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癡情


又是平凡一天的開始。

雖然,對于很多人來說,哈根達斯家族的人,從來都不會平凡……

“早安,小姐,水已經備好了。”平靜卻不淡漠的語調,彬彬有禮不失風度的措辭是每一個哈根達斯家族侍者的必修課,也是基本的素養。

初聽會覺得很高雅,不愧爲大家族。然而,聽久了,也能嗅出那種掩蓋在平靜背後湧動的暗流——虛僞的真實,無法定義的感覺。

羽茗生長在一個家教很嚴格的大家族裏,族長正是鼎立于世界的三大學院之首——哈根達斯·布魯諾學院的院長:費勒·哈根達斯。

而他的祖輩,正是從哈根達斯學院出身的、後來創立布魯諾學院的布魯諾·費勒,當然,因爲他的傑出功績,得以入贅于哈根達斯家族,從而兩大學院兼并,一口氣促成哈根達斯學院成爲最頂級的催眠術教習學院。

如果不出意外,獨生女羽茗将會是下一任哈根達斯學院的院長。所以,羽茗自幼就接受嚴酷的催眠術訓練和體能、武技訓練。

今天,豔陽高照,又是平凡的晴天,羽茗在用完早膳後需要繼續她每日的功課——催眠術練習。然而,這一天有着平凡的開始,卻有着不平凡的終結……

這一切都源于羽茗的“心血來潮”。羽茗練習完畢,由于天氣很好,她順帶把下午的武技訓練也做完了,于是她全身都淋漓着汗水。

正當侍女們打算爲羽茗沐浴時,羽茗卻提出了自己要在十公裏外的“天然浴場”裏放松一下。

這着實是個難以駁斥的要求。羽茗雖然接受嚴格的訓練,但她真的很堅強,一直堅持、從未放棄;而她的父親費勒更是對她無比心疼,每次如同今日這般他外出辦事時,都囑咐家丁不能讓小姐累過頭,要讓她放松,因爲平日自己在家時,羽茗是從來都隻會超額完成任務,從不拖沓,也不會要求休息什麽的……

這對于費勒來說,他是極度不忍心的。他自己有時也認爲,像抱有自己這樣心态的家族長,恐怕很少見,更别提讓人家聯想到哈根達斯家族了。這種事實哪怕被抖露出來,也是其他人都不敢相信的事情。

當然,這種心态,也是費勒自己獨有的,他有自己獨家的原因……

羽茗如願到達了“天然浴場”瓦倫達湖。

由于自己的實力、勢力以及這不算很遠的距離,管家又是受到族長的吩咐,羽茗的“脫離”也是情理之中。

羽茗這次帶來的換洗衣服是一件很美的鑲着金邊的純白色廣袖羽衣。說是羽衣,隻不過是羽茗自己起的名字,因爲這件衣服的裙擺處仿佛是用作一種特别儀式一樣有着類似鳳仙鳥一般的尾羽。

羽茗擁有這件衣服的事,還是很小很小的時候了……

那一年,泛大陸的戰争接連不斷地摧毀着人性。而正是那些年的兼并戰争成就了後來“七國三院一帝”的大陸政治格局。

原先分散在各大國之間的小城邦、小公國都成了戰場,血染遍了大地……而那年,父親臨危受命,代替傑諾瓦中央帝國去讨伐殺戮最重的中部國家,中立國奧斯塔娜王國西側的軒榭王國。

也正是在奧斯塔娜邊境遇到了這件令她怦然心動的衣服,沒錯,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挑選自己的衣服。

羽茗一邊回憶過去的奇妙經曆,一邊緩緩褪去身上汗濕了的訓練服,如羊脂一般白嫩的肌膚在燦爛陽光的反射下呈現一種白玉般的亮色。

她用催眠術将湖水巧妙地“催眠”,讓湖水托起她輕巧的身軀,在湖面上微步淩波,如水中蓮花,亭亭淨植。

如果有觀衆的話,不論性别,他一定會被這一幕迷醉。

如果說美人出浴帶來的感動是如春風萦繞在心頭般的蠢蠢欲動;那麽這一幕純粹的、一如蓮華的潔淨,則讓人起不了任何邪念。

在湖面上偏偏起舞的羽茗和被她那調皮地腳尖不停撥弄着的清波相映成趣。

“要是有件衣服就更好了……”

