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闆九響,大殿東側門轉出數人,當先一個,年約十三四歲。頭戴十二旒,身着黑色長袍,長袍上金絲繪就山川、大河、日月之形。腳下一雙珍珠青玉靴,正是剛剛就位的漢少帝劉辨。
小黃門上前幾步,虛扶少帝登上台階,少帝自往龍案後坐了,小黃門倒退兩步,大聲唱禮。
衆臣擺袖整束,跪倒行大禮參拜。劉璋排在最前,又不是個本分的,微微擡頭向上看去。
但見這少帝面色略黑,雙目靈動,頗有幾分俊俏。隻是顯然從沒經過什麽大場面,又經曆了數番驚吓,這會兒眉宇間有疲倦之色,面上也帶着幾分茫然。目光落到那邊董卓身上,身子微微一顫,眼中有驚恐之色閃過。[
劉璋看的暗暗歎息,這個年紀,放在後世,正是淘氣好玩之時,而這少帝如今卻如籠中鳥一般,陷在□□不堪的政治紛争之中,夾縫裏求存,當真是可憐亦複可悲了。
他跪倒參拜,完全不知口中該念啥詞兒,眼珠子卻骨溜溜的亂瞟,不防上面少帝目光一轉,正好也向他這兒看來。兩人目光一碰,少帝不由微微一怔,劉璋卻下意識的對他一笑。随即,感到不妥,連忙低下頭去。
衆人參拜完畢,在小黃門的唱和聲中,各自起身。上面少帝卻兀自怔怔的看着劉璋,面上有古怪之色。
方才劉璋那下意識的一笑,讓少帝忽然感到一種難言的親切。他自坐上這個皇位以來,萬事皆不由己身。所謂的皇帝,對他來說,半分皇權都未曾享受過。
一直以來,都是母親何太後,舅舅何進再主理所有的事兒,再不就是那些太監張讓等人整日的呱噪。對他而言,兩方從未有過什麽關心呵護。劉辨甚至每每能從這些人眼中,感到那種無形的冰冷和漠然,包括自己的母親在内。
其後,宮内大亂,一晚上冒煙突火的被人挾持着亂跑,心中之驚惶恐懼實是到了一個臨界點。他自幼被養在民間,住在道觀裏面,自由自在,從無這些日子來的憋悶和驚吓。
于他而言,這個皇位,毫無半分吸引。他多麽想念當日在道觀中,跟着師傅史道人的日子。那時候,無憂無慮,母親有時候見他,也是多有慈愛之意,但如今,所有一切都變了,好似世界一夜之間全剩下冰冷。
那個董卓,當日一見之下,那兇神惡煞的跋扈,就留給他無盡的恐懼。他年紀雖小,卻極是聰明,從董卓那狼一般的眼神中,他感到了極大的危險,如同面對着一隻噬血的猛獸,似乎随時都能撲上來,将他連皮帶骨的嚼爛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有些麻木了,完全不知道自己以後該如何生活,如何面對。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能活下去,又能活多久。
但是,就在剛才,那個站在最前排的人居然對着自己笑。他的笑很真誠,像朋友、又像是親人,沒有攫取,沒有冷然,什麽都沒有。那應該怎麽形容?嗯,是純淨,對的,是一種純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