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旁似乎聽到簡甯一的低語:“不,莊聿!”
我渾身一震,現在的盛世堯是莊聿的身體啊,立即就想掙紮,可我剛一動,他控在後腦的手就一緊,另一隻大掌将我攬進懷中,唇上一痛,被他挑開,但卻沒攻城略地侵占進來,而是定在當下。我看到幽紅的眸中多了掙紮,用力往後退避開些,剛想喚醒他意識,卻發覺自己如被抽離了什麽般,連啓唇開口的力氣都沒了。
我再是支撐不住,直往地上癱軟,盛世堯控在我後腦的掌改爲扶住我肩,另一手圈住腰,可我已經連眼皮都快睜不開了,身體如一灘爛泥般,最後盛世堯抱着我坐在了地上。這完全是在片刻之間驟然發生的,就好像身體内所有的精氣都被吸走了般。
“小小......”壓抑的克制的聲音從盛世堯口中溢出,他的紅眸中多了驚痛。我想牽起唇角笑下,慶幸他沒喚我應甯,無論之前還是現在,我始終不願意他被巫師的記憶主宰,把我當成是應甯。總覺得那是别人的人生,不是我成曉的,而那樣的他,也不是我的盛世堯,而是應甯的武王堯。
心思很有些糾結,但就是這麽别扭。
突然看到他的嘴角溢出紅色液體,沿着銀面往下淌,我驚愕地瞪着那抹紅,幾度嘗試張口,連唇瓣都沒蠕動一下。忽然想到自己心念轉動,他是能讀到的,連忙在心中急問:你怎麽了?卻見他銀面後的眸中浮現極痛,以一種悲涼荒漠的聲音低喃:“小小,我害了你。”
說完他竟拿手蓋住了我眼睛,隻覺他将我平放在地,然後一股沁涼注入我眉心,似有源源不斷的力量湧進來,沉重的眼皮立即舒緩了,但耳旁卻傳來周通與六子的齊呼:“堯哥!”
發生什麽事了?因爲視線被遮擋,不知盛世堯在做什麽,可聽周通他們驚惶的聲音,心顫了下,冒出不祥的感覺。忽的什麽滴在了我臉上,一滴、兩滴......當液體滾落,很快氣味就鑽入了我鼻子,是血!下一瞬,隻聽“噗”的一聲,面上頓時感覺如雨灑,帶着溫熱。
“盛世堯!”我驚喊,出了聲才發現自己竟然能開口了,這時覆蓋在我眼睛上的手也松開滑落,霎那隻見那道身影如慢放的鏡頭般緩緩傾倒而下,卻避開了我身前,而是側倒于我身旁,而我轉首,隻看到那刺目的紅,以及幽紅眸中倒映的自己。
是他眸色染紅了我的臉,還是我臉本就被紅色染滿?心底深處密密麻麻的疼開始泛濫,傳遍四肢百骸,及至血液,疼得我倒吸着涼氣。
一聲低嘎的輕笑突然回響在空中,我驚恐地目轉四方,是莊聿!
隆隆聲傳來,僵硬地扭轉脖子,瞪着第九具被啓開的石椁處,聲音竟是從那裏面傳來的。隻見那石椁緩緩向前移動,等靜止時,腳步聲傳來,轉瞬就見莊聿從被移開的位置走了上來,那裏竟然有條密道!
一身黑衣的莊聿,嘴角勾挂了弧度,似笑非笑地掃過七歪八倒的我們,目光在簡甯一處定了兩秒後,轉向我與盛世堯,款步走到跟前,居高臨下俯視。
“堯,知道你失敗在哪嗎?兩千年前你逃不了情關,兩千年後,”他的目光略過我,輕輕一笑,“你一樣逃不過。”
盛世堯似沒聽到般,目光流連在我臉上。
我看着那張屬于盛世堯的臉,沒法漠視,沉聲質問:“這些都是你一早設計好的?”
莊聿答我四字:“顯而易見。”
氣得我要嘔血,可即使能開口了,身子都還綿軟不能動彈,這回當真是要全軍覆沒了。無需莊聿多言,已是明白那最後兩具棺椁就是他爲我們設的陷阱,刻有聿和堯的金牌是最佳誘餌,無論是出于好奇心還是某些考量,他笃定了我們會開棺。
我問:“你在兩具棺中放了什麽?”
“無色無味的引魂香。”
又是引魂香?但......“我明明有聞到氣味的,怎麽是無色無味?”而且,周通他們聞不出還情有可原,盛世堯怎麽會聞不出?這不合常理啊。
莊聿笑着道:“這種引魂香不同于常,它還有一個名字叫天珠香,是爲你而設的,隻有你的天女之魂在浮動,才能驅使堯的魔性被勾起。”
“你怎麽知道他有魔性?”
