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終究是找了一處避開風口的地方,狂風沒那麽猛烈,人能勉強站住了。透過艙口,我看到莊聿站在甲闆上指揮調度衆人,不由問盛世堯:“你不需要去幫忙嗎?”
他看也沒看道:“船又不是我的,自然是誰該司其職誰站在前面了。”
“那你剛才還冒險下海?”
“那不一樣。”他默默地回,卻再沒下文。我腦中一轉就明白了他意思,之前是關系到全船人的性命,而我們也在其中,他因此才願意下水冒險。盛世堯這個人,你不要指望他會有多崇高或者大義,他隻對在意的人關切,這或許是與他生存環境有關吧。不知這一世的他,曾經曆了什麽,造就了他如此淡薄的性情。
目光再次凝聚與艙口外時,發現船已經停下穩固住,似乎有人下到水裏,把甲闆橋與島搭起來了。忽然想到什麽,我驚惶四看,簡甯一呢?
之前莊聿和盛世堯下水時,還看到她的,之後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滿腦子都是對盛世堯的擔心,後來又發生桅杆斷裂的危險,到後來我與周通和六子死死抱住鐵栓,根本就無暇顧及其它。到此時才想起,好像一直都沒看到簡甯一,就是莊聿回來了,也沒見她迎上前。
不祥的預感紛湧而來,我再也坐不住了,想起身出去,被盛世堯按住,蹙着眉問:“怎麽了?”我焦急地說:“我得出去找找簡甯一,她可能出事了。”
盛世堯默了下,沒再多問,直立而起拉我走出艙外。這件事可大可小,我甯願是自己瞎想,但必須得讓莊聿安排人去找一找。到了莊聿身旁時,他回眸看過來,暴雨将他淋得也渾身是水,不能說狼狽,但也與他平日形象有出入,但這時不是計較什麽形象的時候,我把簡甯一的事跟他一說,就見他眸光一厲,一把揪住我的胳膊怒問:“她沒在船艙?”
扣在我胳膊上的手很緊,甚至有些疼,但不過一瞬,他就松開了,摸着虎口看向盛世堯。我知道,是剛才霎那盛世堯拂手而過,讓其松開緊锢的。莊聿沒心思多理會這些,轉身就對身旁的人下令,讓他們搜查整搜船艙。而他在站了幾分鍾後,朝我們看了一眼,快步走向搜尋隊伍。
周通與六子這時跑過來,讓我們趕緊從船上撤離,說從船長那打聽到,更大的暴風雨還在後頭,無疑船上已經不安全了。可沒簡甯一的消息,我始終不安定,轉眼就見莊聿一身煞氣沖向我,盛世堯把我擋在身後,他在一米處止住,狠狠盯着我問:“她到底什麽時候失蹤的?”心中一沉,他這表情顯然是沒找到人。
我将從他們下水後的經過大緻講了一遍,基本上從險情程度來看,如果出事,應該就是桅杆斷裂傾倒下來那會,當時船上是亂成一片,而我自顧不暇。若真的是那會出事,我不敢去想後果,因爲最大的可能是桅杆砸斷船舷的欄杆,而船身傾斜,人從船上掉進海裏。
從那時發生到現在,起碼有兩個多小時,那簡甯一......
莊聿一聲暴吼,但不是對我,“給我潛水衣!準備皮艇!”立即有人送了潛水衣過來,而皮艇一時間還需要充氣,在他穿戴好後,又點了兩人随行。如此大的風浪,我不敢想象他還要再回兩百米外去尋人,幾乎隻一瞬,就見皮艇在黑暗中失去了蹤影,那速度還當真是快,應該是改良過馬達的。
自從遇上莊聿後,我的人生幾乎是翻天覆地的改變,在這之前,我對他不說恨之入骨,但也絕無好感,可看他爲了簡甯一不顧危險重回海浪,那點不好似乎都能抹平了。這個人,或許偏激,或許孤傲,但對簡甯一,到底是流露了真情。
我實在不看好那橡皮艇,此行比之原先更危險,希望莊聿能夠化險爲夷吧。隻是......簡甯一要怎麽辦?她還活着嗎?茫茫黑暗,猶如張開巨口的獸,吞噬着一切。
周通在催促我們登岸,六子已經先行過去與衆人尋找避風港,我茫然回頭而望,見原本豪華壯麗的輪船如今已經滿目蒼夷,那根差點要了我和周通性命的桅杆,還橫在甲闆上,等等!那是什麽?
