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盛世堯輕斥:“你太莽撞了,紫金匣子乃成家祖傳之物,它們看到在外人手中,又怎會不對你作出攻擊呢?”
“可我不是外人啊,這匣子是外婆給我的呀。”
“你真當它們是人了,還能認出你?别說這兩人死時你還沒出生,就算是曾見過你,也不可能認識的。他們魂凝于蛇身,就失去人的思維了,與它們溝通必須是特殊的語言與方式才行。相信這世上除了成青萍,再無第二個人能與它們交流,而且恐怕這門巫術的功效遠遠不止通靈這麽簡單。”
我揪揪他的衣裳,“别分析了,先解決眼前的事啊。”說話間,兩條蛇又豎起半身,面朝我們遊來,這要是平常的蛇也就至多打死,可盛世堯說它們身上聚斂了祖先的魂氣,那我打死它們不就是打死成家祖先?那跑吧,可是外婆将它們養于棺内定有道理,它們要是追出來了,會不會出事?如果遊進了村子,定會被打死吧。
這下真是左右爲難,轉念間就見兩條蛇到了跟前,盛世堯低喝:“把匣子放地上!”
手上一松,匣子就滾落在了泥地裏,白蛇先盤繞而上,将匣子整整盤了一圈然後松開,又換黑蛇去盤,之後兩條蛇竟是頓在那,也不離去,匣子就在它們的中間。
這算是守護之姿嗎?可這是外婆留給我的,其中的重要性我還不得而知,但是絕不能扔棄荒野的。我茫茫然去看盛世堯:“現在怎麽辦?”
他蹙着眉說:“再看看。”在他聲落時有動靜了,黑蟒将匣子再次盤起,然後将一邊放置于白蟒身上,它則承重另一邊,兩天蛇齊頭并進再次朝我們遊來,我條件反射向後退了一步,就見它們越過盛世堯的腳,朝我遊進。
在這過程中,匣子就橫躺于它們身上,始終都沒翻倒在地,就在離我一尺遠處,它們停了下來。我不明所以,往後又退了一步,它們也就再進一些。
“它們是要把匣子還給你。”盛世堯在旁道。
我狐疑地看了看他,是這樣嗎?但看兩條蛇不像是攻擊狀态,壯了壯膽子彎腰伸手去拿匣子,手指觸及時我的手顫了顫,快速抓握而起,兩蛇果真沒攻擊我。這下我就不懂了,明明之前看到匣子出現時,還兇狠的要飛撲而來,爲何不過一瞬又“溫順”的把匣子還給我了?
拿在手上的匣子,有些土腥味,是蛇身上的味道。
心中一動,難不成是因爲它們辨認出了匣子上的氣息?外婆把匣子傳給我,應是對匣子有某種交接方式,俯了兩位祖先魂的黑白雙蛇,通過特殊的方式聞出匣子裏我于外婆混合的氣息,從而辨認出我的身份。
可是它們這般不動是要作何?不打算回那棺中了嗎?念頭剛轉過,兩條蛇就分開遊走,各自遊回了自己所待的棺木中,盤踞在邊,像是重新進入休眠。棺蓋蓋上後,我正要填土移上層棺材過來,卻被盛世堯攔住,他說如果墳穴有變動,那幾人若回來定要起疑。
我心中一急,那要怎麽辦?總不能繼續讓祖墳被刨開曝露于外吧。而且那些人若真的回來,必然是對祖墳起了疑心,難保不會發現棺下棺的秘密,這兩條蛇就也會危險。
他環顧一圈,最後視線定在坑的兩旁,“直接在這裏面朝旁邊挖坑,将兩具棺材塞進去,等同于将它們另葬它穴。而此下深度足有兩米多,沒人會想到這底層刨穴之法。”
高明!就是那些人真的起了疑心,挖開底下土層,也絕不會想到我們把底下棺移到了隔壁位置,除非他們啓動挖土機來,直接把這土墩給夷平了。
說幹就幹,沒有鐵鍬,挖起土來不是那麽容易,但還好土質潮濕松軟,不算太費力。等安頓好兩具祖先棺材後,我已是汗流浃背,回去去看盛世堯,他倒是氣定神閑地站在坑外,顧名思義說爲我望風,實則他就是懶得動。
也怪不得他,誰讓我堅持要把祖墳安頓好呢,按他意思就不管不顧。等我從泥坑裏爬上來時,已經都快成泥人了,滿身的土味。
跑到大河邊,找了個低位,就着河水将手腳和臉洗了洗,初春的河水還很冰涼,冷得我直打哆嗦。但總算清爽了些,不至于灰頭土臉的。
既然祖墳的事解決完了,我們也就不再多留,在離開前,回頭看了眼黑蒙蒙的土墩,莫名心中湧起一股蕭瑟感。遠遠繞到村外圍看了眼,果見張六爺家門前燈火通明,哄鬧聲站得這麽遠都能聽到。對張六爺很是愧疚,直覺認爲他的死是因爲我們的到訪,定是那幫人沒在老屋找到我們,就懷疑到張六爺身上去了。
“走吧。”盛世堯淡漠地開口。
我又深看了一眼,朝着那方向鞠了三躬,然後才轉身跟着他往深暗處走。
不用說,要離開這張家村,村口定是不能了。盛世堯已說在張六爺的送葬人群裏藏了那幫人,那其它地方也定有暗防。隻不過這種鄉野之地可是四通八達的,繞在田間走,沒人能找得到。黑暗中隻聞兩人的呼吸聲,我聽着覺得發慌,不由打破沉默:“盛世堯,說說話呢。”
他默了會才道:“說什麽?”
