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憤使我理智全飛,一點點将人放倒于地,我的心中隻剩一個念頭:莊聿殺了盛世堯。起身時我的人就沖了出去,在欺近莊聿身前時,影月被我從腰間拔出,橫刀砍向他胸口。
嘶啦一聲,莊聿的衣襟被影月劃開,血湧了出來,手中影月頓然變熱。我僵住了,全然忘記莊聿現在這具身體是盛世堯的,而影月認他的血!一瞬間,我如洩了氣的皮球,渾身血液冰涼。難怪莊聿不躲,不是他的身體,他又何必在意?
“武王刃?”莊聿輕慢開口,“倒沒想這把刀果真在你這。”
之前就曾聽梅姨說影月是武王刃,現在從他口中再次聽到,也不覺得驚奇。而此刻我心冷成殇,根本無暇顧及這些。隻垂着眸,直愣愣地盯着躺在地上的人。
但莊聿又怎會放過我,他譏诮着問:“爲什麽不刺了?我都站在這任你動手了。”頓了頓後,他又道:“怎麽,怕了?是因爲你早就知道這幅身體是他的了吧。還當真是我大意了,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你們碰了面,你說如果在這身體上留下點印記的話,會不會很有意思呢?”
我倒吸涼氣,怒瞪着他問:“你想幹什麽?”
他面色一沉,寒聲道:“成曉,我沒多大耐心。”我狐疑地看着他,腦中轉過一圈,頓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而理智也盡數回籠。莊聿這般作爲隻有一個目的,就是想找到自己的身體,等等,盛世堯既然可以俯魂在老趙身上,也定可以附魂到别人身上,而他花費這麽多心思要帶走莊聿的身體,最終目的是爲了......
心中豁然敞開,是了,盛世堯絕不可能那麽容易被抓,而莊聿如此沉不住氣也正是害怕這個可能,所以在找到老趙後有意在我眼前動手,爲的就是想從我這逼出盛世堯的藏身之地。
我眯起眼,緩緩道:“莊聿,你輸了,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看到莊聿的臉色變了變,立即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他剛才說的賭其實是賭我到底知不知道盛世堯在哪藏身。
涼眸盯了我半刻,他說:“那我們加砝碼。”
我不懂他意思,卻見楊文浩走了出去,很快又回來了,連帶着把關了雙蛇的籠子也帶了來。莊聿走到籠前,冷酷地說:“它們的由來不用我說,想必你早已知道了。我都不用對它們施術,隻需毀了隔壁那兩具骨骸,它們就立即魂飛魄散了。”
這是**裸的威脅!沉怒于心,但我隻能深吸了氣壓住,“莊聿,我沒有騙你,我是真的不知道。”莊聿笑了,卻笑得令我發毛,他說:“是與不是,試過才知道。”
楊文浩擡步走向了兩間艙房連通的艙闆,按下手掌啓開移門後,兩具棺木立現于眼前,而其實,那早已不是完整的棺木,在這之前,它們已經被拆解成一塊塊木闆,是勉強拼合在一起的。楊文浩輕輕一拍,棺木立即四散而開,我驚怒呵斥:“楊文浩你!”
而他隻是回頭輕飄了我一眼,目光就轉向莊聿,顯然他隻聽命于那人。
莊聿朝我逼近一步,“如何?考慮好了嗎?”
我怒得冷笑出聲,對着莊聿腳邊狠狠淬了一口,指着他鼻子罵道:“你個陰險小人,跑來拿兩幅死了上百年的枯骨威脅逼迫一個女人,算什麽本事?你要毀盡管去毀,他們本就死了,魂飛魄散又如何?我連自己都管不了,還管得了别人的前生後世?”
靜默無聲!莊聿死死盯着我,一句話都不說,眸中的怒焰似要将我焚燒。良久之後,楊文浩在另一邊試探地輕喚:“聿?她好像......真不知道。”莊聿厲目掃過,“文浩,你真把心丢她身上了,現在來爲她說話?哼,給我嚴加看守,再不準她離艙半步。”
待莊聿沉步離開後,楊文浩就安排人過來把裝有雙蟒的籠子和老趙給拖走了,又把那扇移門給拆解下來,換上了無縫艙闆。他在臨走前對我輕歎了口氣,低聲說:“你好自爲之。”
艙門刷的一聲,被關上了,艙内隻剩我一人。強自鎮定死撐的一口氣立即散了,全身頓失了力氣,軟坐在地。隻有我自己清楚,是有多心虛,不是怕莊聿真會毀掉那兩具骨架,而是我無法肯定盛世堯是否真的沒事。
簡甯一拉開艙門走進來時,我還僵坐在地,聞聲擡眼看清是她時,嘴角劃過諷意,輕聲問:“他讓你來監視?”她的眼神縮了縮,無疑被我說中了,目光穿過她,看到艙外站了數人,不由暗嘲:這下我這間艙是固若金湯,插翅都難飛了,莊聿倒還真給我面子。
夜深人靜時,我沉閉着眼,聽到身旁簡甯一的呼吸始終微沉,無意去理會她,背轉過身去。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身後鋪位動了下,好一會聽到她問:“你餓?”
