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通确實神通廣大,也不知道他編了套什麽說法,硬把自己姓周與這古鎮的周氏給搭上了關系,大有來認祖歸宗的勢頭。而領我們過來的旅館老闆深信不疑,這才知道原來他也姓周,雖不是周景這一支系的,卻也是祖輩就在這金沙古鎮,與周景有着旁連的親戚關系。
老闆叫周明,他上前與周老先生打過招呼後,把我們三人給介紹了一番。劉悅與六子仍留守在旅館裏,并沒有跟來。周景在聽過周明介紹後,朝我們看來,目光從周通身上一點點移轉,在我身上定了足有五六秒,再停留在盛世堯處,眼中滿是探究。
我是不習慣這樣被人注目,但看盛世堯旁若無人站着,任由對方打量。周景眯了眯眼,突然轉身往門内走,步伐不算輕快,但也比一般老人要穩健許多,到門邊時,沉暗的聲音傳來:“周明,送客。”
旅館老闆周明愣住了,不明白爲何周景突然就不高興了,眼見那道身影要消失在門背後,身旁的盛世堯突然開口說了四個字:“蝙蝠折翼。”
竟看到那幾乎都快消失了的身影,以不可能百歲老者的速度快走回來,面色發白地問:“你說什麽?”盛世堯的唇角揚起了極淺弧度,似笑非笑的,卻不語。
周景越發焦急了,往我們又靠近幾步,逼問道:“你們究竟是何人?剛才你說的蝙蝠折翼又是什麽意思?”如此近的距離,我竟看到這老者眼中精光翼翼,剛才盛世堯那話顯然是爲試探,隻不過提到了蝙蝠,他就反應如此大,可見真知道些什麽。
隻見盛世堯緩緩從懷中摸出那顆珠子,露了一半又塞進衣内,在看到周景面色大變後,才道:“周老先生,不知能否找個僻靜處說話?”
周景凝目怔了怔,最後面容黯淡了下來,點點頭,指了指屋内道:“裏面說話吧。周明,你去陳炳那邊走一趟,請他過來談事。”周明應聲就走了,也沒顧得上再跟周通打招呼,可見他對這周景很是尊崇。
我們進到周景屋内,看到裏面陳設擺飾都還是五六十年代的那種,在來的路上周明就曾說過周景是獨居老者,他的子孫也在鎮上,但都不與他住在一起。看裏面孤單凋零狀,應是真的。他一路把我們引到後進的屋内後,才指了正中央的一張八仙桌,“就這吧。”
我們連同他,剛好四人,也就一人選了一邊圍坐在八仙桌四周。看周景的架勢,應是也沒心情招呼我們了,屁股挨着凳子他就問盛世堯:“你們去過那古堡?”
這下倒令我奇了,居然僅憑那顆珠子,這周景就已斷定我們去過古堡了,那看來這珠子裏面大有文章啊。
盛世堯淺笑了下,沒接他的話,而是把那顆珠子拿到桌面上,本身屋内光線不亮,珠子的綠光看得很清晰。周通因爲沒見過,在旁啧啧稱奇,我若不是昨晚見識過了,也定會像他那樣表現。此時我隻定目在周景臉上,觀察他的表情,顯然他也是見慣市面的人,在最初的焦躁過後,已經控制住了情緒,不再表現得急切。
“你們所來究竟有何目的?”沉吟良久後,周景才問出了疑問。
盛世堯轉眸看向我道:“小小,你來告訴他吧。”我遲疑地用眼神詢問,見他微微點了點頭,這才放開膽子說話:“周老先生,我們此行并無惡意,來古鎮是爲尋找黃興元以及黃氏族人,有點事想請教幫忙。”
頓了頓去看周景反應,隻見他垂眸作聆聽狀,對黃興元三字并無任何異色,難道是我想錯了?他其實與黃家并無關系的?就在我納悶時,盛世堯淡淡提醒:“講講你外婆的症狀吧,這才是你來的關鍵。”
我一聽立即警醒過來,确實來這并非爲探秘,而是尋找救治外婆的方法。古堡中巨幅壁畫刻有的黑翼蝙蝠,與外婆私藏的錦帕是一樣的,這就可能是線索。于是我将外婆的病症簡單講述了一遍後問道:“不知周老先生可有辦法能救此症?”
周景擡起眼,黑濁的眼裏晦暗不明,他反問:“我又不是醫生,如何知道怎麽救人?姑娘看來是找錯地方也找錯人了,怎麽到我們這落後的邊遠古鎮來求醫了呢?”