“啊!”羽茗被突如其來的聲音給吓到,她下意識地作出反應——護住要害遁入水中。

而水下的情況,卻讓她的明眸睜地更大……

羽茗潛入了水下,然而令她吃驚的是,她看到了——人!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卻痛苦地緊閉着雙眼不停下墜……湖底很深,那男人很快便消失在湖底那一片幽深中。

但是沒結束,湖底突然傳來一陣陣可怖的震顫,如同s級催眠術“大地咆哮”一般強度的震動在湖底不斷發生着。

突然,湖底亮出兩盞綠燈,綠燈越變越大,定睛一看,卻發現那兩盞綠燈其實是怪物的眼睛!

羽茗急忙通過賽因使出“騰躍”,以發射炮彈般的速度從湖水中跳脫出來。

嘭!緊随其後的,是湖怪卷起的沖天水柱……湖怪冒出水面,長得很像一條水蛇,不過它背上長有肉鳍,齒牙尖利、有血漬。

羽茗根本來不及穿衣,直接祭出一道紫光,那是a級催眠術“破魔”,一旦被這道光打中,任何異域魔獸那刀槍不入的外殼都将瓦解。

羽茗發出的催眠術一點兒都不遲鈍,可以說是“瞬發”。然而,這條水蛇超乎想象地迅捷,不光避開了破魔光束,更趁機掀起一條龍形水柱直沖羽茗。羽茗在閃轉騰挪間不斷放出防禦性的催眠術,周圍可以利用的地形:水、土、木都被她催眠過,可以說諸般法寶都已用罄,湖怪依舊生龍活虎。

漸漸地,羽茗體力不支,意識有模糊的迹象,她明白,自己到了極限了。

【可惡,明明已經那麽努力了……】她不甘地想着。

然而,這湖怪已經匍匐此地長達數百年,吞噬了不知道多少人類,其中不乏有身經百戰的催眠大師;以她羽茗近乎零的實戰經驗根本是沒法赢得勝利的,除非——發生奇迹。

【沒想到湖怪胃口這麽大,吞了那個男的還不夠……】羽茗在最後的自嘲。

湖怪張開血盆大口向羽茗吞去,嘶咔——湖怪在距離羽茗身前一米處猛然閉上雙颚;慘綠的雙眼突地暴起,一副極其難受的模樣。

羽茗已經能聞到湖怪嘴邊的腥臭味……

噗!湖怪的嘴裂開一條巨大的縫隙,腥臭的血水不停的噴湧,淋了羽茗一身,把她澆成血人。

裂縫不停擴大,最終,湖怪支撐不住、張開大嘴,從裏面跳出一個紅色的人形生物……羽茗完全搞不清狀況了,腦子已經短路。隻見那個人形生物對着羽茗眨巴眨巴眼,指着湖怪問道:“這是你養的寵物嗎?除了膽太苦,其他都挺不錯的……”

羽茗在尖叫了一聲後,很直截了當地暈倒。

過了一會兒,或許是羽茗受訓練的結果,她很快就醒了過來。太陽已經在西邊放着光暈,同樣在自己的西側,那個人形生物已經褪去了血色,生起了火。

她想起自己之前也被弄得一身是血,于是掙紮着站了起來。

“喲!”人形生物轉過身來跟她打了個招呼,“你醒了呀!”

羽茗看到這個人形生物,不,準确的說,對方是個——男人!之所以這麽肯定,完全是因爲對方是處于“絕對暴露”的情況下在跟她打招呼……

“呀!——”羽茗又是閉上眼睛叫了起來,“怎麽這麽不知廉恥!在女孩子面前你居然連衣服都不穿!”羽茗大聲呵斥道。

“哇哦哦哦!”那個男人立刻轉過身去,嘴裏嘟囔着:“你不也是什麽都沒穿嗎……”

