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耶樹?大夥互看面露茫然,從沒聽過這種樹名,但看烏巴如此驚惶神色,還是都往後退開了好幾步。不等人詢問,就聽烏巴開口:“錯了,這臂蠱的目的不是爲養蠱,而是有人借蠱蟲與婆耶樹相連,用蠱來喂祭樹。”“會有什麽後果?”莊聿問出大家心頭的疑問。
烏巴沒立即回答,盯着那棵樹看了好一會才答非所問道:“婆耶樹,在我們布依族裏,把它認定是魂祭之樹,婆耶即爲孟婆,褐紅的葉子則是孟婆湯的化變,族内神婆在算得自己将壽終前,會吞食褐紅葉子,并吊死在婆耶樹上,據說這般她死後不但能走陰司,還有可能成爲下一位孟婆。”
聽着覺得很荒謬,但少數民族的文化很難深入理解。本還以爲烏巴懂這許多巫蠱之術,又起這麽奇怪的名字,是苗族人呢,剛才聽他所言,才知是布依族人。
“所以,”烏巴頓了頓後又道:“有個傳說,婆耶樹裏都附着一個古老神婆的魂,這種樹并不像其它樹一般能随意生長,必須是将二十年一結的婆耶樹頂的果子埋在葬有神婆屍骨的土裏,靠吸食屍氣來供養成樹苗。”
周通聞言瞪着那樹,“意思是這樹底下還埋了個老巫婆?”烏巴沒理會他,我卻心思轉念到了外婆以屍氣養蛇的事件上,這兩者間似乎有些異曲同工,隻是一個養的是樹,一個養的是蛇,念頭轉過,作出猜測:“那這箱子中的蠱蟲其實也是靠屍氣存活,從而也積聚屍氣傳遞到樹的根須裏面,來供養這顆樹?可是爲何它的樹幹變成了腐木?”
盛世堯道:“那不是腐木,而是這棵樹本身的材質如此,底部根須從蠱箱裏吸取蠱蟲邪氣,透入進樹心,然後那看起來像是腐木的中間有無數氣孔,使得屍氣鑽透到最上方。長年累月下來,這棵樹就變成了蠱樹,會在樹身的無數氣孔内生出蠱蟲,而最頂端結出的果子,将會是蠱中之最。這才是養蠱之人的真正目的。”
聽完他分析,設想若樹皮包裹下,裏面鑽滿了無數條可緻命的蟲子,那會是一件十分毛骨悚然的事。盛世堯轉眸看向烏巴,問:“你這些都隻是聽說吧?其實你并未見過婆耶樹。”雖是問句,但語氣笃定,烏巴怔了下點頭:“沒錯,我隻聽老人形容過婆耶樹的樣子,不曾親眼見過。”難怪他到後來才反應過來,叫我們閃開的。
現下已經知道這是一棵邪樹了,那就不能放任。最主要的是此路是我們必經之路,回來時必然還要經過,蠱氣的散播已經極快,使得十平方米土質都已發黑,若是擴延開來,會與山林中腐爛的樹葉相融變成瘴氣,那我們回程時就沒現在這般容易了。所以必須盡早除之。
周通提議是放一把火,将這樹與木箱連根燒了,那樣不管邪樹還是蠱蟲,都盡數而亡。但烏巴卻反對,說火若燒毀了外層木箱,很有可能會使得木箱内存放在蠱壇裏的蠱蟲,因爲高溫而紛飛出來,後果不堪設想。确實木箱内的蠱蟲是個大問題,放火不可能立即就将其全隕滅,最好的辦法就是根除屍體來源。
就如當初莊聿威脅我一般,要讓黑白雙蛇死,無需動手殺它們,隻需毀了它們賴以生存的成家先祖的骨骸即可。這裏既然這棵樹和蠱蟲都是借靠屍氣而活,那就毀去屍氣來源。再動鏟子,離開樹一些距離,挖土約兩米多深,果真看到了一具純黑棺木,樹的根須都從棺蓋縫隙裏鑽了進去,使得樹與這具棺材成了連體。
爲了不把婆耶樹的根須弄斷,我們隻好再挖下去一米,将棺蓋以下的棺闆給截開一面,等看清裏面情形時,大夥都倒吸了一口涼氣。确實有一具骨骸,但卻被婆耶樹的根須密麻纏繞,就跟個蜂窩一般,居然根須與骨都長在了一起。
等于這就像個食物鏈,屍骨供應屍氣到樹的最底層根須,然後底層根須供養到上層,進到蠱箱中祭養蠱蟲,再由蠱凝聚出新的養分去供給整棵樹的成長。問題是,現在要如何毀掉這骨骸,這個問題很快就得到了解決,莊聿命烏巴回車上拿來一瓶液體,戴上手套後就朝骨骸上傾倒,隻聽嗤嗤聲傳來,很快就發生了化學反應。
