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就隻剩了他,我也不忸怩,走過去坐下,掰開筷子就吃起來。不知是否心情的緣故,就連普通菜色吃起來也覺得香,而他就坐在我對面,慢條斯理地吃着。這情景讓我很是浮現連篇,感覺兩人就像是最平凡的......夫妻,想到這不由心裏裹了蜜。
而之後的每天我都是在這種滋美的心情中度過的,與來時真的是決然不同。之前是與虎謀皮,步步爲營又步步驚心,回時則風平浪靜,與莊聿即使碰面了也沒再劍拔弩張,似乎大家都無意識達成了一個協定,楚河漢界,暫不交鋒。
我閑時就與簡甯一湊在一起,或者就看船員們揚帆航海,若不去想那些事的話,會恍惚覺得這像是一趟海上旅行。但我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不安定因素,就是海上氣象。
一般人在航海前都會做足準備,将未來十幾天的氣象都觀測,确定沒有大風浪襲擊才會決定出海。可我們是飄在這海上兩個來月,再怎麽規避,還是無可避免。
其實在前幾天就有預兆了。海平面上格外的風平浪靜,連一點起伏都沒有,一片汪洋碧海藍天,甚是壯觀。船上的人時常會走出艙外,眺望美景,當時也想若是我手能執筆繪畫,那就把這幅美圖畫下來了。轉而想到外婆的那張圖畫,一直也沒尋着機會細問,很是好奇當年畫那副圖的人是誰?會是外婆嗎?是她來過滇島後,把場景畫下來了,可是又爲何她要對着畫叩拜,還向祖先禱告祈福呢?
決定等這次與外婆碰面後,一定要找個機會好好問問。
當第一聲驚歎從某個人嘴裏溢出時,大家的目光都再離不開頭頂的天空。因爲那裏飄來了一朵火燒雲,幾乎染紅了整片天空,它變化極多,一會兒金彤彤的,一會兒半紫半黃,而且雲層似在擴散開來,面積增大,也出現了各種形狀,有時候像一朵一塵不染的白蓮,有時候又像一座巨大建築物的圓頂,上面全是精雕細刻的飛禽走獸,應有盡有。不過片刻,它又改變了,變成了層巒疊嶂酷似破浪起伏的海面。
所有人紛紛拿出了手機拍下那奇觀,這可能是百年難能遇見的吧。周通滕騰騰跑過來,拉了我就走,到了甲闆處,他塞了一隻手機給我,“來,給老哥照張相。”
我對此大跌眼鏡,問他:“你哪來的手機啊?”不是不用的嘛,就是用也是那種老式的,這麽潮的一款是哪弄來的啊。
周通大咧咧地回:“小妹你就别管了,趕緊拍吧,看到我頭頂那個位置沒?是不是看起來像一個王冠,你得攝影到位啊,要把那頂王冠剛好戴在我頭上,讓老哥也當回王。”
六子在旁嘲諷:“就你這還當王,是程咬金的三闆斧吧。”
“程咬金怎麽了?他不也真的當過皇帝?”
眼看兩人又要瞪眼了,我連忙喊停:“行了行了,要拍了,你姿勢擺正啊。”周通立即挺胸,還面帶威嚴狀,看得我實在忍俊不禁,勉強按下鍵,連拍了兩張。他跑過來喜滋滋地看,摸着下巴笑眯了眼,他說:“要是阿悅站在旁邊,定有王後威儀,她比我要上照。”
微微一怔,這是我首次聽他主動提起劉悅,沒有悲色,眼神平靜。關于劉悅,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可曾也相透了其中的原委,劉悅的魂即使凝聚不散,那也是留在魂城裏了。想要再相見,應是遙遙無期。
周通擡起眼,看到我怔忡的神色,伸手把我頭發亂撫一通,随後道:“小妹,别用這眼神看我,放心吧,阿悅的事我也想通了。還是那句話,我相信堯哥,他既然對我承諾,就一定能辦到,阿悅會回來的,我會一直等她。”
“行了老周,你酸不酸呢。”六子走過來埋汰,卻是在周通肩膀上拍了兩下。
情義兩個字,屬于他們之間,信任兩個字,是他們對盛世堯。
我莫名就覺得感動了,提議:“要不我們一起拍合照吧。”周通立即興起,六子雖然神色悻悻卻也沒反對,就是這拍的人......
