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儁啊的一聲,這才反應過來。點頭應了,走出幾步,卻又再次回頭看看,連連歎氣不已。
一路無話,待到重新在大帳中落座。劉璋一邊使人傳筵,一邊搖頭道:“這蔔已所部,就算有些個精銳,隻怕也不過一兩萬最多了。其他盡皆老弱婦孺。說是二十萬,不過二十萬難民罷了。唉!”說着,長長歎了一口氣。
衆人都是點頭,對于方才所見,雖然明确的知道對方不堪一擊,但對于這麽大規模的難民聚集,也敢号稱大軍,從而造反。人人都明白劉璋爲何而歎,心中也是一片黯然。
若不是朝廷黑暗,靈帝昏昧,這些号稱反賊的農民,哪一個不是淳樸良善?又有誰會被人一忽悠就跟着舉起反旗?[
這些人此時走到這一步,人性已然一步步泯滅。從被人欺壓,被人殺戮,一轉身變成燒殺搶掠的主角,甚至比當初欺辱他們的人,還要狠毒百倍。
隐于靈魂最深處的劣根性,如同被釋放的兇獸,再也難以被道德和人性困住,留給他們的結果,便隻有一個了,那就是,毀滅!
對于要将屠刀往這些幾乎手無寸鐵的民衆頭上揮去,這裏在座的人,雖然個個都是久經沙場,心中又怎麽會好受了?
帳中一時靜寂,半響,朱儁長歎一聲,臉色轉爲鄭重,沉聲道:“季玉公,事已至此,你我雖有憐憫之心,卻也顧不得那麽多了。二十萬人肆虐東郡,破家何止千萬?死于他們手下的,又有多少?此時,萬萬心軟不得!”
劉璋默默點頭,兩眼望着帳外虛空,眼中有憂郁之色流動。半天,淡淡的道:“這個世上最最慈悲的便是佛家。但其也有金剛怒目之時!我非迂腐之人,公偉公但請放心就是。”
朱儁聞言暗暗松了口氣兒。如今帶來的兵全是劉璋麾下,若是劉璋動了慈悲之心,這二十萬難民隻怕總有一日,會變成真的二十萬亂匪。若到那時,别說朝廷不會輕饒衆人,便是對其他良善百姓,也是難以交代了。
衆人心頭沉重,都失了說話的心思,當夜各歸營帳休息。第二日,擂響聚将鼓,待到衆将唱名已過,朱儁坐于一側,劉璋當中而坐,點派發兵。
對岸之敵雖弱,但臨陣之際,卻不可稍有松懈。獅子搏兔,亦當全力爲之。
按照之前定計,朱儁帶兩千精卒并辎重營陳兵大河北岸,做出欲要強渡大河的态勢,吸引賊兵。劉璋分派各将,繞到上遊潛度。過河後,以炮響爲号,分八路殺出,必要畢其功于一役,一戰而定東郡。
劉璋口中喝斥點派,衆将一一上前,凜然接令,轉身出帳。待到辰時剛過,兩萬大軍已然全數出動。
當日午時,漢軍如神兵天降,自亂軍身後殺出。正在河岸邊洋洋得意耀武揚威的衆黃巾,頓時亂成一團。
身後退路被漢軍自八方封死的情況下,人人如無頭蒼蠅一般亂竄。自相踐踏而死者不知其數,二十萬人,幾有半數落入大河中淹死,河水爲之凝滞。
那位蔔已大将軍,還沒從自己編織的美夢中醒來,就被剛剛歸順劉璋的大将華雄一刀斬了腦袋,别的作用沒有,倒是成全了華雄奉功報效之心。
大戰自午時展開,不到未時便已結束。所謂二十萬大軍,全然風流雲散,蕩然無存。倉亭一戰之快捷利落,也成了漢末戰争史上的一次奇葩。
但因爲其中難言的辛酸,劉璋與朱儁皆下了封口令,嚴禁議論。這令的後世諸多史學家想破頭也想不明白,其中的戲法究竟是怎麽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