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他是在挑撥離間,可我心中難免揪起一股刺疼,不想将脆弱表現于人前,冷了臉說:“我是成曉,不是應甯。”莊聿假意失笑着搖頭,“你還在自欺欺人呢,無論是成曉還是應甯,你們共有一具魂已經是不争的事實。”
我頓時語塞,呐呐不能成言。轉眸去看盛世堯,想從他眼中找到一絲寬慰,但血眸通紅,竟對莊聿的話無一絲情緒波動。就連旁邊的周通都忍不住出聲:“堯哥,你不會那麽對小妹的吧,剛才你是......”話聲終止于盛世堯的掃視間,隻聽他淡聲道:“我是有意的,不這麽做如何能騙過莊聿的眼。”
乒!有什麽在心間砸碎了。
當一切行爲冠名爲“利用”兩字時,就變質了,我即使再安慰自己說那是逼于無奈,也無法自欺欺人地說不在意,而我更在意的是現在盛世堯的态度,他對我似乎......變得漠然了。是哪裏出了問題?明明前一刻他還用極痛的眼神看着我,不相信他對我盡是利用,沒有一點真實的情緒。
莊聿的一聲輕哼拉轉我視線,隻聽他冷笑着說了另一個讓我震驚的真相。
“堯,其實你一直都在利用成曉吧,你與我一樣,本是同一種人,爲達目的不擇手段。隻不過你不知道自己過去,辨别不出她那股能與你感應的魂氣究竟從何而起。後來記憶複蘇,你就越加沉定了心思,想借由她抽絲剝繭找出我,所以,之前那次你根本就是有意離魂讓出自己軀體的,我說得對嗎?”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渾渾噩噩地想:怎麽可能?
期待盛世堯反駁他,但隻聽那低沉的聲線輕描淡寫地說:“何以見得?”
莊聿譏笑了下,才道:“你身上的圖騰就是最好的曆證,在你魂離體之前,必然是用了玄術将它克制隐在皮膚層内,否則我絕對能夠發覺。”
“胡說!”我再忍不住打斷他,“那蝙蝠圖騰出現後就從未消失,而他身體也因爲魔化變得孱弱,怎麽可能有你說的那種玄術能将其克制?要是有,他何需......何需那麽辛苦?”
莊聿轉眼看我,“成曉,你當真是天真呢,就是被他賣了還在爲他數錢。”我被數落的正要怒,卻聽他突兀地冒了一句:“你與他合體過了吧。”頓時我如梗卡在喉間般,再吐不出話來,而莊聿卻是笑了,他從我臉色觀出了端倪,低笑着說:“你可知堯隻要用你壓制一次魔性,他的能力就助長一次?”
我如墜冰窖般,全身從頭涼到腳,依稀記得盛世堯自己都說過他蛻化完成一次,能力就會加倍,而那次他雖因自身克制魔性而變得孱弱,但他确實是熬過來了,身上黑斑也都失去痕迹。我根本無法确定在那休躺的一天裏,他身前的圖騰可有隐沒。
耳旁仍然傳來莊聿的推斷與分析,但不是對我說的,而是對盛世堯。
“你必然對成曉進行過深度調查了吧,得知她多年流浪在外探查黃興元一事,在接觸過黃永輝的魂術後,發覺他的那門魂術與你的幾乎相同,于是你使了些手段從黃永輝口中得知黃興元的來源與金沙古鎮這個地方。之後你們的遭遇,文浩跟我說過了,我雖沒在現場,但大緻清楚那個空間就是兩千年前被你用魔神秘術隐藏了的甯城。
在當時你就對成曉的身份起了疑心,所以你跑去救活成青萍,想從她口中探知成曉的事,但恰逢你剛被魔化,元氣最損之時,隻得隐在背後悄悄進行。後來文浩與韓小梅都敗露形迹被你發現,想必你們在成青萍的老家也有所發現,這時你就動了借用成曉引我現身的心思。
你一方面把她送于我手,一方面則暗中布置将你兩個手下都叫來,安排在船上。當你在船上發現我真身時,你就已猜到了我的身份,于是你就設了這個套給我。從帶走成青萍起,你不停地轉移我的視線,讓我以爲你們都盡在掌握中,乃至剛才你假意被銀面控制,化魔吸食成曉魂氣,遂又假裝理智回來,懊悔不已,用注魂術爲其洗滌魔氣。
這一切其實都是做給我看的,爲的是在之後逼我魂回身後,再無力對抗,因爲你那強行注魂術已經讓我的身體損耗到隻剩兩分心力。你兩個手下假作軟倒以及後來挾持甯一,都是你用腹語對他們下令安排的吧,你其實早就察覺到那天珠香了。堯,你這心智謀略,當真是步步爲營,妄我托大,最終還是着了你的道。”
我完全呆住了,這就是......前因後果?想大聲否定莊聿的猜測,但這是猜測嗎?他一番長談條理清晰,有理有據,從最初我與盛世堯的相識,推論到此刻,我竟找不出可以反駁的地方。怔忡着将目光凝在盛世堯臉上,他向來寡淡,但此刻紅眸映照下的神色比之往常更淡,對莊聿所說完全無動于衷。
當他終于擡起眼向我看來時,平靜無波的聲音在說:“周通,你們帶她先去外面。”
我心頭一顫,想也沒想就拒絕:“不要!我不要出去,你們有話就當我面說。”周通在旁不知所措,遲疑地對盛世堯開口:“堯哥,你看小妹這......”
