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傳來簡甯一焦慮的聲音:“成曉,他對我并不是......”
“甯一!”我輕喝,止住了她的話,并沒回頭,淡了語聲道:“解釋改變不了本質,他對你是情也好,是利用也好,都與我無關,我隻憑眼睛看到的來判斷事情的真僞。”
簡甯一再沒開口,而眼前的男人眸光快速掠過我身後之後,換了一種語調清冷開口:“原來如此。倒還是我估計錯了你的心智,把你當成普通的爲愛而癡的女人了。”
忽然間,我感覺這個人的氣息變了,從原本特意僞裝的盛世堯式的淡漠,變成了冷冽,隻見他伸出手,不是對我,而是對身後的人說:“甯一,過來。”
我微僵着側過身去看,見簡甯一眼中流露出複雜的情緒,似驚懼、似憂傷、又似掙紮,最終全變成了漠然,垂着眸一步步走向他。男人的手環上了她的肩膀,我留意到他的眉眼變得深炯,幽光熠熠,眸色幽深如墨,像是黑洞般。
頓然如雷擊身,全身發麻且僵硬,這......這怎麽可能?漩渦似的黑眸,盛世堯的臉,不就是我從小到大一直做的那個夢中的黑衣男人嗎?可是,怎麽會是他?他明明是易容的啊,表皮的背後不可能是盛世堯的容貌。
隻聽他緩緩開口,還是對簡甯一:“指環帶身上了嗎?替我戴上吧。”他把手送到了簡甯一跟前,而她隻默了一秒,就從褲帶中摸出了一枚黑色指環。
我全身血液都凝固住,是他!那個在外婆房間裏的男人!那枚指環,我不會忘記,像黑色的玉石,在表面卻鑲了一圈晶亮的碎鑽,顯得格外奪目。另外他的袖中手腕還戴有黑玉手鏈,果然見簡甯一在替他戴上指環後,又拿出了手鏈,卻聽他說:“那個留給你吧。”
簡甯一手上頓了頓,沒有作聲就戴在了自己右手腕上,瑩白肌膚與黑玉手鏈搭配在一起,怎麽看都不稱,尤其是手鏈粗了,等同于挂在她手腕上,寬寬的欲墜未墜。
男人眸光掠過後,顯然也看出來了,沉聲道:“晚些拿下兩粒珠子吧。”簡甯一點了點頭,眉眼乖巧,輕輕依靠在他身旁。這般場景,看來之前那個什麽青梅竹馬的愛戀,也是編來騙我的吧,真是人心難以琢磨。
我很納悶,這人爲何要在我面前表現一副對簡甯一親昵的樣子,而他又究竟是誰?原本隻當是楊文浩找來的一個下屬易容成盛世堯,可眼下情形顯然不可能了,首先他對楊文浩直接稱“文浩”兩字,其次隻看這黑玉指環就覺此人身份不凡,加上之前梅姨對他的尊敬,以及外婆看清是他後的驚恐表情,還有他的口吻似與外婆早就相識。
我當真是想不通其中的原委了。難怪當時看到他的背影覺得熟悉,原來是他的身背與盛世堯十分相似,所以他假扮了那麽多天,我一直毫無所察。
心思翻轉,決定開門見山問:“事已至此,可以告訴我你究竟是誰了吧。”
男人輕笑出聲,“甯一,由你來介紹我吧,告訴她,我是誰?”
簡甯一緩緩擡頭,看着我的眼神波瀾不驚,隻聽她如機械般地開口:“他叫莊聿,是......這艘船的主人。”
莊聿?從沒聽說過,無論是梅姨還是外婆都沒提起過這個名字。簡甯一說他是這艘船的主人,無疑是證實了我之前推翻醫學博士的猜測,隻是沒想到他會是真正的幕後人。
心中念轉幾番後,我問:“那是你安排梅姨和妙妙,還有楊文浩來接近我的嗎?”