很可惜,羽茗的聽力非常好,對方又不是刻意掩飾着……于是乎,悲劇又一次發生,羽茗直接癱坐在地上,【雖然自己身上全是藍色的異獸血迹,但是……自己畢竟是……】

【看光了……被他看光了……】羽茗想到自己還從來沒有跟同齡的男孩子有過肢體接觸,而這下卻被一個不知道從哪裏蹦出來的粗鄙男人給大飽眼福,心裏立馬有着說不出口的委屈。

揪着的心放不開,酸澀的味道從喉嚨湧上鼻梁,最終化爲酸楚委屈的淚珠滴滴滑落。羽茗抽泣着,盡管聲音不大,卻依然被殇聽到。

殇心裏很緊張,他最怕女孩子哭,在團隊裏也是這樣:“别……别哭嘛,我……我立馬走……去,去找衣服穿;你……你趁着這段時間更衣,衣服已經給你烘幹了……”還沒落聲,他就背朝着羽茗迅速屁颠屁颠地跑掉了。羽茗瞥了一下他那好笑的背影,嘴角不禁彎了一下,恰好挽住了一滴淚珠……

羽茗走進湖水中,任憑湖水包裹住自己,不一會兒,身體周圍的湖水就變成了深藍色。

就在羽茗清洗自己身軀的時候,湖水突然冒起了幾個大泡,又是一個水柱,之前那條水蛇再度浮出水面。

這次——羽茗距離它隻有不到三十公分……【逃都逃不了。】羽茗呆呆地看着水蛇,水蛇也呆呆的看着她。

這倆這樣互相盯着對方的畫面定格了足足有十分鍾……不知是誰打破了凝固的氣氛,羽茗尖叫了一聲将自己的催眠能力全開。

一股無限接近“尊者”的氣息流露出來……這股氣息讓殇無比難忘,他立刻折返回來,然而一到湖邊,他也呆住了。

很奇妙的場面出現在殇的眼前——仿佛仙女一樣剛出浴的少女舉起一大團聖潔的光團,而在她身前不遠處,有着一條吓得淚眼婆娑,正用乞求的目光看着那少女的奇大無比的水蛇……

該說是可愛,還是可笑呢?

水蛇已經被打的毫無脾氣,雙颚已經裂成兔唇,整條蛇仿佛變成了蚯蚓。蛇頭縮進水裏,隻露出兩隻綠色的大眼睛挂在蛇頭兩側撲閃撲閃。這樣的反應讓少女再也狠不起心去拿“球”砸它了……

當然,殇所不知道的事,那個光球是ss級催眠術“聖光贳罪彈”,擁有足以毀滅一個城鎮的力量。

“呃……有什麽我需要幫忙的嗎?”殇不知好歹地問了一句。

少女奇怪是誰,轉眼一看,正是那個“野人”,隻不過,野人現在身上傳上了好像是剛剝下來的動物皮毛,整個人看上去精神了很多。但是,自己卻依然……而且還站在水面上……

“你可以滾遠一點嗎……”羽茗根本記不清當時自己是怎樣的語氣去說這一句話了,隻知道哪怕日後回想起來,那一幕也讓她腦子一片空白。

水蛇見到了那野人仿佛老鼠見到貓一般,拼了命地往水底趕。而殇看見已經洗淨身子的羽茗,腦子裏就不斷重複着隻有倆字的詞彙——“好美……”

仿佛鬧劇一般的一個多小時過去後,羽茗已經如願以償地換上了廣袖羽衣。

殇也得到了回歸湖畔的許可證……然而,老天最愛看戲,絕對不讓好戲這麽快收場;更加戲劇化的一幕出現了。

正當殇返回火堆旁時,火光照在穿着羽衣的羽茗身上,沸滾的空氣扭曲了羽茗的臉龐,隻能看見羽茗那亞麻色的長發、金色的瞳色和那件令殇魂牽夢繞的廣袖羽衣……

“姐姐……”殇情不自禁地喊出聲,“姐姐!!”

他發了瘋似得撲向羽茗,以羽茗完全反應不過來的速度死死地抱住了羽茗。就像回到了十多年前,和姐姐相依爲命的弟弟撲在姐姐的懷裏撒嬌……仿佛一切都沒有變,沒有悲哀、沒有苦痛。

現在,殇感受到的,隻有姐姐身上熟悉的體香,以及——

噗通!

羽茗猛然把殇推倒在地。

羽茗感覺自己的臉仿佛在燃燒,野人在自己胸前不停地磨蹭讓她燃起了一股從未感受過的熱火。“你在幹什麽!”她眼中噙着淚水,羞赧地用雙手護住自己的胸部地朝着倒在地上的殇怒道。被這麽一推一叫,殇也清醒了許多,低着頭用沉悶的聲音連聲道歉。

雙方都沉默了許久。

羽茗先打開凝重的氣氛,凝視着殇問道:“你……是不是把我錯當成你的親人了?”