莊聿眼中閃過興味,“怎麽?他以前已經發作過了?那當真是天意,難怪他對銀面如此不可抗拒呢,原來魔魂早已複蘇了。”
“你處心積慮引他魔性複發究竟是爲了什麽目的?你們前世同屬古滇國,在兩千年前都可算是兄弟,你現在要如此害他?”
“我有在害他嗎?喚醒的本來就是他該有的魔魂而已。”
“你!”我怒不可竭,剛想開口罵,卻聽旁邊傳來簡甯一的幽聲:“莊聿,你是故意讓他們抓我的吧。”不是疑問,而是肯定句。
莊聿終于轉眸正視她,眸色一下就變沉了。
簡甯一蒼涼而笑,“爲求目的,你連我都設計嗎?你就不怕他們對我動手?”
“有成曉在,他們不會。”莊聿笃定開口。
不由苦笑,他倒是算準我這婆婆媽媽的心性了。看來之前盛世堯在布局,他也将計就計,任由簡甯一被盛世堯抓了來,然後假作在意在整座城堡裏搜查。那關我進冰室也是局吧,以我爲餌,釣出盛世堯和周通兩人,但他按兵不動,是因爲早發現他們曾探過地宮嗎?如此想來,這地宮必然有暗藏的玄妙在内,能讓外面察覺。
不可能是監控探頭,此種東西若存在,盛世堯定能察覺。
我在思疑間,那邊簡甯一與莊聿已經起了争執,隻見簡甯一臉上悲意浮沉,一字一句地問:“莊聿,你究竟把我當成了什麽?棋子嗎?”
“如果是棋子,今天你就不會在這裏。”
“呵,”簡甯一輕吟一聲笑,“是否我能在這裏,還要覺得榮幸呢?”莊聿身上頓時散出一股陰沉之氣,他的眸中顯了怒意。簡甯一垂了眸,清幽而道:“從你一開始認識我起就不簡單吧,是因爲......我與成曉一般也做過來滇島的夢嗎?你将我當成了她?”
我心中一震,直覺去看莊聿的神情,見他一臉幽深莫測,目光沉婺,若真是這樣,那簡甯一何其無辜?我想起冰室中回憶起的那些影像,又見他們僵窒在那,就插嘴進去問:“甯一,你小時候去過梧桐小鎮嗎?”梧桐小鎮正是張家村所在的那個鄉鎮。
簡甯一轉頭看向我,搖了頭說:“沒有,我從小到大都一直在h市。”
“一次都沒去過?”我再次确認了問,見她點頭,心想難道是我去了h市,然後自己不記得了?很有可能,我兒時的記憶因爲被外婆刻意抹去,很多都是模糊的。想了想又問:“那你七八歲左右的時候,有沒遇到過一個女孩,然後你們玩得很好,還互換秘密?”
簡甯一臉上浮出困惑,似在回想深思,突然她眼睛蓦然睜大,失聲而道:“我想起來了!”
還沒等我問,莊聿邁前一步到她跟前,俯首而問:“你想起什麽了?”但簡甯一卻不去看她,而是驚異地看着我說:“成曉,我想起你說的那個小女孩了,但她不是現實遇見,而是在夢中。那個來滇島的夢......是她說分一半給我的!難道,你就是夢中的那個女孩?”
我驚愣住,她說那是夢中?可我之前的感官爲何如此清晰,像真實發生的一般?而且,我的夢除了能預知未來,難道還能将夢轉移?若那是個夢,那麽我與她分享的關于來滇島的夢,不就是夢中夢了嗎?一直認爲從小到大重複做的夢是第一層夢境,被吸進黑衣男人眼中出現的影像是第二層夢境,但如果簡甯一說的是真的,豈不是與她一同玩耍才是真正的第一層夢境,而我長久以來都是堕入夢中夢?
亂了,我一下子思維全部混亂,分不清哪些是現實,哪些又是夢。
這時莊聿突然開口,但不是對我,而是對簡甯一:“想知道夢起的原因嗎?是因爲你自身磁場與成曉産生了感應,在不同的平行空間中交彙。倒是我低估了天女的能力,她竟在兒時就能預知将來,及早布防,用你來迷惑我。”
簡甯一冷笑:“莊聿,你不要再妄自揣測了,即使那個小女孩真的是成曉,那也是在夢中,她根本沒你說得那麽有心機。”
莊聿回頭掃了我一眼,嘴角牽起譏诮地弧度,“潛意識懂嗎?她有天女之魂在身,即使不是她本意,但潛意識會驅使她爲後事謀劃。在當時即使我派韓小梅潛伏到成青萍身旁,但因成青萍利用術數将成曉命理改變,以爲她是故意從外面抱來個孩子冒充天女,故而一直不能肯定成曉身份,即便後來她隐現夢境預知能力,也無法排除她是冒牌者,因爲以成青萍的能力,完全能夠制造一個假象來引誘我入局。”
他說得這些,簡甯一或許聽不太懂,但我卻立即了悟,難怪梅姨遲遲不對我下手,原因就在此。他們以爲是外婆在閉氣之前,走了最後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