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再亮一些,劉悅與周通兩人就分别下了樹,然後還是由盛世堯上樹棚子把六子給背下來。我們稍事休整,這種環境下想要梳洗也難了,僅剩的幾瓶水還得省着點喝,不知道這林子還要走幾天呢。
人可以在無糧狀況下存活七到十天,長一點的可以活十五天,但前提是必須得有水。但如果人不喝水的話,那麽三天就可能會是極限。所以水的重要性,無可比拟。
既然已經明确我們是在走着一條由古人設計的永遠繞不出去的路,指南針也失去了效用,那麽就隻能用最笨的辦法。這個最笨的辦法還是我提出來的,哪裏樹密集就走哪裏,哪裏不可能被人行走的,就偏偏反其道而行。
工具是——我的影月刀。
有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刀,得發揮它所長,雖然說拿它用來砍樹枝,有點暴殄天物,但形勢所逼,隻能讓它淪落成這個工具了。原本砍樹這種事也輪不到我來做,可是偏偏那影月來得邪門,無論是誰都沒法把它從刀鞘中拔出,等我拔出來了遞給他們,刀刃會發出铮铮的細聲,像似在抗議一般。
周通不信邪,伸手要來握刀柄,可他指尖剛觸及,影月刀就會把刀刃面對向他,若不是手縮得快,他就成了第二個高個子,手指齊斷了。六子已經醒過來了,此時看到也不由倒吸涼氣,眼中滿是驚懼。
我唯有苦笑,隻能認命握着影月去做那伐木工人。雖說影月鋒利異常,砍起樹枝來毫不費力,可它虧就虧在太小太短,我必須要湊近了才能去砍。幾下一來,弄得渾身狼狽,臉上和手臂上生疼,都是被樹枝給劃的。其實不光是我艱難,每個人都走得極其艱難,這個笨辦法找的路難走程度沒法想象,尤其是剝開密密麻麻的樹枝後,有時候根本無處下腳。
這樣徒步走了半天,發現似乎這個笨辦法可行,因爲盛世堯的指南針開始指向正上方了,也就是說我們走出了磁場範圍。那個巨大的磁場好比是這林子的最中心地帶,然後我們之前就是一直在環繞着中心地帶的四周走不同的岔路口。等于說我的笨辦法破壞了林子陣法的平衡,以圓心爲起點,以外圍爲終點,走得是圓半徑。
有了指南針的指路,我們走起來就不是那麽費力了,也不用哪裏難走往哪裏鑽,一切跟着指南針而行。但我們顯然還是低估了這林子之大,一直走到黃昏也還沒走出去,前方是深不見底的蔥郁樹林,很可能走出這片就到頭了,也很可能還要再走上一天一夜也不一定到。又堅持走了兩小時,天再一次昏黑下來,隻能決定停下來休息。
我想我們得重新規劃一下了,如果說這個林子本身占地面積就極廣,光從圓心沿着半徑走到外圍就有可能要三四天時間,那必須得做好這個心理準備。但如果說,我們始終都還沒走脫古人布下的那個陣法,依舊沿着老路在走,那就不得不深思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我首先提出一個可能性,會不會我們根本就沒離開過中心磁場的範圍,隻是從原本中心的九點鍾位置變成了六點鍾位置?大夥都陷入了沉默,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等于說今天一天的辛苦都白費了,我們在原地踏步。劉悅堅持認爲我們是走對了路,隻是低估了林子的面積,明天應該就能走出去了。
她的這個積極性言論在這時候很重要,可以鼓舞大家的士氣,不要太過悲觀。但現實是,第二天我們又徒行到天黑,依然沒有走出密林。身心俱疲的我們,再沒力氣去說鼓舞士氣的話,因爲劉悅的理論幾乎可以論證爲不成立。現在成立的,很可能就是我的那個。
連着兩天都尤爲沉默的盛世堯終于發話,他讓我們各自休息,養好精神,明天再決定如何走。我看他面色沉郁,幾天沒刮胡子,青色的胡渣都露出來了,顯得滄桑了許多。事實上我們每個人都不好,神态中全是疲憊,尤其是這一覺睡下去,醒來的時候真想不起來,渾身酸疼到不行。我因爲受過夢魇,心裏對自己提着醒,不敢再深度睡眠,有一點點響聲都會驚起,所以這個覺睡得實在不舒坦。
