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就解惑了,原來外婆的前世是一位巫婆,她在應甯應天劫之前,曾妄圖使用巫術力挽狂瀾,但終究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親外孫女身受烈火焚燒之痛,而女兒與女婿雖是普通人,卻撞死在了祭祀台前。面臨如此悲恸,體内巫術反噬,一口血箭噴出,瞬間就斃命。
也就是說,那場大火之後,應甯雖得重生,卻失去了所有至親的人。
盡管從外婆口中證實了這一切,我依然還是無法把自己當成是應甯。另外我想不透的是,被巫師封在冰雕中的應甯的魂,就連盛世堯都不知道去了哪,怎麽會在莊聿那呢?會不會這其實是莊聿的陰謀,欺騙外婆說那是應甯的魂,實則是爲了達到某種目的?
可是我夢境預知的能力又如何解釋?在得知魂城中所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後,心中就升起一股沒來由的慌亂。應甯會先知,而我會夢境預警,在那黑暗中被巫師記憶主宰的盛世堯把我當成了應甯,這難道是巧合嗎?但那時我絕然想不到真相會是這般,隻當自己可能某些方面與應甯契合,才導緻巫師将我認錯。
外婆聽我對這件事仍有存疑後,輕撫了下我的頭說:“傻孩子,外婆前世就研習巫術,到這世,成家先祖起源南疆,世代以巫術見長。又怎會識别不出你的魂氣呢?至于主人是如何得到你魂這一事,我也無從得知,主人并未說,但他不光承繼前世記憶,還延承了上一世的能力與容貌,想必其中定有關聯吧。”
“莊聿長得與前世一樣?他在前世也會巫術?”這個訊息令我有些訝異,緊接着又問:“難道兩千年以前人人都會巫術?”
“不至于人人都會,但在那時,滇國人民很信奉巫蠱,巫師與巫婆的地位非常崇高。與主人相比,我的能力就屬下乘了。當時漢武帝攻占滇國,表面上是爲擴展疆土,真正的原因是窺知到滇國有一種秘術,能夠起死回生,長生不老,甚至返老還童。但即使滇國向漢朝投降,此秘術也并沒流傳出去,原因在于真正會這門秘術的人失蹤了,他就是武王堯。”
事情峰回路轉,竟又繞回到了盛世堯身上。相傳漢武帝晚年确實昏庸,信任煉丹師,與秦皇一般尋求長生不老之術,難道就是從那時開始,起了這些念頭?
起死回生與返老還童這兩樣,已在應甯留下的雕畫中得到了證實,但長生不老顯然是誇張了,可這卻是曆代君王都在統轄朝政下汲汲追求的。再說,若一個人真的能長生不老,那這個人到後來定是悲哀的,他不僅體味人間孤獨,還要看盡身邊的人生老病死。
如果是我,我想我一定會瘋的。
到這裏,基本上該解的疑惑都解了,就隻剩最後一個問題:“外婆,是否我會像應甯那樣,因爲窺知天機太多而應天劫?而這是不是就是我的命運?”
外婆點頭,目露悲傷了說:“我本以爲将你偷抱離開,利用巫術将你年輪重改後,就能扭轉這命運趨勢。卻在你八歲之後,就發現你偶爾冒出的童語中已有對後事的預知,我與先祖通靈商量解決之道,強行施術抹你童年記憶,借此來淡化你的先知能力。可一事未平,一事又起,你從母體帶來的陰氣越來越控制不住了外洩,長此下去,勢必要被主人發覺。而且陰氣太強,于你身體會是重創,必然你之後會越來越虛弱,所以在你十一歲那年,我不得不用陽壽鎮陰之法爲你續命,想借此保你之後平安。但最終......”
說到此處,外婆的眼眶突然就濕潤了,聲音哽咽起來。我知道她後面話的意思,最終還是沒逃過那劫,就在她躺下之後,我的命運輪盤正式開啓,該來的、該發生的,一樣都沒少的在我身上發生,這就是所謂的,命運。
我強作笑顔,寬慰外婆說:“你看我現在不是挺好的嘛,哪裏有什麽劫呢,或許隻是杞人憂天,上一世的事未必就會在這一世延續的。”
“不,阿曉你不懂,”外婆神色除了凝重還有悲痛,“就算現在看似你的人生有了偏轉,可其實你依舊踏着曆史的足迹在走,就像是個輪回。以前我天真的以爲主人是爲救你,現在我開始懷疑了,他明明知道你命運不可更改的,卻還是要将你帶回試圖開啓你遺忘的記憶。”
心中一顫,外婆說這是輪回,難道那些在應甯身上發生的事都會在我身上曆史重演?那不光是烈火焚燒,還有之後發生的那些,是否盛世堯也會像巫師那般爲救我而成魔?可他現在已經開始魔化了啊,這不是提前了嗎?
