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堯慣常沉默着,但見他目光似有疑慮,我腦中一閃,沒抓住思緒。可等一會我就明白爲何盛世堯這般眼神了,因爲口若懸河中的周通越說聲音越低,漸漸的竟開始氣喘起來,六子大驚,從地上急站而起上前扶住他,“老周,你怎麽了?”
周通開口想說什麽,但突然從他嘴裏噴出一道血箭,人往前栽倒而下。六子單腿撐地,本就不穩,被帶同着一起傾倒,盛世堯身形疾閃,上前托住兩人,順勢把周通放倒在地。
“六子,别聲張嚷嚷,難得神氣英雄了一回,要讓那幫人發現我這般不濟,定要笑話我們了。”周通擡手抹了把嘴角的血,氣虛無力地說。看他如此,我很難過,“你何必如此要強呢?受了傷早些說啊。”周通朝我咧了個最常見的笑:“小妹,别擔心啊,我沒什麽事的,就是剛才嗆了口灰,覺得喉嚨癢而已。”
我不信他的話,吐了那麽大一口血,能沒事?轉眸去看盛世堯,見他正雙指搭在周通的脈搏上,面色發沉,隔了一會下結論:“肺葉被震傷了。”我們面面相觑,疑聲問:“嚴重嗎?”他收回指,淡掃了一眼周通,“暫時不要動,等會打一劑消炎針。”
我覺得有些不妥,“震傷肺葉隻打一針能有用嗎?”盛世堯搖頭,平靜地說:“沒用,但打比不打好,現下也沒好的醫療設備。”我無話可問了,情勢迫人,周通這種情形應該送醫院才是,可現在上哪去找醫院?
這邊周通倒是滿不在乎地說:“沒多大事的,我老周風裏來火裏去多少遭了,比這更嚴重的傷都受過,隔個兩天就好了。但是六子你得替我掩護着點,可不能被那群人知道,要知道雖然咱與姓莊的合在一起行動,但其實兩方各自較量,那幫人可等着在看咱的笑話呢。”
“周先生,你多慮了。”簡甯一在幾米之外說話,剛才沒留意,到這時才發現她就在附近。剛剛周通的話,顯然都被她聽了去,對她我沒多大成見,反而心裏将她當成朋友,但周通與六子一向将她看成是莊聿的女人,即使曾在海底共患難過,還是尤爲戒備。
故而六子回頭就怒喝:“你鬼鬼祟祟躲在那裏偷聽我們說話做什麽?”
簡甯一眼神縮了縮,臉色不太好地回答:“我一直都在這裏。”眸光轉了圈,落在盛世堯臉上緩緩道:“其實既然已經達成協定走在了一起,真的無需太過計較,可能會因關系密切組成團體,但絕沒周先生指的等看笑話這一說,生死面前我們是平等的。”
她這是在爲莊聿辯駁,也知我們這個團體以盛世堯馬首是瞻,故而她隻對他作勸說。但她不熟悉盛世堯的脾氣,就連我有時與他說話,都愛理不理,所以她一番話出來如石沉大海,冒個泡都沒,盛世堯甚至連目光都轉開了,全然沒将她話聽進去,氣氛頓時變得十分尴尬。
無奈我隻好出面圓場:“甯一,隻是開玩笑而已,沒那意思的。”
“誰說的?我就是那意思,小妹,你别瞎解釋我話意,尤其你看那個烏巴,整天陰着臉,指不準哪天就給咱背後來一槍,能不防着?”