“诶,你過來一下。”周通朝着我身後吆喝了聲。
我扭頭去看,發現是楊文浩,他略一遲疑走了過來。周通把手機塞進他手裏,半拉着臉讓他給拍照,他還果真沒拒絕。楊文浩這人,我有時候真琢磨不透他,不像莊聿那般極端又難懂,但溫潤的性情也隻是他的表面。
我們三人靠在扶欄上,周通半環着我的肩,另一邊六子卻與他隔開了一人距離,我納悶地問:“幹嘛不靠過來?”六子笑了笑說:“中間位置是留給劉悅的。”周通接了話過去:“還是你小子了解我。”
兩聲模拟照相機的咔嚓聲,照片定格。周通興匆匆地跑過去從楊文浩手中奪走手機,翻了兩下問:“照片呢?”我踮起腳尖,發現手機屏幕已經退出照相功能。
楊文浩一臉平靜地說:“在文件圖片檔案裏,有自動保存功能的。”
我有些好奇地問:“你怎麽知道在那?”他轉眸看了我一眼,“手機是我的。”
“......”
原來周通拿的是他手機啊,真搞不懂他們了,每次碰頭都沒好臉色,可卻偏偏還老碰在一起。耳旁傳來楊文浩的輕語:“成曉,我們能不能......也拍張照?”
“啊?”我回頭間發現他離得這麽近,頓然想到盛世堯的警告,往旁退開了一步,又直覺視線飄向三樓船艙處,不見有人影才安了心。正要找個委婉的借口拒絕,周通剛好走過來,把我推了推說:“小妹,去把堯哥也叫來一起拍一張吧,我們來個五人組合大合照。”
“盛世堯?他會同意?”
“所以才讓你出馬啊,這個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去吧,别讓老哥和你六子哥失望。”
我被推着往前走了幾步後,唯有苦笑着往樓梯口走。盛世堯拍照?這個畫面隻要想想都覺得冒汗啊,幾乎敢肯定,我向他提議後,得到的是睥睨的眼神。心中不免哀嚎:周通,你這任務也太爲難人了吧。
磨磨蹭蹭到船艙門前,他這人也真是能悶得住,可以一個人呆在船艙裏一天都不出來,吃飯什麽的也都是我給端進來,若我陪着時還偶爾搭上兩句話,若我不在他就整日閉目養神。
待我把目的給他講了後,期盼的眼神不必說,黑眸在我臉上定了兩秒,就轉向洞開的船艙外,隻一瞬,就見他神色一整,大步走了出去。我心中一喜,這麽容易就辦到了?可等我緊跟了出去時,發覺他凝立在圍欄前,微仰視角盯着天空上不斷變化的雲層,這時陽光已被遮住了,但也沒黑蒙蒙。
很快就覺氣氛不對了,因爲盛世堯的臉色變得沉凝,好一會聽他低喃:“粗糙雲。”
什麽雲?粗糙雲?有這種名稱的雲嗎?我納悶地暗想。
他斂轉黑眸,看也沒看我,快步走到三号船艙處,用力拍門。那是莊聿的船艙啊,他是要做什麽?很快艙門被啓開,露出莊聿的身影,他與盛世堯差不多,也是大多數時間呆在艙裏,很少能見到他。所以我曾猜測他們倆是各自爲恢複自身能力,在船艙裏修習呢。
“什麽事這麽急?”
盛世堯眸光略沉,讓開身體,淡淡說:“你出來看了就知道了。”
莊聿遲疑地走出來,卻也與盛世堯一般,目光定在天空漂浮不定的雲層上,他們的表情一點都不像是爲美景而震撼。兩人沉默半刻後,盛世堯道:“聿,别說你看不出這是什麽雲。”
莊聿面色叵變,眸中情緒幾番沉定,嘴裏分辨:“未必就是......”
“那要是呢?”盛世堯不等他話說完,就反駁。莊聿轉身而走,抛下一句:“我去安排。”
我被他們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但隐隐有預感,似乎不好的事要來臨。忐忑地問身旁男人:“怎麽了?這雲有什麽問題嗎?”
盛世堯說:“你有聽過波狀粗糙雲嗎?2005年在新西蘭上空也出現了這種變化萬千的雲層,之後爆發了一場極地大風暴。在海平面上,一切奇特的景象都有可能是預兆着未來,你看這海面平靜到一點浪層都沒有,就是不祥的預兆。”
“你意思是......風暴要來了?”
他微點了頭,“很可能。不管如何,都必須得做好一切可能的準備,否則當真的來臨時,海上風暴猶如沙漠風暴一般,是一場災難。”
盛世堯拉了我走進船長室,見莊聿正與船長站在一處商量着什麽,所有人臉色都很嚴峻。看到我們進來,他們停止了交談,盛世堯問:“如何?觀測儀能檢測出未來氣象嗎?”
莊聿面色黑沉,眉宇緊蹙着說:“目前還監測不到,但以船長多年航海經驗判斷,也覺得此雲不祥,可能會有一場百年難遇的大風暴來臨。”
“那你做了什麽安排?”
“晚些會召集船員開會,将此事宣布下去,密切注意四周動向,加快碼表全速前進,希望能夠避開這個風暴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