立即了悟,莊聿手中瓶子内的液體是硫酸,骨骼都是鈣化物,碰到強酸立即腐蝕。沒過一會,屍骨就隕滅了,而這時奇怪的事發生了,那隻原本直豎在那的人手,逐漸發黑且枯萎,張開的五指也蜷曲,最後外層的皮都呈幹癟狀,逐漸脫落,莊聿眼明手快将強硫酸傾倒在那隻手上,很快也發生了腐蝕,這場景委實有些陰森恐怖。
當露在外的手被腐蝕的差不多時,我們發現箱子底部滲出了一灘黑水,并且有股惡臭飄散開來。條件反射去捂鼻,卻聽烏巴道:“蠱蟲都死了,這些是屍臭,并沒毒。現在可以放火燒樹了,連帶把這木箱都燒掉。”
說幹就幹,面包車上有整桶的汽油,本是爲防車子汽油接不上時備用的,儲備比較充足。故而此刻拿了一部分過來,澆在樹幹上與木箱處,并把周圍的十米開外處的雜草給拔掉,以免火燒蔓延到旁邊的林木,那就變成縱火燒林了。
火苗扔進圈内,一下就燃着了,由于樹幹松動有孔,比起堅實的樹木更容易着,沒多久火勢就直沖上天,隻聽到噼噼啪啪聲。大火之後,不管什麽神婆之魂,還是婆耶邪樹,都變爲了灰燼,而那個木箱在被燒毀之後,裏面的瓷壇子因爲高溫都裂開了,并未有什麽飛蟲飛起,隻是一團烏黑,很快就被火燒着。
我們是等到火滅,連一點火星都不剩時才啓程離開的。雖然有驚無險,但都心頭添了陰霾,這還沒進到十萬大山深處呢,就遇上了巫邪之物,等于是一種警示,意味着往裏會有更多的危險在等着我們。越往裏開山路越加崎岖,從原本還算寬闊的大馬路,變成了狹窄的隻夠一輛車行的泥路,尤其是外圍那邊也沒憑欄,一個不慎就有可能翻車進山溝去了。
由于因爲婆耶樹的事耗去了整個上午時間,所以原本定在傍晚時分能到原始叢林口的計劃有變,而晚上山中不宜行駛,隻能在天黑前尋找可供栖息的地方,最終選在兩座山的山坳之内停下,明天上午隻需翻越過前面那座山,就到了第一道叢林入口,此後翻山越嶺就全得靠自己雙腳了,因爲裏面已經沒有路可供汽車行駛。
由于山地濕氣重,夜裏氣溫低,在外面睡帳篷的人隻有少數,大多都窩進了車内,但爲了省油,并沒有開暖空調。盛世堯沒再讓周通與六子守夜,都留在了車上,我估計是考慮到明天要開始跋山涉水,必須保存體力。這夜平靜安甯,沒有事發生,隻偶爾有幾聲凄厲的夜啼鳥叫聲,聽着有些慎人恐怖,給人一種感覺,像暴風雨前的甯靜。
清晨醒來時,發現頭腦有些發漲,估計是被那鳥擾得沒睡好。但問及周通時,卻說夜裏不曾聽到鳥啼聲,我怔了下,去問六子,也說沒聽到。難道是我重聽了?還是他們都睡得死,沒聽見?盛世堯從外回來,看我一臉困色,詢問什麽事。我立即把夜裏鳥啼凄厲這事跟他說了,想他如此敏覺,總不可能也沒聽到吧。
但見他黑眸沉定,突然伸手摸向我額頭,蹙眉道:“怎麽着涼了也不說?周通,你去問簡甯一要粒感冒藥過來。”周通立即應聲朝莊聿車走,我有些懵懂茫然,感冒了嗎?好像沒感覺也。很快簡甯一跟了過來,手裏拿了個醫務箱,先用測體溫的在我耳朵裏按了下,掃過上面顯示的數字,輕聲報:“38.5度,有些微熱。吃一粒藥,多喝點熱水就好了。”
哪有熱水?這兩天路上都是喝的儲備礦泉水呀。不過這問題很快就得到了解決,周通與六子在路旁架起了火堆,找了個鐵盆架在上面,很快就把水燒開了。就着中和過的溫水,把藥吞服下去,等再啓程時由于藥性,很快我又困頓起來,在阖上眼睡過去時想之前夜半聞鳥啼的事,盛世堯還沒答我呢。
我是被推醒的,迷蒙地睜開眼,發現一覺已經睡到了中午時分,而我們的車隊停在了密林入口處。并不是再排成一長排,而是盡量停進樹與樹之間。其餘的人都在分配資源和裝備,盛世堯探手再摸了下我額頭,低聲道:“熱度退了,有力氣走動嗎?”我連忙點頭,這一覺睡得很沉,把夜裏睡眠都補了回來。
下車後走了一圈,并不覺有什麽難受的,就朝周通那邊走去。到近處,見他和六子兩人湊在一起整頓着包袱,看我過來,遞了個輕便的背包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