畜生而已。
我腦中盤轉的是如何利用它們這種性情來各個擊破,目光凝在最底下的三隻體型龐大的山魈,它們雖然形若孩童大小,可從毛色與臉鼻胡須來看,應該是成年甚至是老年山魈。無論什麽戰役,都有一個不成文的戰術:擒賊先擒王。所以我朝他們兩人暗使眼色,假意擡槍去射上方的山魈,在舉到半空中時突然垂直而下,隻剩六子一人朝空中放了一槍空彈,我和周通的兩槍實彈全射向了最下方左邊那隻沒防備的老山魈。
正中頭部!頓時腦袋開了花,血噴射而出,下一瞬,老山魈往後頹倒,上方的梯隊也向後傾軋,衆猴叽叽怪叫。一招虛中有實騙過了它們的眼,可隻能一次,第二次時對方已經不受騙,在沒了老山魈後,其餘的山魈又火速搭成了梯隊,很明顯它們的情緒變得沸騰浮躁,面露兇惡,看我們的目光也惡毒異常。
我們被逼退到了最後的底線,緊靠在石牆上,六子說:“一直覺得是偷來的命在活着,可沒想過會是這種死法,老周,别忘了留顆子彈,等下萬一被這山魈給揪住了,在被它們分屍前記得先了結我。”周通朗笑出聲:“好,一定給你留着,咱兄弟多活了幾十年,也活夠本了。但是,小妹,你還年輕,等下我和六子替你掩護,你頭也别回往底下沖,知道嗎?”
我蹙起眉,轉而學周通咧開嘴笑,“跑不動了,我的腳已經沒知覺了,今天看來是得陪你們了。”其實我在撒謊,雖然腳底痛到不行,但若求生有路,還是能堅持着跑的。可我不想一次次的生路是用他們的犧牲來換,假如真的生命到這裏終結,那麽至少,讓我們并肩作最後一戰,直至咽下最後一口氣。唯一的遺憾是,沒法再看盛世堯一眼。
到了這時,我已經大抵明白簡甯一看到的無數隻手講兩人拉拽進玉棺是怎麽回事了,那無數隻手正是這群山魈的,它們也像現在這般堆疊着,将那個巨型蟲卵遞送至石池底部。而當盛世堯與莊聿講玉棺側面給挪開的瞬間,它們感覺到危機,立即将人拉拽拖進了洞穴。正因爲是這群山魈,力大無窮,甚至能徒手撕裂虎豹,所以兩人不防備,被拖了進來,至于後事如何,我無法去猜度。
隻堅信一件事:憑盛世堯的本領,絕不可能會被這群山魈給滅。更何況,還有一個莊聿,他們兩人聯手,哪怕是徒手,都應能對付它們。再說,這一路而來,并未發現遺留的痕迹,最大的可能就是在他們被拽入進玉棺後,就用術數擺脫了山魈群。但不曉得是否還有岔路,我們沒留意到,否則此處到了盡頭,應該會與他們相逢才是。
情勢容不得我再分析,山魈們終于向我們發起第一輪攻擊,以飛掠的速度俯沖而下,我們齊齊矮身往前沖。同一種想法,若勢必得打肉搏戰,那首先要攻破它們這種陣形,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滅了底部支撐的老山魈。這叫直入腹地!
這時誰都幫不了誰,隻能靠自己,我咬緊牙關,不想危難時候又讓他們倆來救,也虧得這群山魈爲了掩護自己,雙臂抱着同伴屍體,沒法空出手來抓扯,所以左右臂格擋住頭,就鑽到了最下方。正要用槍管挑開老山魈的屍盾,突覺旁邊一記推力,把我往斜向下方向推搡了出去,我無法控制身形平衡,直接栽倒在地,因爲是斜面,往下滾落了數米才止住。
耳旁傳來周通吼聲:“小妹,能活着就别死,不要回頭。”
我驚愕地擡頭,看到兩人背靠背以身作擋,以火力吸引山魈群的全部攻擊。已經有幾隻扔掉了手中的遮擋同伴屍體,龇牙咧嘴地兇惡飛撲向他們,我擡槍射擊,擊中一隻,卻是射入的山魈身體,它們毛長皮粗,隻吱呀叫了聲,又撲了過去。
我欲再射,卻見周通突然轉身面向我,拿槍頂在了自己腦袋上,“小妹,你再不走,老哥現在就死在你面前。記住,你若逃不出去,妄我與六子爲你拼命一場,我們就是到了地下也會死不瞑目!”
