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到菜肴上齊,廳中菜香酒濃,歌舞熱烈。兩人停了閑聊,舉杯對飲,偶有說說風花雪月,相對大笑。張肅眼見劉璋态度平和,漸漸也放開了心胸,言談流暢,倒也偶有幾分峥嵘,讓劉璋有些眼亮。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兩人相談愈歡。正在此時,忽聽亭外響起一陣破鑼般的歌聲,歌聲恣意放縱,似孕育着滿腔的憤懑,卻又帶着一股狂放不羁。
“……>
随着歌聲不斷,踢踢踏踏的腳步拖拉之中,一個人渾身酒氣,衣衫不整的昂然而入。[
張肅打從那歌聲響起時,便手一抖,一杯酒盡數倒在了襟前,兩眼裏說不出是憤懑還是痛苦,面色陣青陣白的,隻傻傻的盯着來人,一時間卻并無一句話出口。
劉璋此時卻是不由的微微蹙眉。打從這人出現在廳門,他便隐隐猜到這人的身份,他今日來此,本就是爲了此人而來,眼見他出現,那歡喜之情才起,卻忽然聽到那歌聲,不由的頓時心中一沉。目光再望向身邊張肅時,便有着刀鋒般冷寒。
張松今日被大哥禁足小院,不由心中忿然。打聽之下,才知道是要宴請什麽重要人物,若在平時,他也懶得摻和,但今日卻讓他實在難忍這口氣,這才算定時間,翻牆而出。
在他想來,你不要我來,好好相商,我自不來與你搗亂。偏你要用強,我便偏來呱噪一番,瞧瞧你能耐我何。
就這麽的,他原本想裝醉鬧事,但心情郁郁之下,此刻卻真的有了三分醉意。酒漬淋漓在胸襟上,拉拉踏踏的便高歌而進。
目光一轉,卻見大哥面色木然,眼中雖有些怒色,但更多的,卻竟是一種複雜的神色,讓他一眼看去,竟也有着刺痛般的難受,不由的便有些愣住。
隻是,目光一轉之際,卻見大哥宴請之人,目光看在自己身上,眉頭緊皺,滿面冷意,不由的傲意上湧,眼睛一斜,撇嘴道:“你是何人?爲何坐在高席,卻猶自不滿?難道嫌這菜不好嗎?”
說着,忽然大踏步上前,探手便從劉璋眼前的菜盆中撈出一隻肥雞,也不顧油湯淋漓,放入口中,嘎吱嘎吱咬了起來,嘴中兀自含含糊糊的叫道:“好肥雞,好肥雞,這般好東西,偏你不喜,我卻大愛,那便由我幫你解決了就是,這謝卻免了就是……>
他邊吃邊說,随手而抖,油漬飛濺,已是數滴濺在劉璋的袍子上。張肅一張臉愈發慘白起來,顫巍巍站了起來,哆嗦着手指向他,怒道:“你……這也該夠了吧!”
說罷,轉身對着劉璋木然拜倒,慘然笑道:“皇叔休怪,我家小弟生性狂放,念他年紀尚幼,還請皇叔恕罪。但有懲戒,肅願一力擔之。”
他這番舉動一出,張松忽的愣住,兀自咬着那雞,茫然的看着眼前一幕。
劉璋看到此刻,哪還有不明白的。輕聲一歎,起身将張肅扶起,微微搖頭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兄弟手足,安忍逐之?”
說罷,不再理會如被雷噬的張肅,扭頭走到張松身前,歪頭看看他,忽然笑道:“誰說我不愛吃這肥雞?恰恰相反,我卻最愛這口。隻是偏偏你把最好吃的雞翅膀和雞屁股都啃掉了,我這可真沒了胃口。你既然搶了我的肥雞,那便需的賠我,這罰你認不認?”
張松聽他說話,擡頭看他,卻見一雙眸子清澈如水,裏面滿是笑意溫和,哪有平日他人看見自己那些厭惡之色,心中不知怎的,忽然一緊,有種抽搐的感覺。澀聲問道:“認便認了,卻要怎麽個賠法?”
劉璋微微一笑,轉身取過兩隻酒壺,一隻抛給他,一隻自己拿了,笑道:“便罰你賠我喝上一壺,這便叫罰酒了。”
張松接過酒壺,定定的望着他,半響忽然道:“我長相醜陋,你不怕我?還有,我雖身矮,但年紀可也不小,與我喝酒,你不覺難堪?”
劉璋看都不都看他,自顧仰脖喝了,待到喝完,這才淡淡的道:“我知道,你憤怒、你自卑、你委屈,因爲世人嘲笑你、鄙棄你、欺侮你、甚至羞辱你。他們隻把目光放在你的外在,從來不去發現你的聰明,你的睿智,你的能力。那麽,我的意見是,感謝并無視他們吧,正是他們的嘲笑、鄙棄、欺侮和羞辱,讓你有了進步的動力,終有一日,當你站到頂峰俯視他們時,才能更爽快的将這一切盡情的都還給他們。”
劉璋說完,轉頭看看愣在原地的張肅,拱手道:“感謝别駕今日的招待,他日有緣,你我再聚吧。璋這便告辭了。”說罷,再不停留,轉身而去。
“我将要出去轉轉,你若願意跟我交往,來給我當向導吧。哦,我知道你還有個好朋友叫法正,帶他一起來吧,我會很高興。”腳下不停,劉璋清朗的話聲,卻清晰的傳到張松耳中。[
張松呼吸急促,兩眼中閃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定定的看着那漸漸沒入暗影的背影,半響,忽的大喊道:“我會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