我眯起眼透過雨茫看仔細,那根桅杆的頭部是直接延伸到船舷外好幾米的,而在桅杆傾倒軋砸的船舷欄杆交彙處,似乎有個很大破洞。心念劃過,會不會......手上一緊,盛世堯拉了我快步朝那處沖去,他感應到我心中的念頭了。
周通在身後急的大喊,不知我們爲何又跑回去,他無奈隻好也跟了來。等跑到那個偏角處,發現果然甲闆被桅杆砸了個很大的洞,而那洞口足以容下人。我撲過去趴在洞口往裏看,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嘗試了喚:“簡甯一,你在不在裏面?”
雨聲太大,根本聽不見裏面是否有聲音傳來。盛世堯把我往旁推了推,沉聲道:“我下去看看。”我連忙讓開位置,他的身形本來比那洞口要大,卻見他一縮骨就鑽進了洞内,在他落地時似乎聽到了水聲,立即想起之前說船底破了已經漏水這件事,忍不住對着洞口内大聲囑咐:“你小心啊。”
由于船舷和甲闆都是金屬的,所以聲音在其中會有回音。等了片刻,就聽到盛世堯在底下說話:“果然在這裏。”我頓覺大喜,掉進這坑洞總比掉進海裏要好,連忙問:“她怎麽樣了?”沉默了數秒,盛世堯回:“人已經昏迷了,你讓周通去拿繩子過來。”
周通就站在我邊上,自然能聽到底下的聲音,他聞言苦着臉說:“爲嘛粗活總是找我。”但說歸說,他還是轉身快跑了去把缰繩給拖了過來,在把繩子扔進裏面後,隔了有一會才聽盛世堯吩咐:“拉吧。”自然又是周通幫我了,兩人合力往上拉,很快就看到了簡甯一的身體,缰繩是纏在她腰部的,可我們這麽個拉法不行啊,她的人猶如蝦子般蜷曲在一起,洞口就那點,必須得讓她頭部先上來才是。
我讓周通拉緊了,俯身去抱她的身體,可沒有支撐點,隻能兩手扶在她腋下,這樣一來她胳膊被橫開,寬度又增多了,依舊拉不出洞了。不由對底下的盛世堯喊:“你能不能在下面托一把呢?”他卻涼涼回我:“不能,她又不是我的誰。”我直接氣結,這時候他那怪脾氣怎麽又犯了,人都是他救的。
隔了兩秒,他又道:“你不會用影月把甲闆洞口割大一點嗎?這也要我教你?”
我愣了下,對啊,怎麽就沒想到。連忙松開簡甯一,拔出腰間影月,不費力地就把甲闆割了很大,并且把尖角處割平整了,這回我與周通合力很輕松的就把人給拉了出來。第一時間去探她呼吸,發現雖然微弱但仍有,大松了口氣。
轉身準備要與周通把盛世堯給拉上來,卻見他已經從洞口冒出,一個手撐人就上來了,而下半身的褲子滴滴答答在淌污水。不由吃驚,底下水已經滲漏到大腿處的高度了嗎?那簡甯一豈不是整個人都泡在那水裏面?
“放心,她跌進洞内時應該還沒昏迷,那時可能已經有漏水了,她爬到了一處高位并且整個人趴抱住固定物,水才漫過她腳踝而已。比起你,她可聰明多了。”
我悻悻地假裝沒聽到他後一句話,簡甯一的聰慧我早已領教過了,她不像我這麽沖動。現在人已經找到,也無需再在船上磨蹭,彎腰想去扶起她背了走,但被盛世堯阻止,安排周通來抱。本以爲周通又要發牢騷了,沒想他這次倒很爽快,把人背在肩上後就走。
我們緊随其後,小心走過甲闆橋,終于是登上了岸。突然一道閃電劈下,照亮了半邊天,接着轟隆隆的雷聲震耳傳來,預告着下一輪的風暴即将開始。其實算算時間,此時應已天亮,但整個天都被烏雲密布,完全還如夜晚一般。我憂心地看了眼蒼茫大海,也不知莊聿那邊是什麽情況,簡甯一已經獲救,希望他也能平安歸來吧。
在某處船長已經組織人員利用岩石和帳篷,搭建起了臨時避風港,所有的人都聚在裏面,但在一角設了個醫護處,之前被他們救上來的兩名船員和楊文浩都躺在那,正由船醫診治中。現在又多了個簡甯一,船醫自然是認識她的,也知道她與莊聿關系不淺,立即就對她展開了急救,點滴給挂上了。
我留了下來照看,盛世堯與周通走開到一旁。大約過了半小時,簡甯一就幽幽醒轉過來,她眯開眼時,眼中又片刻迷茫,等看清我時,突然想到什麽,抓住我的手嘶啞地問:“他們回來了嗎?”
她問的是他們,顯然她的思緒停留在昏迷前,我沒瞞她,将經過講了一遍,她本就蒼白的臉,更是血色全無。因爲,莊聿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