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雨霏霏,冷風凄然。天地間陰沉沉的,層雲如鱗,将遠山近嶺籠成一片灰色。這一日,正是祭祀之日,清明。
自黎陽向東南去的驿道上,一隊長長的車駕正緩緩的移動着。車聲粼粼中,司馬懿挑開車簾向外張望。
有風吹過,細雨觑着半開的縫隙擠了進來,濕寒之氣便瞬間透體而過,讓他不由的輕輕打個寒顫,下意識的一手緊了緊身上的鬥篷,心情便一如那外面天地間的晦暗。
在接到兄長的手書,和許昌魏公世子派來的使者後,他思量再三,還是做出了去許昌的決定。[
這其中,固然是家族面臨危機,他不能獨自避開的無奈,也跟如今黎陽已然處于戰火之中,不再安全有關。
昔年因躲避戰禍,兄長司馬朗身爲長兄,攜家避難而走,方有了黎陽司馬氏這一支。而今,這昔日的避難之地黎陽,已經不再安全,兄長不在的情況下,做爲黎陽司馬氏的二公子,他就必須順承擔負起這個責任。
做爲曹操老巢的許昌,司馬懿知道,在那個高瞻遠矚已達恐怖之境的青州雄主的謀劃下,早晚也必成危地。此去許都,隻能見機行事,爲其效力絕非智者所爲,想法子接應兄長和家族逃離,才是此行的主要目的。
如今,北方之地已經竟被青州占領,劉璋麾下大将張合、關羽、張飛,連同幽州公孫續聯軍七萬之衆,正沿陽平、内黃一線而下,直撲濮陽。
東路劉璋親率大軍三路而進,東郡岌岌可危,曹仁雖魏之大将,與劉季玉相比,卻不如甚遠,差出的不是一籌兩籌,東郡乃至兖州淪陷,亦不過是時間的早晚而已。
而另一方的呂布,如今正兵臨官渡,大軍過處,左近郡縣盡皆被寇掠一空,到處都是亂兵盜匪和無家可歸的流民。
此時若想前往許昌,唯一的通路,便是過白馬,跨黃河,趁着兖州尚未丢失的時候,入濟陰後轉而向陳留,再去許都。
打從黎陽出來,因這次領着家中老少齊動,行程極慢,直到此時還未抵達白馬。眼下選擇的這條路線,雖然還未成爲戰場,但因近在咫尺的戰火影響,卻已充盈着緊張凄慘的氛圍。
一路行來,處處可見成群的流民,扶老攜幼而行之際,哀哭聲如揮之不去的夜鬼幽咽,時不時的回蕩在四周,忽遠忽近,時隐時現。合着這晦暗的天氣,凄風冷雨之中,令人不由的興起,末路孤行,魂斷神傷之感。
耳邊淩亂而沉重的腳步聲和馬蹄聲、車粼聲混成一曲頹廢的樂章。随着車輪的颠簸,司馬懿坐在車中的身子,也跟着輕輕颠動着,眉宇間愁意緊鎖,眼中全是憂慮之色。
兩邊不時可見的樹木稀疏凋零,清明之時正值初春,本應是新綠滿目,綻葉含苞的景象,此刻,卻是滿目蕭瑟,放眼一片灰蒙蒙的。那是因爲大量的饑民走過,爲求果腹,将初生的嫩葉早早摘空所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