盛世堯輕嗤出聲,語帶嘲諷開口:“周老先生,在剛才小小講述過程中,你可能連你自己都沒發現,手握成拳三次,眼珠轉動兩次,腳到現在都還是顫抖的,這些都足以表明你不但緊張而且心虛。三次握拳分别是提到黃興元,小小外婆的古怪病症,以及最後你假裝鎮定反口而問,至于眼珠轉動的兩次,也恰恰是那時候。你覺得還隐瞞得下去嗎?”
倏然間,周景整個臉色都呈頹敗暗灰,原先的紅潤已不見,甚至整個身體都在簌簌發抖。我看着有些不忍,畢竟是位百歲老人,我們如此逼迫會不會不妥?但轉念想到外婆的事,又不得不硬起心腸,而且盛世堯剛提出的那些微表情與細微動作,恰恰表明了這周景心裏有鬼。
終于周景重歎一聲,哀漠之極地喃喃:“天意,老朽夜觀天象,就知有禍來臨,竟沒想來得如此快。難道真是天要亡我族人?”
“阿公?您在裏面嗎?”突然門外傳來人聲,打斷了周景的哀悼。緊接着周明又在外喚:“阿公,我把陳伯給請來了。”周景頓了頓後道:“阿炳你進來,周明回你店裏去吧。”
門外應了聲後,就走進來一人,相貌普通,年近四十,但剛才周明稱他爲伯,而周明起碼也有四十多了,那此人應也年歲不小了。突然我腦中閃過一道靈光,驟然發現從周景到眼前這個陳炳,再到黃大仙,他們好像都要比實際年齡看起來要年輕許多,這是巧合嗎?
陳炳進門将我們打量了一圈,走到周景邊上恭敬地詢問:“阿公,您叫周明喊我來是有什麽事嗎?”周景朝我看過來,沉了臉道:“小姑娘,讓個座吧。”我被說得面上一紅,條件反射就要起身,旁邊周通笑着制止:“小妹,不用你讓,我老周讓就行了。”說完,他就直起了身,朝盛世堯道:“堯哥,這裏頭太沉悶,我在外面抽根煙去。”
盛世堯輕點了點頭,周通就走了出去,然後他的位置被那陳炳坐下。心裏暗暗明白,應是盛世堯暗示周通去外面守着,怕剛才周明去通知陳炳來時暗中作了什麽手腳。
陳炳落座後也不看我們,隻把目光定在周景臉上,像是等他指示。周景指着盛世堯面前桌面上的那顆珠子道:“阿炳,你看看這顆青璃珠。”陳炳聞言身體一震,轉目到那泛着青光的珠子上,失聲而叫:“真是青璃珠!怎麽會在此?它不是在......”話聲嘎然而止,驚疑地看我們,顯然是怕我們聽到什麽。
周景歎着氣說:“阿炳,你也别怕說漏嘴了,他們幾人進過那古堡了,這顆青璃珠就是被這男的拿出來的。甚至......甚至他們還看到了那副黑暗魔神的壁畫。”
“啊!”陳炳驚呼,“怎麽可能?那古堡裏有靈蛇鎮守,他們進去如何還能活着出來?”
周景搖頭無語狀,“事實他們就是出來了,還拿出了用來鎮紅靈蛇的青璃珠,這下那紅靈蛇王出古堡,不知會往何處遊去,若是遊來我們鎮裏,那可就是災難降臨。”
聽到這我忍不住插嘴:“你是說這顆珠子是鎮守那些紅花蛇的?珠子拿走,它們就會從古堡裏遊到外面?那古堡門口那些藤蔓一樣的生物,不是那些蛇的克星嗎?”
“那種藤蔓叫古耶羅,它們是一種酷似植物的動物,守的是那無以計數的花蛇。但紅靈蛇卻是無法鎮住的,必須得靠這種青璃珠才能壓制,你别看這小小一顆珠子,它裏面泛的幽光是聚了陰魂在内,這才得以震住毒蛇之王紅靈蛇的。”
我怔怔去看盛世堯,腦中隻顯現三個字:闖禍了!難怪那紅花蛇要引盛世堯去注意珠子呢,原來是用詭計騙他取走,然後再逃出古堡,這些蛇好當真成精了。
盛世堯倒沒怎麽動容,隻道:“事已至此,還請兩位不要再對我們隐瞞,将與黃興元和黑翼蝙蝠向光的事情源源本本講給我們聽,或許還能想個周全辦法來應對。周老先生,陳先生,你們說對嗎?或者,該稱二位爲黃家大家長吧。”
周景和陳炳二人聞言對視了一眼,面露異色,随後是陳炳冷哼了聲道:“不知是誰給了你們錯誤觀念,認爲黃興元一脈就是姓黃?爲什麽我們不能是别的姓氏?”
這話直接将我和盛世堯都給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