險之又險的,在最後一刻,狼狽上了岸的紮布爾,滿面痛苦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河岸的邊際,此刻已全然看不見了。濁浪滔天之中,泥沙、滾石、斷木夾雜其間,滾滾而下。
河面上偶有拼着命露出頭的士兵,還不等多吸進一口氣,就被這些要命的東西撞的口鼻噴血,随即載浮載沉的往下遊漂去………
近千大軍,隻在刹那間,便俱皆化作無有。[
除了僥幸先一步上了對岸的阿巴爾,領着的七八十人外,就隻剩自己這邊還未下水的百十人。其中,還有一半的人,是那和連的親衛。
河岸兩邊的人,俱皆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湍急的河面,面上盡是慘白驚怖之色。
草原上的征戰,士兵幾乎都是同一部落的親人。父子、兄弟,甚至是祖孫三代一起的比比皆是。經過了初時的震駭後,河兩岸頓時便是一片呼兄喊弟、召爺喚祖的哭喊聲。
凄慘的呼喚之聲,撕心裂肺,納古河兩岸,頓時便被一片愁雲慘霧所籠。
“怎……怎麽會…>
耳邊響起一個牙齒打顫的詢問聲,紮布爾有些木然的轉頭看去,映入眼簾的,正是和連的那張胖臉。隻是此刻,那張臉上卻是全無人色,平日裏兇狡陰鹜的眼眸裏,隻剩下了震駭……>
“被算……”忍着心頭的厭惡,紮布爾艱澀的回答道。隻是話未說完,猛然頓住,面色大變的往河上遊望去。
那裏,此刻正響起一種熟悉的聲音。是每個草原漢子都熟悉的聲音——衆馬奔騰的聲音。
月光有些晦暗,影影綽綽之際,卻能看到那邊不時有光芒閃爍,那是騎士的彎刀折射而成的。
“上馬——!準備迎敵!”
紮布爾顧不上再去理會和連,一把揪過身邊一個士卒,一面大聲對還在河邊哭喊的兵士們喊着。
随着他的喊叫,河岸邊頓時一片大亂。衆蠻兵有還未從剛才的打擊中醒來的,隻是下意識的往馬上爬去。有暴躁的,已是血紅着眼睛大罵着。
一時間,馬嘶人喊之聲混在一起,亂的如同菜市場一般。
紮布爾微微一閉眼睛,心中不由的長長歎息一聲,掉轉馬頭便往來路而走。
此刻已能看的清楚,那奔襲而來的騎隊,足有百人之多。而自己這邊人數雖差不多,但其中一半不歸自己統屬,乃是和連的親衛。
那些親衛都是當日檀石槐的大汗親衛,隻負責汗王的安全,其他人死活根本不會放在心上。紮布爾自是知道,自己也指揮不動那些人。
而剩下一半,卻是士氣全無,連個整齊的陣列都成不了。這種情形,還怎麽打?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隻要逃過這一劫,回去重召勇士,再來報今日之仇就是。和連這次也是損失慘重,以他睚眦必報的性子,定也不會善罷甘休的。到時候,嗯?不對!
他催馬疾走,隻是奔出不遠,想及了和連時,猛然發覺身邊除了幾個親衛外,那和連壓根就沒跟上來。扭頭去看時,卻見奔襲而來的那隊人馬,已然是殺進了人群中。[
和連的大纛,此刻正歪斜着順着河邊而退。兩陣絞殺的中間,一個白衣白馬的少年将軍,手中擎着一杆長槍,舞動之際,直如潑湯遇雪。四周圍着的蠻兵,不等看清來人,便慘嚎着,帶着一溜兒的血花跌了出去。白馬嘶鳴如龍吟,進趨之際,如入無人之境,直往和連逼去。
紮布爾看的倒抽一口冷氣。腦子裏瞬間閃過一道靈光。這,應該就是那些漢人了!
當日阿巴爾回來,曾說起過兀蒙部落中去了幾個漢人的事兒,也說起自己是敗在其中之一的手中。但以阿巴爾的說法,當時是因爲他被怒火蒙蔽了靈智,才遭暗算。在阿巴爾的心中,自始至終,便沒看的起過劉璋幾人。
紮布爾一來深知自己兒子的武勇,二來草原上也偶爾會有些漢家商人來交易,都是有些侍衛武師的跟着。是以,對阿巴爾口中很不屑的劉璋等人,自然也就不以爲奇而忽略了過去。
但現在眼見那白袍小将之勇,立時明白自己犯了先入爲主的錯誤。這哪是什麽普通的大漢商人?隻怕就算邊軍中都難有這種厲害角色!由此可見,那領頭之人,又豈是尋常之輩?
“笨蛋!愚蠢!”
紮布爾恨恨的開口罵道,也不知是在罵阿巴爾,還是在罵自己。鐵青着臉,一撥馬頭,擎出彎刀,策馬向和連那邊沖去。
他此刻已然了悟,那兀蒙擺出來的神馬拒馬,神馬壕溝,包括那堆積成山的箭支,還有一副死守的姿态,統統都是假的。
便如拆了這納古河上的簡易木橋一樣,都是爲了迷惑他,讓他放松警惕,而便于他們施展詭計的假象。
怪不得自己看着其中布置,到處都是漢人對陣的手法。其實根本就是在他部族中的那幾個漢人,親自操刀設計的這一切。
漢人奸狡多詐,自己若不是被阿巴爾誤導了,但凡對那幾個漢人警惕些,又何至于慘敗至如此境地?
他策馬狂奔,彎刀揮舞着将一個靠上來的兀蒙部騎士劈落,血花濺了滿頭滿臉之際,心中卻是憋得似要爆了開來。
這一仗,輸的太冤了!完全就是撅着腚,毫無防備的讓人家來算計的。
彎刀再閃,借着奔馬的速度,如電般再次劃過一人的喉嚨,那人便捂着脖子落下了馬去。
他是紮布爾,盡管這場戰争他輸了,但他仍是那個令無數人喪膽的八都兒!在對陣沖殺的時候,他,就是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