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沒見過外婆,也不是外婆口中的黃興元,僅憑那奇怪的症狀就斷出這四字,一定是這種症狀他見過或者聽過。突然我腦中出現了一些奇怪的想法,會不會當年外婆曾認識過一個黃家人,而那人練會了黃興元這門秘術,于是在外自稱是黃興元,然後黃家人的手臂上都繪有黑翼蝙蝠的紋身,出于某種原因,外婆将那紋身繡在了手帕上。至于這“陽壽鎮陰”應該也是一種秘術,定是那個黃家人教外婆的,否則外婆一個普通人,哪裏會這些?
這樣一來,有些事就能解釋得通了。想起那十五年的期限,我就不由焦心憂慮,黃大仙鬼話連篇可能是假,但也可能是真,萬一真有那十五年之期,那救外婆豈不是迫在眉睫?不行,一會得好好問問盛世堯,他也懂風水,而且是内行中的内行,應該會知道點内情。
盛世堯一拉開門,我就立即從凝思中抽回神,走上前還沒發問,就見他朝老沈那邊看去,扭頭去看,見老沈已經在走過來。我隻好閉了嘴,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
我們一行出了看守所上車後,沿路老沈講了一些黃大仙在所裏的情況,原來他剛才是在詢問這些事。因爲他們負責抓人,審判就是法院那邊的事了,如今才抓獲了一周多時間,後續還在采集證據,并沒有開庭審訊的。杜太太是被關在另一邊女子看守所内,她那邊證供基本已經齊全了,定罪不成問題,就是這黃永輝,也就是黃大仙比較難辦,因爲他都沒直接參與,杜太太一口咬定杜老闆的事與他無關。
周通聽着不由笑出聲來:“這齊小芬還挺癡情的嘛,居然把黑鍋一個人背了。”
齊小芬就是杜太太的真實姓名,女人願意不顧一切,通常都是因爲愛情,隻是杜太太看着年齡起碼得有四十多歲了吧。我納悶地問了句:“那黃永輝到底多大?”
盛世堯飄了我一眼道:“他雖不至于有六七十歲,但也至少四十來歲了。采陰補陽之術自古有之,隻是他的方法與别人不同而已,相貌不變是正常的。”
一旁老沈點頭,“沒錯,我們搜集證據時找到黃永輝的十多張身份證,全是不同名字的,但年齡基本都在四十歲左右。”
吃驚已是談不上了,就是覺得挺不可思議的。人會老,屬于自然定律的一種基本現象,而現在有人卻要違反這自然定律,采用一些所謂的秘術,實則卻是在行傷天害理之事。何爲陰,又何爲陽?天地兩極,陰陽共存。古時采陰補陽用于房中之術,甚至到後來演變成求長生,人的貪婪無窮無盡。這黃大仙就是一個貪字,否則以他風水造詣,要謀财取利很容易。
到了城區後,老沈就與我們告别下車了,等車子一啓動,我就迫不及待問盛世堯:“後來你有問出什麽嗎?他說的術數十五年期限是真是假?黃家人的行蹤可有問到?那黃興元究竟是什麽秘術?”一連串問題跟連珠炮一般,問出後所有人都看着我,唯獨盛世堯眼皮都沒擡一下,淡漠地說:“小小,記得跟你說過,心浮氣躁是你的大忌。”
真是急人,這時候什麽大忌不大忌的,我心裏那叫着急啊。
但他卻是漫不經心地說:“我隻回答你一個問題,你挑一個最重要的出來問吧。”
呃,我剛問的都很重要啊,每個問題我都想知道答案。但看他神色不像是開玩笑,而他一向都是言出必行,我隻能說:“那讓我想想好嗎?”他微點了點頭。
剛剛一共提了四個問題,按理十五年期限的真假是對我最重要的,它關系到外婆生死問題,可這問題太單一,如果是真,那我必須還得尋找救外婆的方法,如果是假,那就浪費這個問答權利了。二分之一的幾率,不值。
而其它幾個問題,都是與黃家有關,能解我心中疑惑,卻不能保證能找到方法救外婆。
心中衡量後,我擡起頭凝看着他問:“我可以另外選個問題來問嗎?”
盛世堯眸光流轉,淡淡道:“可以。”
我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說:“你可不可以......幫我救外婆?”