我無力解釋和調和氣氛了,簡甯一蹙緊了眉,朝石池那邊瞥過一眼後再回看我們說:“烏巴這人我接觸不多,但聿對他十分信任,所以是可信的。他隻是不愛說話而已。”
周通冷哼了聲,一副不屑之色,卻也沒再反駁她。簡甯一見讨了個沒趣,打了聲招呼就向莊聿那邊走去,我看她背影顯得有些頹喪,不由暗自歎氣。回轉目光時,聽到六子低聲在說:“堯哥,看來烏巴的底細除了莊聿,沒人知道。”
盛世堯斂眉不語,周通接口數落:“六子,你剛演得實在是太假了,也就能騙騙那女人。”
演?我驚怔住,有點反應不過來眼前急轉直下的情形,“你們剛才是在演戲給簡甯一看?爲什麽啊?”周通一臉恨鐵不成鋼地道:“小妹啊,不是我說你,堯哥一再,你就不愛動腦子,想想那麽大個人杵在那,我們能不看見嗎?我那番話自然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你意思是說震傷肺葉這事也是假的?你其實沒事?”我帶了希翼追問。卻見周通苦笑着道:“你太看得起老哥我了,哪裏學來噴血收放自如的功力啊,就是想演,也沒地去找血包,這個沒胡亂說,是真的炸藥下大了份量,跑開的時間計算錯誤,我已經反應算快的,要不然你可能就隻看到老哥的碎片了。”
我蓦然背轉過身,将滿腔的酸楚強壓住,才沒讓淚湧出來,卻仍無法消去壓抑與難受。
“诶,小妹,我說說而已,這不是好好的嘛,你不會......哭了吧?”周通有些無措的聲音飄入耳,随而是六子斥罵:“老周你這張嘴真是的,胡說八道個什麽。”
勉強扯起嘴角,回轉身說:“我沒事,剛突然覺得肩膀好疼,不想在你們面前露了怯。”理由找得雖蹩腳,但也沒人來拆穿我,盛世堯凝了我一眼後淡聲吩咐:“你們留在這。”
等盛世堯走開後,周通就讓我們把他給扶坐起來,不管是男人的面子還是對外人的防備,我和六子都沒說什麽,把他從地上拖靠在牆上,于是三人并排而坐,注目于那方石池下。
剛才一會功夫,似已經有了進展,也正因如此倒沒人留意我們這方動靜。我看到簡甯一站在外圍,以她的爲人應該是不會去與莊聿多說什麽。突聽有人在深坑中喊:“底下有個很大的石匣!”周通與六子互看了一眼,面色微變,隔了會周通拿肩膀頂了頂六子低聲說:“喂,你還能走得動不?過去探探情況呢。”
我聽言立即反對:“盛世堯不是讓我們都留在這的嘛。”
周通側轉頭笑道:“堯哥也就那麽一說而已,六子隻在外圍看看而已。”最終自然我沒能阻止得了兩人的好奇心,就見六子一瘸一拐地靠近那處,卻隻看了一會就走回來了,他重新坐下後以隻有我們三人能聽見的聲音說:“老周,那不是石匣,好像是一口玉棺。玉石的色澤被山土給覆蓋了,看起來像普通的石頭,堯哥一定一眼就能看出來。”
周通聞言眯了眯眼,沉聲說:“我有種不妙的感覺。”保持沉默的我聽到這時,扭轉頭去看他們,發現他跟六子的神色都有些肅穆,不由問:“那若真是口玉棺,會有什麽問題嗎?”周通回看了我一下後,低聲道:“小妹,人們常認爲玉石能辟邪,殊不知玉石也是最容易沾染邪氣的,其中原委我也說不清,曾聽堯哥提過一次,說是玉石本身的磁場與周遭不同。反正若是用玉石來做棺材,必然有所特殊用途才是,所以老哥覺得寒滲滲的。”
這回我倒是沒特殊的預感出現,但聽了周通所述也不由覺得心中發毛。遠遠見盛世堯與莊聿并排而站,想也知道六子能看出是玉棺,他們也定能瞧出,但見兩人臉色都很平靜。不管是兇是吉,勢必得把那石池底下探個究竟,以便毀掉屍蠱之王的寄生體。
隔得半響,聽那方情況似不妙,六子也再次去探過回來了,說是那口玉棺好似與石池底部相連在了一起,沒法把玉棺從底下挪出。就在這時,盛世堯快步走向我們,直接走到我跟前後低首說:“把影月給我。”我腦中一轉,立即明白他此舉何意,擔憂地問:“你要用影月把那玉棺給割開嗎?會不會有危險?那很可能就是養蠱池啊。”
“别擔心,我不會有事。”盛世堯給我的還是這句話,他接過影月就走回了石池那邊,我眼看着他跳入了深坑内。耳旁傳來周通急喚:“六子,快,去看堯哥情況。”其實不用他喊,六子已經再次起身邁了出去。我與周通兩人無法過去,隻能留在原地幹着急。
“啊——”突聽衆人驚呼傳來,背對着我們的六子急扯了嗓大喊:“堯哥!”我心疾速下沉,再也不顧腳傷不能動,撐地而起時腳掌剛接觸地面,就疼得一顫往前而栽,險險用手肘撐了一把,身後周通焦急而喚:“小妹。”悉索聲傳,他強撐着挪了過來扶我,震吼出聲:“六子,回來!”本已沖到深坑前的六子聽到吼聲,回轉過頭,目光凝了凝,跌撞着沖回來,沒等我們發問,他就驚喊:“堯哥被那口玉棺吸進去了!”
心中劃過驚顫,無名恐懼瞬間淹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