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浩點頭,“潛水裝備多,會很沉,隻靠我們幾個是很難運輸過去的。”
“那撫仙湖已經是旅遊景區,聲勢這般浩大,不會驚動地方上嗎?”
楊文浩沉吟了下道:“這個聿自有安排。”我頓時閉了嘴,話到如此,也是暗示我不要再多問。心裏嘀咕潛水裝備能有多沉,不就是潛水衣這些嗎?可等真的看到安放潛水裝備的船艙時,我立即推翻了先前的想法,确實沉......因爲還有那許多氧氣罐的。就光那一個氧氣罐,背在身上都沉吧。
登上船後,莊聿就沒來管我們,他在底艙與楊文浩一同安排起航事宜。可我遍尋三層船艙,都沒找着外婆,在三樓莊聿那間船艙内,看到了簡甯一。她一臉沉靜,無波無瀾,那些曾黯然又澎湃的情緒,仿佛離她遠去,但我隻看一眼,就知她依然介懷。從内而外散發的憂郁,比之原來更濃烈了,心中輕歎,隻要她對莊聿動心,就不可能不在意。
因爲盛世堯在身旁,我也不便多與她說什麽,隻岔開話題詢問外婆在哪。但見簡甯一猶豫了下後道:“在你們來之前,有一艘船先行了,你外婆被送上了那一艘。”
轉身就往艙門外沖,被盛世堯一把拉住了問:“你要幹什麽?去質問他?”
“我......”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憤怒,氣到渾身發抖,怎麽有人能陰險到這種程度!
“事已至此,船都開遠了,你就是去質問又有何用。”
事實如此,茫茫大海,連船影都不見了,可見那船一早就開走了,這都是莊聿設定好了的,他是絕然不會那麽輕易的就讓我與外婆聚首。
“成曉,”身後傳來簡甯一的輕喚,“這事我有看到,并非是他強令,是你外婆要求跟着那艘船先行的。這件事,我無需爲他撒謊騙你。”
我回頭遲疑地看她,外婆自願的?“那兩條蛇呢?外婆可有帶上?”
她點了點頭,“帶上了,似乎正是因爲那兩條蛇漸呈萎靡之态,她才決定先行一步。”這個理由,我比較能接受一點。黑白雙蛇被從祖墳挖起,輾轉運送到滇島,莊聿出于什麽目的,我無處可循,但從他對巫蠱之術的重視看,應該除去用以威脅外,更多的是想從外婆口中探知魂蛇通靈巫術吧。
隻聞一聲鳴笛,船正式起航了。滇島之旅算是終結,但在我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迹,差一點,我就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座帶着奇幻的孤島,漸漸在眼前變遠,正要轉開視線,忽然瞥見山的正上方雲層,心中一震,那是什麽?
耳旁傳來簡甯一的倒吸涼氣以及震驚的聲音:“成曉,我是不是眼花了?”
我木木地回:“我也覺得自己眼花了。”推了推身旁沉默的男人,“盛世堯,你看到了嗎?那雲層中的是......城嗎?”
就在滇島最後方的連綿山群之巅,似乎長了一棵沖天大樹,直達雲霄,而在層層疊疊的雲海中,有一座城,天空之城。
這場景不是用震驚能來形容的,而是震撼。
“那是虛無的。”盛世堯淡淡地說。我勉強拉回視線,茫然問:“你說什麽?虛無的?”再轉回去看時,心中劃過某個想法:“難道那是海市蜃樓?”
盛世堯沒立刻答我,而是凝目看了片刻後說:“知道海市蜃樓形成的原理嗎?”
我想了想,“不就是大氣或者光線折射而形成的嗎?”
“并非。”他搖了搖頭,“在我們的空間,人所能看到的光是在可見光範圍之内,看到的物質是因爲我們的眼睛可以接受其反射的可見光,有時候即使是在可見光範疇内,因爲光太強或者太弱,也會看不見。這就叫視覺反差。海市蜃樓其實是一種另外空間的真實體現,在物質運動下,由不可見光反射到我們這個空間來。
有兩個地方會出現這種情景,一個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海上,因爲空氣濕度較大,大面積的水蒸氣在運動下形成透鏡系統,于是就把微觀世界的另外景象反映到我們空間來了。這種情形還會出現在沙漠,也是同樣的原理,物質的大面積運動形成一個微觀觀測系統,于是就看到另外一個空間的事物了。”
我與簡甯一互相看看,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茫然,他解釋了這麽多,我們一句都沒聽懂。隐隐覺得他在表述另一層理念給我聽,勉強以他的思維角度來思考,我試探性地問:“你的意思是,這座天空之城并非光線折射,而是在另一個空間真實存在的,因爲海上水汽大的緣故,從而折射到了我們所在空間的雲層中來?”
