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堯是沒動聲色,我直接就從椅子裏跳了出來,“現在走?你有沒有搞錯?”莊聿睨了我一眼,嘴角劃過淺弧,“成青萍已經被送上船,你要不要去,就随便你了。”
外婆!我怒極攻心,大步沖到他身前質問:“你爲何要把我外婆也帶上?怎麽說她也喚你一聲主人,在前世她還是你的屬下,即便你不念舊情,那她年紀這麽大,如何還能下水?”
“誰說要讓她下水了?”莊聿輕挑了眉問。
“不是你說......”
“小小。”盛世堯在身後輕斥,我回頭看了看他,知道自己又急進了,事到臨頭,我總是沒法控制住自己的脾氣,他的那句“切忌心浮氣躁”銘記于心,可實踐起來卻很難。悶悶地走回到他身旁,壓住心口湧起的煩躁和焦慮。
盛世堯默了兩秒後對莊聿開口:“成青萍祖籍是南疆,她對雲南地帶的地形和風土人情定了如指掌,你帶上她是爲以防萬變吧。另外成青萍與成家魂蛇通靈,也是你想借用的。”
莊聿眸光斂轉,帶着笑意道:“倒是什麽都瞞不過你。不知你可曾聽說過雲南境内巫蠱之術秘傳盛行這一事?”
盛世堯蹙了眉問:“你想做什麽?”
“都說南疆,也就是雲南先驅是我們滇國,巫蠱之術是沿襲了我們那時的秘術,我倒想看看是否真有此事。這趟過去,去撫仙湖底探查王宮是首要之事,順帶也将這件事一并查了。”
盛世堯面色一沉,眯了眼道:“聿,你早有此意吧。成青萍之所以會被你注意,就是因爲她所學巫術,從而發現她乃前世巫婆。于是你就對南疆巫蠱之術上了心,是不是在這之前,你去撫仙湖探查古城的同時,還試圖探秘這門玄術?這也是你不惜花那許多心思在成青萍身上的另一個原因吧,你發覺她所學能助你黑濯術提升?”
莊聿本身還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情,立時變得冷峻,盯着盛世堯的眼神盡是陰霾,顯然是被說中了心思。我在心中暗暗吃驚,原來莊聿對外婆還存了這般念頭,那個黑濯術又是什麽?
盛世堯側頭看我,輕聲道:“黑濯術是秘術的一種,在古滇,在位當權者,除去身旁有位巫婆或巫師相助外,自身也會修習一門秘術。”
我瞄了眼莊聿,見他沉定而站,也不反駁,應是真的了,想起之前他給我的兩顆帶着邪氣的珠子,以及他施術時黑氣浮沉,應該就是盛世堯說的這種黑濯術。想了想後問:“那這黑濯術,與你所學的秘術,哪個比較厲害?”
盛世堯說:“黑翼蝙蝠,是滇國王族象征圖騰,魔神秘術自然是所有秘術中最長。”
我把莊聿看了看,再回看盛世堯,張口欲言,又縮回了喉間。盛世堯讓我有話直說,我踮起腳尖到他耳旁輕語:“在前世,莊聿是滇王,你隻是武王,按理他比你王權要大,那個魔神秘術爲何不是他練,反而給你練呢?”
盛世堯看了眼莊聿,淡聲道:“魔神秘術,并非人人都能修習,需得魔神認可才行。”
我微微一怔,“魔神不就是蝙蝠王嗎?它要怎麽認可啊?”卻不見盛世堯再答,而莊聿在此時寒涼譏諷道:“堯,爲何不告訴她?怕她知道了害怕?呵,成曉,你這個問題我來替他回答吧,之所以我沒修習魔神秘術,正是因爲我是滇王接班人。而除我之外,将會選出十名王室子弟,送進魔神秘洞,誰能活着走出來的,就是被魔神認可了,從而能在魔神秘洞中窺到這門秘術,而修習者将成爲整個滇國的巫王,捍衛王國。知道堯在裏面呆了多久才出來的嗎?”
看着莊聿似笑非笑的神色,我不敢妄自瞎猜。
莊聿說:“一年。當所有人以爲送進去的人都死了後,他時隔一年後從裏面走了出來,那一年,他八歲。從那以後他與魔神同居,也被賜予了象征巫王的銀面與巫王刃。等他成年後,賜封爲武王,才從那洞穴回到人間。這就是認可。”
心底某處開始鈍鈍的疼,像有人用錘子在那一下一下的砸。我緊緊看着盛世堯,擁有巫師記憶的他,必然也記起了那些經曆,難以想象一個八歲的孩子要在蝙蝠洞裏生存,甚至今後的日子都與蝙蝠爲伍。那是什麽鬼秘術啊!
盛世堯的眸中一片漠然,卻讓我有一種遺世孤立的感覺,終于明白他的淡漠從何而來了,是上一世的他流傳到這一世的。我艱難地找到自己的聲音:“不是滇王嘗羌的兒子嗎?嘗羌怎忍心讓自己的孩子與蝙蝠爲伍?”