等等,應甯受天劫而烈火焚燒,黃興元秘術練到某個程度時也是烈火焚燒,包括盛世堯發作時身體也是極燙,這裏面會有什麽聯系嗎?
很強烈的直覺,隻要解開了這些謎團,或許就能有突破。
外婆說莊聿将我帶回是想開啓關于應甯的那部分記憶,他一手策劃這一切究竟是爲何?而且他還将我母親的屍身保留,又有何用意?忽然想到一直都沒問莊聿前世到底是何人,他怎麽會是外婆的主人。
我剛問出,外婆還沒來得及回答,卻聽屋外傳來涼薄的聲線:“這個問題不妨直接問我。”大驚失色地站起,是莊聿!他何時到了門外,我竟毫無所知。
但見外婆卻是一臉平靜,她吃力地起身将我拉在身後,等莊聿推門而入時,往前跨了一步低頭道:“成青萍自知罪孽深重,不敢逃離,隻是心念與外孫女十多年未曾謀面,在此滞留了片刻,還請主人恕罪。”
“外婆你......”我當真是粗心,竟沒深想外婆在我房内出現的用意,她其實是故意等在這裏的,就是想告知我那些事。想必盛世堯也看出了她的動機,才沒有堅持帶她離開。
莊聿陰沉地掃過我們,最終目光定在我臉上,“也罷,倒是省了我口舌,現在你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是誰了吧。應甯,承天之應許,保天下安甯,這就是你名字的由來。”
聞言我心中略動,疑惑地問:“你意思是應甯本不是她原來的名字?”
“子承父姓,是秦漢王朝延續下來的,但在古滇國,根本就沒這習俗。名字隻是一種稱号,而多用一字或兩字代稱,并不會沿襲上輩姓氏,可以問問成青萍你原本叫什麽,自然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
我轉首去看外婆,果見她點頭輕聲說:“是這樣的,你生在拂曉時分,所以你母親就爲你取名爲曉。到了現世,我爲你接生也是在拂曉,還是用了那個字。應甯這個名字,是在你利用先知開天眼觀後世聞名後,滇國百姓都将你奉爲‘天女’,主人才爲你賜的名。”
莊聿起的?注意到外婆用了個“賜”字,古時賜名者都是地位崇高之人,我越加好奇眼前這男人的身份了。他見我狐疑的目光,也不再吊人胃口,緩緩道:“曆史的記載隻到滇國被西漢征服就終止,滇王墓在後世相繼出土,考古學家以此來推斷最後一任滇王叫嘗羌,卻不知嘗羌之後其實還有一任滇王,他的名字叫——聿。”
我驚怔住,隔了數秒才瞪着他失聲問:“你是說你的前世才是最後一任滇王?”
黑眸中有什麽一閃而逝,他沉聲答:“可以這麽說。”
“那武王堯呢?他與你是什麽關系?”一個是滇王,一個是武王,都同屬滇國,别告訴我是父子啊,那我真的要淩亂了。還好莊聿的回答是:“他與我屬同宗,可以算是兄弟,他是嘗羌第七子,并非出生在王族,我見到他時,他就已經有八歲了。”
我看他口吻冷漠,一點都不像把對方當成兄弟的樣子,而且他多次直呼嘗羌名字,不由問道:“你不是嘗羌的兒子嗎?”
“不是。嚴格說來,我是滇國先祖莊蹻這一脈的後枝。”
難怪他叫莊聿了,雖說滇國沒那子承父姓的習俗,但莊蹻畢竟是楚人,他自立爲王後,還是或多或少把楚國的風俗帶進了滇國,所以莊聿前世叫聿,到這一世還是沿襲了祖輩姓氏。
其實我很想知道更多關于盛世堯前世的事,但在得知莊聿前世是滇王後,我已隐隐感覺到當時的他們應該是敵對的,至少關系不會好到哪去。否則這一世,又何必鬥成如此?
乘着這個機會,我想借機勸一下:“莊聿,如今你與他都沒沾光,既然你們前世有淵源,同屬一脈滇國王族,何不就此打住,握手言和,各自歸位呢?”
莊聿聞言笑了起來,“我也正有此意,但堯不出面,我就是有這想法,一人也難辦啊。”
莫名覺得他這笑容有些詭異,防備地問:“你想做什麽?”
他說:“無論什麽時候的堯,似乎都逃不出‘天女’魔障,兩千年前是,兩千年後亦是。所以,這件事還得勞煩你來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