一旁的楊文浩聽我提及他名字時,不自覺地動了動,但卻沒開口。顯然即便是莊聿稱他名字隐其姓,在莊聿面前,他還是低了一等。或許他于莊聿,就像周通和六子于盛世堯那般的關系吧。
莊聿并沒回答,隻是詭異莫測地看着我,自從他戴上黑玉指環後,他給我的感覺就是森寒。好一會他才道:“今天就到這裏吧,你想知道的答案,等到了目的地自然就解了。既然你這麽喜歡來三樓逛,從今天起就搬來三樓吧。文浩,你安排。”
說完就摟過簡甯一的肩膀欲轉身而離,卻見簡甯一頓住身子,仰頭看他請求:“能讓我與成曉說說話嗎?”四目相對,黑眸中漫溢淩光,但簡甯一沒有退卻,直直看進他眼中,終于他莞爾而笑,“既然你想,就去吧。”
我被送進了三樓其中一個船艙内,論起居住環境來,這裏要比二樓好,可以算是豪華艙。簡甯一把艙門關上後就凝立在當前,竟看着我發呆。
我也不理她,徑自躺進軟鋪内,一番周折已是淩晨,即使沒動手,也是打了一場心理戰,雖然看起來我節節敗退,且身陷囹圄,但也沒将盛世堯和周通兩人給暴露出來,即使那莊聿對老趙起疑心,但也不能肯定他就是盛世堯。想必之後還有心理戰要打,我必須養足精神來應付,這個莊聿,不簡單。
“成曉。”沉默半響的簡甯一終于開口,“無論你還信不信我,我都還是要說,莊聿你惹不起,他比你想象得要厲害百倍,如果你有想保護的人,那就最好不要再做任何沖動的事,後果可能是你無法承擔的。”
我轉過頭側目看她,凝了半響,坐起身來道:“跟我說說你與莊聿如何認識的吧。”
她吃了一驚,似沒想到我會突然提此要求,我淺笑着問:“不能說?那算了。”作勢要再躺下,卻聽她急喊:“等等,有什麽不能說的,說出來你可能都不會信。”
接下來她坐進椅子裏緩緩陳述那段往事,聽得我卻心驚不已,她的遭遇竟與我奇迹般的相似,也是在旅行途中遇到受傷的莊聿,将他救起後受他控制,脅迫了跟在身邊,再無自由。隻是她不像我四處漂泊,有在一座城市定居幾月,然後巧遇昏迷的莊聿,一時心軟給救回了租屋。于是一步錯就步步錯,深陷泥潭,再難拔身。
也曾試圖擺脫過他,但其結果可想而知,沒能擺脫得了,直到現在認命跟在他身旁。
我總想從簡甯一的神色中找出破綻,想成她是從莊聿那聽過我與盛世堯相遇的經曆後胡亂編造了這段,但她陳述時嘴角的苦澀,眼中的茫然,還有哀漠心傷都不是能裝出來的。可是這樣神似的經曆,真的是巧合嗎?我對巧合兩個字是深惡痛絕,因爲一遇到巧合,就意味着事情不簡單。
簡甯一說到最後,面上露出蒼涼的感慨,“說起來,我對他的了解,真隻能算是九牛一毛,他從何而來,做着什麽樣的事,他的過去,這些我都毫無所知。唯一可以算是經驗的話,就是與他相處了将近一年,多少了解他性情,懂得知進退。”
我不由對她生出了同情,她與我其實不一樣的,在我遇見盛世堯之前,我一心撲在尋找黃興元上,根本無暇顧及愛情這些。而簡甯一卻是經曆了愛情的甜與苦再到痛,最後被禁锢在莊聿身旁,是她最大的劫難吧。
沉吟了下,假設性地問:“假如你沒遇見莊聿,你會和你喜歡的那個人在一起嗎?”
她聞言渾身一震,眼中閃過震驚,連連搖頭:“不,沒這種可能。”她就像是被驚起的鳥般,整個人都變得無主。我不由心中歎氣,她是不敢去想這種可能吧,因爲一旦想了,就會無法控制自己情緒,也再不能冷靜地安于現狀。
說到底,她其實是個可憐人。隻是,她對莊聿,真的就毫無感覺嗎?我在心中存了疑,過去的不能重來,會不會她也像我這般,在與盛世堯的相處中對他生了情,隻是她不敢去想而已,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強調莊聿對她無意。
今夜是不眠之夜了,我讓簡甯一也躺進了軟鋪,兩人并沒挨靠着,中間留了縫隙,就如我們之間心與心的距離。即使她坦誠對我,也改變不了我與她相對的事實。
天明時,艙外傳來敲門聲,簡甯一下地走去開門,艙外站的赫然是莊聿。他已換了一身衣物,不再是船員裝束了,臉上的胡渣也被清理幹淨,看起來神清氣爽,眼神淩厲,氣質大不同。隻是......
我寒涼譏諷出聲:“既然已經都揭開了,何必還要頂着一張别人的臉呢?”
莊聿頓了頓,轉目去看簡甯一,“你沒告訴她,這就是我本來面目?”
“你說什麽?”我一個箭步沖到門前,不敢置信地目光搜掠他臉部,不放過任何一寸。
他彎起唇角,笑意不達眼底地說:“你以爲我是易容成盛世堯?呵,問問甯一看,她見我時是不是就現在這幅樣子。”
僵硬地側頭去看簡甯一,隻見她點了頭道:“成曉,他沒易容。至少,我認識他的這一年,一直看得是這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