但見他又一次搖頭,微眯了眼說:“那不是海市蜃樓,那是聿自己塑造的虛無的滇國王城。那群山底部就是石化河,聿必然在石化河的上方安置了某種特殊的濾鏡,并且将自制而成類似沙盤的王城放置在剛好的的角度,從而達到了海市蜃樓形成的條件,成爲透鏡系統,這種濾鏡等同于放大鏡,将其反射到遠距離外,成爲屹立在雲層的天空之城。”
啪啪啪三聲鼓掌,從我們身後傳來,同時扭頭,見莊聿噙着笑走向我們。
“堯,你真是懂我,可知我爲何要這麽做嗎?”
盛世堯掠過目光,淡淡道:“往往有時候,即使理論存在,但要實現也難如登天。”
“難如登天嗎?我現在不就是把王城登上了天?很多事你不去做,那麽永遠都不可能實現,既然你也說了另一個空間是真實存在的,它們遊離在外,又其實離我們很近。隻需達到磁場共振,那麽就能達成所願,我要那雲層中的天空之城不是幻景,成爲現實。”
我心中一震,似乎明白莊聿的目的了,他是想爲古滇複國嗎?也不對,他想借用盛世堯的能力,在他們那所謂的磁場平行空間複辟王城,并且把它移到滇島上空,成爲真正的天空之城。這個想法......太瘋狂了!
盛世堯在轉身拉我離開前,丢了一句話:“就算真的實現了,也再不是原來的滇國,而你也不是滇王,你就隻是莊聿而已。”
我們走下樓層,到了甲闆上,擡頭間隻見莊聿似怔在當下,簡甯一在旁說了句什麽,莊聿猛然轉頭狠瞪她,下一刻就把她給拽進了船艙。我心中微沉,直覺要往回走,但被盛世堯拉住,他朝我輕搖了搖頭,說:“别人的事,少管。”
“可是......”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的道理你懂不懂?”
我一下被問住了,轉而低歎,是啊,簡甯一與莊聿之間的糾葛并非一朝一夕間,他們共同經曆過什麽,我也從未向簡甯一打探過,但能讓她漸漸忘卻舊傷,重新接受新感情,必然莊聿對她不一樣。否則這個玲珑的女子,又豈會再往火坑裏跳呢。
這麽一想後也坦然了,正如盛世堯所言,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簡甯一對莊聿深情,莊聿對她也未嘗就是無意,否則何苦去哪都帶着。
回看甲闆上,船員們正在四處奔走忙碌,在人群中我看到了周通與六子,他們倒是與船員打成了一片。那幾個船員正是來滇島時船上同行的,我也與之比較熟,留意到回航的船員好多都是生面孔。我們走到跟前時,其中有位船員看過來,立即笑着問:“阿汗,和媳婦在島上玩得愉快嗎?”
我微微一僵,之前莊聿冒充阿汗時,常被衆船員調侃,都習慣了。可是盛世堯不習慣啊,他那麽聰明,立即就會想到是怎麽回事,而我等于是被當成了莊聿的......“媳婦”,他會不會生氣呢?念想間,目光落在我臉上,隻聽他說:“嗯,挺不錯的。”
船員顯得很高興,指手畫腳地說:“那是,我們島上風光極美,不知你們是住在哪個區域段的,定感受到了我們島民的熱情了吧。”
呃,越說越沒邊了,都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我朝周通使了個眼色,他立即會意,與六子拉了那船員岔開話題,船員也都是實誠的漢子,并不在意盛世堯此時的沉默,很快就移轉了目光。我乘機拖了盛世堯離開他們身旁,往船尾而行。一直走到頭,憑欄而靠後,忐忑地解釋:“那船員并不知内情,隻當你是原來的阿汗了。”
盛世堯抽開了手,撐在圍欄上,淡聲說:“你不用向我解釋太多的。”
我見他這幅樣子就心裏咯噔了下,想也知道他那怪脾氣發作了。扯了他一片衣角,放軟聲音:“盛世堯,我們不爲這些小事生氣好嗎?”
他斂轉黑眸,凝了我片刻,“你叫我什麽?”
黑線在額角劃過,這個稱呼他總是堅持,而我又總喜歡連名帶姓地喚他,因爲覺得那三個字咀嚼在嘴裏,會覺得安心。
遲疑再三,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問:“你爲什麽總是堅持要我喚你阿堯?”
是因爲,在前世,應甯除去喚你師傅外,還喚你堯的緣故嗎?
後面這句話,我問在了心裏。親耳聽到應甯在最後彌留之際,在他耳旁輕喚......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