我話聲一落,盛世堯的眸光一沉,一把扣住我手腕,沉聲問:“誰告訴你我是嘗羌的兒子的?”我無措地看着他,明顯他身上多了一層戾氣。莊聿在旁笑道:“堯,你又何必如此呢,嘗羌雖然起初并不認你,但自從你被魔神認可後,他不還是讓你認祖歸宗,承認了你是他第七子,并爲你母親修墳建宗祠。”
“夠了,莊聿!”我沉喝出聲,真相總是那麽的殘忍,就說怎麽會真的把王子送進洞中,想必那被送進去的十個王室子弟,都是用别的孩子借代,唯獨堯是真正的王子,因爲他母親早逝,嘗羌又不認。之前就曾聽莊聿說堯并非出生于王族,那個年代對地位比生命還看重。
我反手緊握住盛世堯的掌,轉開目光不去看他,這時候的他經過轉世輪回,或許童年的刻骨銘心,但他已不需要憐憫了。任何一個同情的目光,都是對他傷害。
冷冷地看着莊聿,真想問他一句,揭開别人的傷疤,居心何在?他不就是仗着自己是滇國始祖莊蹻一脈的後人嘛,身份地位就與人截然不同。
卻見莊聿斂起嘴角的笑弧,直視着我說:“你是不是在心裏罵我,認爲我不過是仗着得天獨厚的身份?我告訴你,在兩千年前的滇國,根本就沒什麽得天獨厚一說,要登上那個王位,就要心比别人更冷更狠。或許我沒有堯那種經曆,但我的登王之路也并非偶然。”
于是,我沉默了。不知爲什麽,這一刻的莊聿,給我感覺與盛世堯很像,同樣的遺世獨立,從内而發的、生在骨子裏的——孤寂。我不愛看曆史劇,但也明白曆朝曆代,成王敗寇,登上那個位置,需得踏着多少人的肩膀,流多少血,其中有很多都是至親兄弟的。确實如莊聿所說,爲王不是偶然,即便滇國在那時隻是一個小國,但王權制度與平衡規律是不變的。
氣氛變得沉凝,誰都沒再開口。直到楊文浩在門前輕敲,引我們都轉目看去,他視線掃了下定在莊聿處說:“聿,可以出發了。”
一行人走出城堡,車子已經停候在那,還是那輛房車。楊文浩要安排周通與六子坐另外一輛車,他們死活不同意,而盛世堯不置可否也不發話,顯然任由兩人去鬧。最終莊聿開口,全部上了房車,其實倒也不太擁擠。
我将裏外兩層都覽了一遍,回頭對上莊聿的視線,他問:“找甯一?她已經先上船了。”在地宮之後,就沒再見過簡甯一,雖然明知莊聿不會對她怎樣,但還是難免會憂心,但我不想被莊聿看得這麽透,虎着臉說:“誰找她了,我是想看看我外婆在哪。”
城堡外一共就停了兩輛車,一輛現在的房車,還有一輛小車,剛我特爲留意了下,小車内并沒有外婆。從莊聿口中得知,外婆與簡甯一在兩小時前,坐了同一輛車,先去碼頭了。
從此處到碼頭大緻要一個多小時,路上莊聿與盛世堯舊話重提,又一次談起了南疆巫蠱。他說在雲南境内有一處白姓苗寨,對蠱術非常有研究,曾一度“子母蠱”流傳于外,也有過“蠱王”的傳說,利用蠱術不但可以控制人心神,還能擴展種蠱之人的能力。但等莊聿深入去調查,找到這個苗寨時,發現白姓族長已故,而且整個族内寄養于身的蠱蟲都離奇死亡,問其原因,無人知曉。再探訪其它苗寨,蠱術鮮少有,即使有也都是些小兒科的“情人蠱”一類,再無可探查性。
我在旁聽得暗暗乍舌,蠱不就是蟲子嗎?把蟲子寄養在人體的血管内......想想都覺得膽寒啊,巫蠱之術當屬這蠱術最邪門了吧。又聽莊聿話題轉到了外婆身上,稱試圖從外婆那探查蠱術由來,但外婆所學巫術與那蠱術并不同宗,所以對其也并不了解。可見世間術學都各有派别,即便巫蠱相連,但也分了門類,在各自領域内都屬翹者。
整個過程盛世堯話并不多,隻偶爾接上一兩句,周通與六子聽着覺得無聊,就進了裏面車廂,躺沙發床上呼呼大睡起來。他們也是真的累了,從地宮到秘洞,我與盛世堯還在黑石塌上歇了好一會,他們卻是一直守在地宮外,回到城堡後,隻隔了幾小時就被通知要啓程。我悄悄把門給掩上,轉身時剛好對上楊文浩看過來的視線,怔了怔,移開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