“換成是你,一天都沒吃東西,餓不餓?”我沒好氣的低聲嘀咕。
她離得近,自然被聽了去,很快就聽她下地,拉了艙門出去了。回來時拿了一些餅幹類的幹糧,她解釋道:“時間太晚了,不好把廚師喊起來做,你先将就墊墊肚子吧。”
我也沒客氣,拿過餅幹袋子就撕開了吃起來,過了這麽久,情緒已漸漸平複。在無能爲力又無可奈何下,隻能學會随遇而安。另外對盛世堯,我告訴自己要相信他的能力,都能設局晃過莊聿,他不可能不給自己留後路的。至于利用我的那點小别扭,也被自己撫平了,那黑氣必然對我不好,他不可能在發現後就此放任,那爲我驅除後勢必會被莊聿察覺,不如将計就計。
經久磨砺,我學會了從不同角度考慮事情。
簡甯一爲我倒了杯開水在手邊,靜坐在旁。我瞥了她一眼,假作無意地問:“你對莊聿是怎麽看的?”她似沒想到我會突然開口,怔愣着反問:“什麽?”
“就比如,你覺得他這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
她默聲想了好一會,才遲疑着開口:“不知道該怎麽評價,他做的事詭異離奇,都是我聞所未聞的,要看壞人的标準在哪。若以道德尺度衡量,他可能算是壞人,可他也并沒做實質性的壞事。”
“草芥人命,還不叫壞事?”
她看了看我,輕聲說:“你說的是老趙吧,他并沒有死,隻是暫時閉氣了,在我來之前,他已經緩過氣來了。”
這答案倒令我有些吃驚,不過簡甯一沒必要在這上面來騙我。
隻聽她又道:“其實這世界是不可能将好人與壞人泾渭分明的,凡事都是相對的。就好比我之前的那個他,當傷害造成無法抹去的深印時,我曾在心裏罵過他是混蛋,可歲月長久後,那些再深的印記也會淡去,偶爾想起隻覺得淡淡的疼,沒了當初的刻骨銘心。至于莊聿,我隻能說他是特立獨行的,這樣的人不會很多,他的行爲有着某種特殊的原因,而且遊離于現實之外。所以無法用常規的好與壞來權衡這麽一個人。”
一席話,讓我陷入了沉思之中。不得不承認她說得有道理,讓我無從反駁。因爲盛世堯其實也是這麽一種特殊的人群,會爲了某個目的,利用所能利用的一切資源,布局謀劃,隻對身旁的人付諸關心,其他人全然漠視。
我凝看着簡甯一的眼,沉聲問:“所以,你愛上他了嗎?”
她的眼神有瞬間的慌亂和不安,最後垂眸于桌面,定定地發呆。我輕歎,無需再答了,簡甯一早已愛上了莊聿,所以此刻她會想要試圖讓我轉變對莊聿的看法,以迂回的方式表述他的行爲有着自身特殊的原因。誠如她所說,那段曾經刻骨銘心的愛戀,随着歲月流轉,已經漸漸淡去,而她的心在慢慢偏離。這才是她願意爲莊聿撒了一個又一個謊的真正原因。
其實不是時間的關系,論時間,她愛那個青梅竹馬的男人愛了十幾年,莊聿與她相處不過一年多,必然是這一年多裏莊聿的某些行爲打動了她。就像我與盛世堯,我們認識的時間真不能算長,可我對他卻是從反彈到品嚼失落,到喜歡,再到體味失去的沉痛,到現在情深。這個過程快得讓人難以置信,而他卻是那麽深的印刻在了我心上。
這一夜,我與簡甯一都沒睡,各自想着心事。
之後幾天,我再沒機會走出船艙,而無論是莊聿還是楊文浩,都沒再出現,隻有簡甯一始終陪着。終于這天,簡甯一告訴我到滇島了,我才有機會走出船艙。
憑欄而瞰,底艙甲闆上船員們在紛走忙碌着準備靠岸,而前方百米之外處,赫然一座孤島屹立。我眯起眼看了半響,也沒法分辨這座島究竟是不是夢中的那座,因爲外婆的那副圖是俯瞰圖,描繪了整座島的全景,而我做的夢就漂洋過海直接跳躍到了城堡前,所以僅憑島的一角是無法分辨出來的。
隐隐而感,當我踏上這座島後,一些掩藏極深的秘密将開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