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時差不多就近傍晚了,按理夜晚在沙漠中行車很危險,但爲了節省時間,不得不即刻啓程。也預先說好了,開到天完全黑時,就停下來休息,不開夜車。因爲怕視覺有限,看錯了路什麽的,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這個突變實在是來得太快,從我們抵達金沙古鎮到此刻,也不過是第三天。還好風似乎變小了,不再是黃沙四起,否則行路會更艱難。
沙漠裏的日頭要長一些,将近七點左右,天才完全黑。前頭小卡的燈光閃爍了下,示意大家停車下來,各自都有帶食物,這頭天晚上還可以吃一些盒飯,之後就得吃幹糧了。但劉悅這樣,沒人有心情吃東西,随意糊弄了兩口就把盒飯拿垃圾袋給裝起來了。
秦教授那輛車上,下來好幾人,其中就有楊文浩,他朝我們這邊看了看,我因爲就坐在副駕駛座,所以不可避免與他對視上,他朝我微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之前那麽混亂,誰也沒顧得上說話,就各自準備着出發了。他們是把那受傷的姑娘留在鎮上的,因爲有人可以照顧。
我發現他們好像是在拿帳篷出來,準備紮營休息。這時六子問了句:“堯哥,我們需要紮帳篷嗎?”盛世堯飄了眼窗外忙碌的那堆人,淡淡道:“将就睡在車裏吧,夜裏會變冷的。”
回過頭去看後座,隻見周通臉色很不好,時不時就回眼去看劉悅,越看越憂心,忍不住問:“堯哥,阿悅這樣......會不會有事?”我也看向盛世堯,這個問題隻有他能回答。
他沒有看任何人,視線停駐在窗外,淡淡道:“盡人事,聽天命。”
這話令人覺得很頹喪,但他随後又多說了句:“隻不過我從來就不信天命,隻信人爲。”當時我隻當他爲鼓舞士氣而說,到後來才知原來他心思細膩察覺到了什麽。
很快外面紮帳篷的也都安好了,知道明天開始就趕長路了,所以全都早早休息。我靠在椅背上,閉了眼,很快就迷糊過去了。恍然間覺得好像有人碰到我的手,人就被驚了下,漸漸蘇醒過來。沒睜眼,第一感官自然是聽覺,隻覺周旁一片靜宜,長短呼吸很有規律,應是其餘幾人也都睡着了。
突然覺得手臂被誰又碰了下,而那觸覺很奇怪,但又說不出奇怪在哪。就在我睜眼霎那,整個人僵住了,因爲我感覺到手臂被什麽冰涼的東西給纏住,這絕對不是人的手。而且......那東西在動!我正要低頭去看,隻聽耳後方傳來盛世堯輕喝:“不要動!”
他的聲音很小,幾乎就沒發出音來,但因爲實在是太安靜,所以能聽到。我沒敢再動一分,其實心裏已經有數了,知道那圈在我手臂上的是什麽。感覺到身後氣息在慢慢靠近,而我的手臂已被圈到第二圈了,可以感覺到那緊實的力量。隻聽耳旁生風,手臂處的圈箍驟然松開,我連忙回頭,就看到盛世堯兩指夾住紅花蛇的頭,而他的手臂則被那蛇給纏上了,因爲角度刁鑽,蛇頭始終攻擊不到他。
盛世堯伸出左指在蛇七寸處用力一捏,蛇身頓然就松開了,看來打蛇打七寸果然沒錯。這一系列舉動雖隻在頃刻之間,但其中的兇險很令我後怕,若剛才醒來那刻,我手隻要妄動一分,就赴了劉悅的後繼了。
怎麽也沒想到,在我們車上竟然會有一條紅花蛇,看來劉悅之前醒來急着想說的話,就是想提醒我們蛇還在車上,但她又昏暈過去,最終還是被我給遇上了。周通本就睡得不實,一點動靜就讓他驚醒過來了,在看到那條已經死掉的紅花蛇後,臉色變了變急忙問我有沒有事,我搖搖頭,但覺得還是心有餘悸。
把六子喊醒了,車内燈都開起來,開始在車裏搜索,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最終确認,那條蛇是藏在了副駕駛座位底下的,車座椅下面破了個洞。這種蛇還真是聰明,知道等到夜深人靜後再出沒,也幸虧它沒有一上來就咬我,才有機會讓盛世堯動手。
動靜并不大,所以并沒有驚動其他人,再坐定回車内後,誰都沒了睡意。無聲幹坐到天亮,漸漸看到有人從帳篷内鑽出,然後隊伍休整,陳炳走到我們車邊來詢問準備好出車沒,盛世堯點點頭,并沒提及夜裏發生的事。
