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磻隐在林中看的分明,當先一隊人馬,正是外戍五營中人,營首當是叫做王高的。名字聽起來雖然是漢人之名,卻是地地道道的扶餘族人。
早有伏路小軍跑出去招呼,便在後面大隊追兵臨近之前,總算将那位倒黴的王營首尋到。這邊勉強組織人力将後軍擋了擋,别磻也來不及問話,領着剛退下來的敗軍和衆嘯衆一起,裹挾着直往北邊退去。
按照他的原意,本是想往東邊去的,他所有舊部都在東南一帶,布防在與高句麗相近的地域。但是一來此刻後面追的緊,二來,劉璋早已做了防備,分派内衛,再有山部之衆協助,将東去之路攔的死死的,别磻一隊慘敗之軍,哪敢自投羅網?隻得恨恨往山中避去。
這一追,直直追出上百裏遠,以别磻原本心思中的盤算完全不是一碼事兒。那架勢,簡直就是務必要趕盡殺絕。[
别磻一行從頭天下午用了一餐飯外,連着縱火、布置、大敗、奔逃,一番折騰下來,早已是人疲馬乏。等到好容易耳邊漸漸沒了追兵聲息,勒停戰馬,那馬已是悲嘶一聲,轟然倒地。直将别磻跟鬥把式的扔了出去,跌到地上,老半天沒反過乏來。
待到兩人艱難的過來将他扶起,别磻擡頭看去,先是一愣,随即不由的悲從中來,噗通一聲坐倒地上,心頭刹那一片死灰。
原來這一番奔逃下來,他隻道還能留下個一兩千人馬,至少不濟也能有個數百人,但是此刻映入眼中的,卻晃眼不超過兩手之數。仔細點了點,七個!竟然隻有七個人。
這蒼茫北地,越往北邊越是荒涼,扶餘一族打從當年立國之後,便再無人往這邊來過。從老輩的人相傳中知道,極北之地乃是大片的雪原,常年積雪不融,萬裏不見人蹤,乃是山魈鬼魅橫行之地。隻有些稱爲羅斯人的野人,間或流動其中。
如今自己身邊隻得七人,南歸無望,更不用提什麽招納舊部了。隻怕等自個兒回去後,所謂舊部早被清洗一空了。便是眼前這七人,也并無一人相識,都是嘯衆中人。
這些人職責明确,一旦部族中發出指令,消了自己的王号,頃刻間便不會再理自己死活。所以說,如今看似七人,實則隻是他孤家寡人一個了。
原本要是身處族人之中,他倒也怎麽還能有些念想,憑借消息傳遞緩慢,慢慢聚集點人馬也不是不可能,但如今,這條路,算是也完全沒了。
一戰而潰,百裏追擊,那漢人劉璋來了短短幾日,外表隻是嘻哈胡鬧,誰知道一出手便是雷霆霹靂,把出這等絕戶毒招。别磻傻傻呆呆的坐在地上,仰首向天,半響竟說不出話來。
正自腦中一片空白時,眼角餘光忽見那老者骨首向自己走來,心中剔然一驚,目光掠過處,早見遠處一人背影離去,看方向,正是王王庭那邊去的。
别磻心頭一片冰涼,待骨首走近,不待他說話,便冷冷的道:“給我留下你們身上的幹糧飲食,然後帶着他們回去吧。自現在起,我自有安排,不用你們再跟着我了。”
骨首微微一愣,随即深深看了他一眼,招手讓其他幾人過來,将身上食用之物盡數解下,默默的放在他身邊,這才齊齊躬身一禮,翻身上馬,一陣叱喝聲中,馬蹄翻起大片雪花,片刻便隐沒不見。
别磻孤零零坐在雪地之中,老半響才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起來。掙紮着爬起身來,将身邊幾個包裹依次拾起,小心在腰間綁好,回頭向王庭方向看了一眼,随即翻身上馬,輕提缰繩,漸漸走入皚皚霧氣之中。
隻是,臨去那一眼,裏面卻含着無盡的瘋狂與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