淚湧而出,我沉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扶着牆撐站而起。不想他們爲我犧牲,可一次次的避免不了,一到生死危境,他們就豁了性命來保我。此刻如果我不肯走,絕對相信周通下一槍轟的是自己,艱難地扭轉頭,腳步再沉重都得擡起。
就在我欲拔腿狂奔時,突聞一聲長嘯回響在空間,竟辨别不出是從哪裏傳來的,像是頂端盡頭,又像是底下黑暗中。這長嘯與山魈的嘯聲完全不同,更主要的是,原本兇猛攻擊的山魈群都如被驚到了般,止住對周通與六子的攻擊,全都驚惶不定地四下而看。
隔了數秒,又是一聲長嘯,這次我依稀能分辨,聲音似來自......頂端盡頭之後?到第三聲長嘯傳出時,山魈群們一下四散而開,梯隊全都分解,也抛了抓在手中的同伴屍體,紛湧而往下跑,飛掠過我的身旁,卻沒有一隻有試圖來攻擊我。不過眨眼,所有的山魈都沒入了黑暗中,不見了蹤影,若不是地上還躺着好多山體屍體,我會以爲剛才發生的一切是幻覺。
六子驚魂不定地問:“它們這是......都走了?”周通用手電光朝下方射了又射,最終長舒了口氣說:“都走了,看來老天還不想收我們。”六子撓了撓後腦勺,“可是,怎麽會突然就急轉直下了啊,我還以爲今天咱兩鐵定交代在這了。”
“你耳背啊,沒聽到那三聲長嘯嗎?”周通環看了下四周,嘀咕着說:“奇怪,也不知道那嘯聲是從哪發來的,竟然讓那群山魈如此害怕。”六子這才恍然而悟,“你是說是那三聲嘯救了咱們?會不會是堯哥啊?”
“不會,要是堯哥的話,早就出現了。我擔心是這邊動靜驚動了另一種兇猛的山怪,要知道山魈可是最大的猴科動物,常有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一說來形容猴子的兇,而山魈則是猴中最兇狠的,有人甚至說它們是山中精怪妖魔,可見其威力了。所以能使它們怕得落荒而逃的,必然是更厲害的,我們還是找找可有别的岔路口,否則隻能盡快往回退走了。”
周通一番分析後,轉目看向我,奇怪地問:“咦?小妹你怎麽不發表下意見呢?”
他與六子站在離我三米之外,我微仰了視線,幽聲說:“老哥,六子哥,能不能......以後都不要這樣了?我想與你們并肩作戰,哪怕是死,也不想永遠都是躲在你們身後逃跑的那一個。那會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
兩人沉默,定定看着我,隔了良久,周通長歎一聲,向下走至我面前,擡手揉了揉我的頭發,然後說:“小妹,當堯哥認定你的那天起,保護你就是我們的職責。我們沒法答應你這個請求,如果有下一次,還是會作同樣的選擇。”
“可是......”我欲張口分辨,但被周通身後的六子打斷:“沒有可是,爲了堯哥,你必須得活着,這不止關系到你性命,還關系到堯哥。”
頓然而悟,他們亦知道盛世堯入魔這件事,哪怕不是全部了解,也是心中有數。所以每一次拼了命護我,實則是爲護盛世堯,這樣想過略微好受一些。可聽周通對六子呵斥:“别胡說,小妹與我們生死患難多少次,就是沒有堯哥的原因,難道你就會不拼死而救了?”
六子怔了怔,表情微僵地說:“我不太會說話,就是想表達那意思。”
我垂了眸沒再說話,心中隐痛,卻無力勸服他們。也沒時間給我們在這糾結,按周通的推斷,很可能比山魈還要兇惡的動物在接近,所以三人劃分地段分頭而尋,我被安排在最頂端的盡頭處,他們兩人在下方以二十米爲距了搜尋。
如此安排也無需多想,就知他們是爲防山魈去而複返,可若真的山魈群再回來,恐怕這回是難逃劫數了。我能做的就是斂去雜念,從左往右,地毯式地搜尋過去。假若我沒聽錯,那嘯聲真是從這堵牆後傳來,那就意味着後面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