“你聽我的還是聽她的?”盛世堯涼涼丢了一句。
周通頓時不敢再說話,俯身就要來抱我,我使出全身力氣往旁狼狽地翻滾,低吼出聲:“盛世堯,無論我是成曉還是應甯,我都有權知道今天這一切究竟是爲了什麽。”是利用也好,是布局也好,我都不想再糊裏糊塗地活下去了。
但盛世堯根本不聽我的,沉了聲輕喝:“周通!”
當被周通抱起時,我絕望了,這個男人絕情起來,根本就不留餘地,這滋味在那次被他驅逐時,我就嘗過,揪心裂肺地疼。隻能睜大了眼,穿過周通的臂膀,悲涼地看着他,直到走出那扇門,再看不見他任何身影。
周通将我放在靠牆邊地上坐着後,低歎了口氣說:“小妹,你要相信堯哥,他這麽做一定有他的理由的。”我怔怔看着他,低聲問:“你們爲什麽總是對他那麽信賴?”
“因爲他是堯哥。”這句話是剛從内走出來的六子說的。
我苦笑了下,不理解男人之間的情誼,他們對盛世堯的任何安排都不會質疑,哪怕有利用,有犧牲......我自問做不到,當意識到對盛世堯的感情越來越濃烈後,再次面對他的絕情,比起第一次還要來的痛。那時我或許對他僅僅隻是喜歡,但現在,是愛。
簡甯一在随後也走了出來,雖然看起來臉色還蒼白,但應是被莊聿解了那引魂香,所以才有力氣能自己走。那扇石門在她走出後,就自動關上了,于是,外面與裏面隔開了空間,即使我想到門邊去偷聽,也沒了機會。
簡甯一向這邊看了看,略作遲疑就走向了我,這時周通與六子自然也不會再對她怎樣,他們抵靠在牆邊,無聲看着簡甯一坐在我身旁,就扭開了頭。
手上一涼,她拉住了我的手,握得很緊,我卻感覺不到疼。輕語在耳邊:“成曉,如果覺得痛,就想想曾經美好的回憶吧,那樣你就不痛了。”她頓了頓,又說:“我就是常常這麽治愈傷口的。”心裏頓然發酸,爲她的“常常”,爲那無法抑制的難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仿佛連空氣都凝滞了般,當石門轟隆開啓時,我連眼皮都沒擡一下,直到身前站了一道黑影。視線緩緩從下而上,注目到那張臉上時,全身一震,血眸消失了,隻剩沉黑如墨的色澤,猶如萬般漩渦盡斂于内。
身旁的人無聲而離,簡甯一也松開了我的手,走進了那道門,室内隻剩我與他。
聽到自己在問:“莊聿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嗎?”他眸光波瀾不動,蹲下身輕語:“你不是已經都認定了。”我搖頭,“不,隻要你說不是真的,我就信。”可他卻平緩直言:“事實如此,我無需再騙你。走到這一步,非我所想,但也與本意相去不遠。”
繃着的那根心弦,斷了......
而我仍不死心,咬着唇再問:“那你對我的感情呢?是真還是假?”可以有利用,可以有欺騙,隻要感情是真的,那我仍無可畏懼。
“感情?”他輕忽而笑,“我的感情,早在兩千年前就泯滅了。”
終于忍不住,眼淚落了滿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