等車上路後,我問他爲什麽不把在車裏發現紅花蛇的事告訴陳炳,萬一他們車内也藏了毒蛇,那豈不是還會咬傷人?他淡淡回道:“管好自己就行了。”
我頓然閉了嘴,他的冷情已不是一天兩天了,所以并不意外他會如此回答。而之後的行程也力證了他這句話,确實我們能管好的隻有自己和身邊關心的人。
在行車三天後,進入了高溫時段,白天再無一絲風吹過,隻有毒辣辣的太陽在頂上,跟火爐一般,即便是車裏空調開到最大,也抵不住這高溫的烘烤,熱得每個人都難以忍受。到了夜裏,氣溫又驟然下降,必須裹上外套,但這時候有車裏的暖空調,還能抵抗。
于是陳炳找來秦教授與盛世堯商量,是不是改爲夜間行車,讓黃耀成與阿裏木那輛車開慢一些,否則白天暴曬,就連駱駝都吃不消。那輛卡車的車廂上,已經爲駱駝們裝了個遮陽的布棚,但還是炎熱異常。在午時最高溫的時候,汽車溫度計顯示到車外溫度是60度,而車内開了空調也在40度上下徘徊,根本涼不下來。
我們知道,沙漠裏的第一項考驗來了,就是這溫差驟變。三方一合計,就決定夜裏行車,白天堆沙壘避暑。這三天裏,劉悅每天都有醒來過,眼神始終渙散,神志不清,喝了點水就又睡過去了,靠打營養針維持生命,人明顯瘦下去了一輪。
幸好我們來之前,備足了物質,不但是食物與水,就連醫藥方面也都很齊全。
就這樣日夜颠倒着夜裏行車又過去兩天,人開始逐漸感到疲倦,原來哪怕是坐在車裏不動,沒靠雙腳走路,在這沙漠裏體力也在一點點消耗。主要還是白天即便是築了沙壘避暑,高溫還是穿透進每個人的皮膚表層下,抽取我們身上的水份。
帶的水在逐漸減少,在沒有找到黑石林前,都必須留備好回程所需的水。正因爲如此,攝取的水份在變少,體内又在流失水份,自然而然疲倦侵襲而來。
隻聽前方傳來一聲驚叫,就看到卡車往一邊傾倒,眼見要翻車,看得我心都快跳出來了。還好車身在傾斜将近45度時給停住了,其餘兩輛車急忙停車,下人過去察看。我們車上去的是我和周通,跑到那邊,見司機黃耀成被卡在了車座裏面,而阿裏木用力推車門,卻怎麽都推不開。
這時陳炳等人也趕了過來,一看此情形立即張羅人上前救人,連拖帶拽把兩人從車裏給救了出來。黃耀成白着臉坐在沙地上,眼中滿是驚恐,顯然是被吓着了,還好他就腿因爲卡住有點扭傷,并不嚴重。阿裏木情緒要比他好些,但也是過了好一會,連喝幾口水才解釋說走錯路了,我們開進流沙地帶了。
我往那卡車看了看,整個左半邊的車輪都陷在了沙子裏,一時半會是挖不出來的,其餘人正在牽那三頭遭池魚之殃的駱駝出來。周通見暫時幫不上什麽忙,就拉了拉我,示意我回車邊跟盛世堯報告情況。
我回到車内,把事情跟盛世堯一說,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但沒有說什麽。
過了一會周通又回來了,他說那邊決定暫時不能行車了,一是那輛卡車得想辦法從沙坑裏弄出來,二是黃耀成因爲過度疲勞駕駛,判斷錯誤,帶錯了路,帶我們開到流砂坑附近來了,四周很可能不止這一個流砂坑,甚至有更大的,以防萬一,隻能就地駐紮,等天明後讓阿裏木來察看地形,尋找出路。
就知道疲倦一來,會有事發生,我們車内還可以由六子和周通輪流開,兩人實在太累,盛世堯也可以開,倒不至于疲勞駕駛。那黃耀成可是連着五天都他一個人開,後來又變成夜間行車,外加上還要辨認路,終是出岔子了。
此時已經差不多淩晨五點了,再過半個小時,天就亮了。突聽車後傳來一聲輕微的喚:“堯哥。”我回頭一看,竟是劉悅醒了,這可是她自被蛇咬後,首次能開口說話。
盛世堯首先鑽身到後座,輕聲吩咐:“别說話。”手指搭上她的脈搏,我們幾人都屏息看着,片刻後,他緩聲說:“喝點鹽水,補充下人體所需的鹽分。等下若能坐起來,最好是吃點流質的東西,後車廂還有八寶粥嗎?”
最後那句話是在問我們,周通連連點頭,激動地回:“有有,還有很多,我這就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