額頭冒黑線,他這人本來就淡漠寡言,最近與我一起時已經要比平常話多了不少,但他的開口都是論事,鮮少會說無關緊要的話。
“說說你與周通他們認識的過程吧。”雖然周通已經講過,但也都籠統地說,我很是好奇,當時還是少年的盛世堯,如何會救起周通三人的呢。說起來離開荊舟已經有段時間了,有些想念周通與六子,不知他們現下如何了。
等了半分鍾,前頭才傳來低磁的嗓音:“就那麽認識的了,當時他已斷了氣息,被我恰巧遇上,收住了魂氣。等救活後,他就跟着我了。”
呃,他這還真夠簡潔的。我不死心地追問:“那六子呢?”
“情況差不多。”
這回我無語了,有氣無力地多問了句:“劉悅呢?你别說也是情況差不多啊。”
卻聽他說:“劉悅比較特殊,我遇到她時魂氣已散開,且有一股很強的邪力在對她施咒術,要使她魂飛魄散。我先将那股邪力驅離,才爲她斂魂續命的。但因爲施救時間晚了,導緻她魂氣不足,故而平時她都臉色蒼白,手腳冰冷。并且每隔五年,要爲她施展斂魂術一次,否則她的魂氣會持續擴散。”
難怪總覺得劉悅膚色白的不健康,原來是這樣。心中一動,出聲問:“今年是爲劉悅施法的第幾年?”他輕笑了聲,說:“小小,你很聰明。今年剛好是第五年,是劉悅魂氣最弱的一年,所以她在被毒蛇咬後,會抵抗不住,到最後甚至毒未發,氣息已滅。”
“可是你後來不是又爲她續上魂氣了嗎?她應該......還沒死吧。”
“不能算死,但也不能算活。我能做的就是保住她的魂氣,而這個代價是周通與六子兩人各犧牲十年陽壽換來的,差不多與成青萍爲你做的陽壽鎮陰異曲同工。她的身體沒從那空間出來,如果要複活,還得找到與她魂氣相符的身體才行,這也是我此行出來的目的之一。”
原來如此,這倒是解了我之前的困惑,就說把劉悅魂氣凝聚起來又有何用,難道重回魂城把她身體帶出來嗎?過了這麽久,應該早已覆滅了吧。得知周通與六子耗十年陽壽換劉悅聚魂,忍不住心内歎息,他們之間的情義當真是深。爲了彼此,都願意犧牲自己,就拿盛世堯來說,他看似淡漠,但對他們三人也是在意的,否則絕不會在自己身受魔化之苦時,還勉力爲他們行那七七四十九天凝魂法,以至于魔化加速。
時間,真的是人與人感情維系的重要紐帶。他們四人二十多年陪伴,不正如我與梅姨生活二十五年嗎?可是他們是情比金堅,我則是活在了陰謀中,步步都是局。
想到這年數,我問了個十分想知道的問題:“盛世堯,你到底多大年齡啦?周通說他遇見你時你還是少年,遇見劉悅要比他更早,那時候你還要更小一些嗎?怎麽你那麽小就懂這些玄術了呢?”
石沉大海!他像是沒聽到我話般,徑自走在前,不由納悶,我這問題很難回答嗎?就是對他的事比較好奇呀。轉而想到他會不會因爲年齡的事戳中了軟肋而生氣了?因爲周通說他們遇見盛世堯是二十五年前,那時他是少年,那起碼應該有個十幾歲了吧。
但後來從劉悅的事推算,應該要更早些,也就是說他可能要四十左右了。倒是沒覺得這年紀有多老,而且他看起來也年輕,就三十不到的樣子,但我不介意,不代表他不介意别人提到年齡。連忙斟酌了一番後說:“我沒别的意思啦,就是問問而已,你要不想答也沒事。”
自認話說得挺周全的,他卻突然轉身,我一時沒查,一頭撞上他胸口。頭頂涼薄的聲音飄開:“小小,誰允許你對我直呼其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