盛世堯最後提出的方案是,通過頭頂的太陽方位與時間推算來确定我們行走的方向。假設從早上六點鍾起,太陽從東面升起,每過兩小時,它的位置就會偏離東面一點,直到黃昏從西面落下。隻要計算太陽方位精确,我們就能沿着一條直線而走,不管是什麽迷宮,直線行路總能抵達外圍。假如到天黑,我們還沒走出,那就繼續休息,等第二天沿用此法。
這個方法聽着簡單,但其實要對太陽方位計算極其準确,不能有絲毫偏離,否則我們仍然是在走彎路。這我就不在行了,事實上這裏的幾人,也隻有盛世堯能夠做到。因爲風水本身就與這類方位學密切相關。于是我們在抛棄了一切可用的工具之後,回歸自然,利用恒古不變的東升西落的太陽來定位行走。
也虧得大家對盛世堯的堅信不疑,所以在連走三天後,終于看到了密林的邊緣那沒有被樹蔭遮擋的敞亮光線,我的視線模糊了,一轉頭,見不光是我,就連劉悅他們也都眼泛淚光。這是一種喜極而泣,不身臨其境根本沒法體會當時的感受,我們從希望到絕望,再從絕望到希望,每天都像在走這個輪回。而最終,盛世堯帶着我們走出來了。
在我心中覺得,不管那樹林背後有什麽,都要比活活困死在這密林中要好。轉眸看向身旁的男人,從沒有一刻覺得他是這麽的偉岸,哪怕他滿身泥濘,狼狽不已,早已沒了初來此處時的儒雅俊逸,可依然覺得他是那麽的好看。
他察覺到我的目光,回眸看我,若是以前我總是畏懼與他正視,因爲他的眸子像幽潭,深不見底,就像那夢中的黑衣男人一般,會将人整個都吸進去。可是此刻,我直直凝視着他,讓眼底的崇拜毫無保留地傳達。
他動嘴說了句什麽,我一走神沒聽清,再等他說下文時,他卻轉回了視線,淡聲道:“從這距離看,那林邊應該還在一公裏外,乘着天沒黑,我們趕緊走出去。”大夥應了一聲,埋頭而行,這回因爲曙光就在前方,步子邁得都特大,也感覺沒之前那麽疲累了。
當我們走出迷林,還沒來得及高呼慶祝,就被眼前的綠湖給吸引了目光。迷林之外,居然是一條視野廣闊的湖,那水真的沒誇張,是碧綠色的,就像綠寶石一般。湖邊是成排的楊柳,那景色當真是美不勝收。
可我們沒有被美景迷住眼睛多久,立刻就意識到一個問題,這條湖觸目所及不見對岸,左右兩邊也不知綿延了多長距離,我們如果不走出這裏,等同于被夾在了湖與迷林的中間。而我們的食物所剩無幾,最多隻夠供應兩天的份量,也就是說如果兩天之内沒找着通往外界的路,我們将開始挨餓。
一想到這,背後就驚出了冷汗,臉上的欣喜笑容也都紛紛凝固,再次全部注目看向盛世堯,等他做出決定。他在蹙着眉将四周察看了下後,決定先往一個方向走,如果此路不通再回頭。他說至少我們沿着湖邊走,是不會再進迷林了,而湖也不可能布什麽奇門陣法。
這條湖确實很廣,我們沿着湖邊走出去好幾公裏,都沒到頭,且明顯是繞過了一個圓弧,漸漸我們覺得不對勁了,因爲視線所及内看到了連綿的群山,果然等我們走到湖的盡頭時,發現被山擋住了,而這山就像是自然屏風一般将湖攔截。擡頭看了看那山的陡峭,顯然在沒有任何工具下,僅靠徒手是不可能攀越的。
我們隻能原路返回,因爲已經不再迷林中,也不怕再迷路,所以即使天黑了,我們也沒有停下來休息。但幾小時後,我們再一次絕望,湖的另一邊居然也是一整排的山,同樣的無法攀越。等于說這條綠湖是被夾在兩重山的中間,且占地面積十分遼闊。
疲累不堪,再也走不動,這時候再走回去已無意義。我們紛紛倒在山體旁,沉重的喘氣聲此起彼伏,卻沒人說話,靜谧的空間,黑暗的籠罩,像一個巨大的蓋子,将我們牢牢困在中間。
我回頭盯着身後黑黝黝的迷林,心道這湖莫不是古人設的第二道屏障吧?原本判斷出了迷林,可能會看到某個山莊或者某族群部落,可現在卻是出現了一條不知深遠的綠湖,很有可能那些古人爲隐藏行迹,再次設下這道屏障,讓外敵即使出了林子,也受困于這綠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