靜默無聲......我沒有移轉目光,隻緊緊盯着他的眼睛,不放過他眸底的一絲情緒變化,終于我看到他的眼中浮現贊許,他終于開口:“小小,很不錯,懂得如何選擇對你最有利。”
緊繃的神經一松,他這是同意了嗎?但他出口的下一句話,卻将我打入冰層。
“這就是你來找我的真正目的吧。”唇角微揚,淡淡的,似有若無的笑,這樣的他,讓我心裏發寒,甚至垂在身側的手都在輕顫,“你在說什麽?”
他說:“小小,你之于我,是透明的。你心裏頭打着什麽算盤,我都知道,之所以沒點破,是因爲在我可容忍範圍内。你如果不是太急躁的話,剛才隻要随便選其中一個問題問,我都不會揭穿你。隻可惜,你将心中的目的表現得太明了,那晚最早你提出合作,其實是心裏有打算的,隻是後來你又改變了主意。我說得對嗎?”
現在我不光是心裏發寒了,而是渾身從裏到外都涼透,面上更是沒了血色,隻呆愣地盯着他,旁邊的人與目光都摒棄在了神思之外,隻看得到他揚着淺淺的諷笑在唇邊,聽到自己在解釋:“不是這樣的,我對你說的那句話是......”真心的。
話聲遏止,我被他一把拽了過去,坐到了他腿上,單手攬在我腰間,清淡如流水的嗓音抵在耳畔,說了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黃沙漫天了。”
原本還算輕松的行程,在被盛世堯撕開表層後,變得如履薄冰。不懂他那句“黃沙漫天”是何意,被他圈在懷中也不敢妄動,對剛才的突然發難仍心有餘悸。
想想就不覺苦澀,果真在他面前我是透明的,以爲把那小心思藏起來就不會被發現了,到底還是沒逃脫他的眼睛。沒錯,驅使我來尋找他的動力,不單單是被林妙妙挖出來的情感,那不足以構成我的“沖動”。我不是在外闖蕩一天兩天了,沖動這詞不存在我身上,可能唯一的一次沖動,就是那個漆黑的夜晚,我心血來潮救了盛世堯吧,但那前提也是建立在我驚鴻一瞥間看到那張與夢中相似而熟悉的臉。
所以在意識到他的能力超乎常人後,我對他的心動不光是情感上,還存了向他求助的念頭。但我知道,人與人之間最強有力的紐帶,不是感情,而是價值,就是我必須要有這個價值讓他認爲值得幫我。首先我想到的是外婆那個紫金匣子,其實原本打算即便是把匣子割舍給他也無妨,隻要他能幫我救外婆。後來就改變了想法,變得強大,成爲他身旁有用的人,會比物質的價值更有力吧。
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黃大仙的橫刀插入,讓我亂了陣腳,也迷失了方向,更在最後發現我擁有的價值于他而言,是一文不值。他完全可以面不改色地拒絕,甚至丢棄。
老實說,那時候我是心灰意冷的,覺得自己很失敗。七年尋求無門,投入了真實情感,卻最後連朋友都不是,成爲陌路。在與外婆“談心”的過程中,忽然腦中就閃過小時候外婆摟着我說話的場景,我不知道那場景爲何會突然被記起,但能确定是真實已發生過的事。
外婆說:阿曉,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存在的意義與價值,是不會變的。
這麽深奧的話在當時還年幼的我來講,一定不懂,但時間與空間的轉換,換成二十五歲的我,立即潘然了悟其中涵義,也将那些低迷的情緒給抛開了。
肯定一件事,我之于盛世堯,一定有某種存在的價值,否則他不會在最初相識的時候,對我又是試探又是考驗的,包括後來他對我講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磨練我,讓我快速成長。人不能狂妄自大,也不要妄自菲薄,盡管盛世堯是個當舍得舍,毫不拖泥帶水的人,但我的那份價值一定并沒有變質。
隻要找到一個契機,讓他重新相信我,接受我,那麽我就能與他達成某種意義上的合作。合作的内容是:我提供所擁有的物質以及我這個人本身具備的價值,而他幫助我尋找黃興元,在今天之前,我一直還是把黃興元當成是人,想憑借他的能力和特殊的關系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