殇點了點頭,眼睛卻依然閃躲着:“是我的姐姐……我以爲,你是我的姐姐……”

羽茗心中納悶:“姐姐?我很像嗎?既然想她,那你爲什麽不去找她?”

殇終于鼓起勇氣望向羽茗,火光印照下的羽茗有一種别樣的動人風采:“像……像極了,無論味道……頭發……眼睛……衣服都像……”

殇每說一個詞,羽茗耳根就會多紅一分,等到他說完後,羽茗的兩腮又酡紅一片了……

不過,殇還在說下去:“我的姐姐,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再也見不到她了……”一股莫名的哀傷湧上兩個人的心頭。羽茗和殇,雖然悲傷的理由不同,但卻看到了相似的情景。

羽茗抿起嘴唇,帶着一絲愧疚向殇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讓你想起了難過的回憶。”

殇搖了搖頭,已經釋然,“我已經習慣了,盡管我每個月都會夢見她,但每次,她都是微笑着的……當然,除了這幾次……”

羽茗自然不會問他的**,于是想換個輕松的話題,可是想來想去,羽茗也沒有找到什麽合适的,畢竟,他倆還不了解。

“我叫羽茗,家就在這附近,你呢?”羽茗單手托着腮問道。

殇手裏捉着一根樹枝,不斷地撥弄着柴火,靜靜地回答:“殇·寒月;你以後叫我殇就可以了。”

羽茗捕捉到他話裏的小意味,“以後?難道——你以後還會在這裏嗎?”說這話的時候,羽茗仿佛有些興奮,但可能她自己并未察覺。

殇卻注意到了,兩人在這點上的敏感度竟出奇的一緻;他的臉不禁紅了一下:“呃,反正……我也沒什麽事情……最近……”

“那~殇有自己的夢想嗎?”羽茗突然蹲在殇的面前,雙手托着腮,金色閃亮的大眼睛時不時的眨着,簡直就是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

殇被羽茗這一突然的可愛襲擊給怔住了,一時間竟忘了回答,隻是望着她怔怔出神。

“唔?”羽茗看他一副呆樣不滿的嘟起了嘴,仿佛在審問犯人殇究竟有沒有在思考自己的問題。

殇的臉更紅,不過還是被“審問”地很到位,開口道:“我的夢想是建立一個沒有紛争、沒有悲劇的世界。我知道這很難……不過,我不會放棄!我會先創建一個國家,我要當一個善良的國王。百姓們沒有錢用時,我願意用自己的錢去貼補;百姓們沒有田耕種時,我願意把土地分給他們!敵軍來犯,我會率先出征;但我保證我的國度不會主動侵犯他國……我要讓每個人都能接受教育……不像我這樣連很多字都不認識……我要……”

“殇!”羽茗突然豎起食指輕輕放在殇的唇前,就在殇兀自驚詫時,她微微偏了偏頭,調皮地把手指移到殇的額頭上——點了下去,“你真是個夢想家……簡直就是騎士王似的國度嘛。”

殇順着手指按下去的方向躺倒在地,仰望着星空,他自嘲的笑了笑:“是啊,我隻是個空想主義者,說我的夢想很騎士那都是擡舉我了……”

羽茗也看了看漫天的星空,負手而立,緩緩踱着步,輕聲唱着一首柔緩而動聽的歌謠:

記得嗎?我——陌上花喲。

記得的話,就請告訴我啊

人啊

爲什麽總要相互傷害呢

不明白啊……這……是

沒忘……我——陌上花喲

沒忘的話,就請告訴我呐

人哪

爲什麽不能相互諒解呢

沒道理啊……這……對

每一次的雨過天晴後

看過海天交了嗎

那種色彩記得嗎

海天多麽遙遠啊

卻能相交一線啊

人就爲何不能呢

……

仿佛來自古老聖人的疑慮,仿佛來自天堂使者的追問……這首歌讓殇陷入了深深地思考中。

“天色不早了,我如果再不回去的話,他們就會急死了……”一邊說,羽茗一邊靜靜地走遠。

殇也站起身目送着羽茗。

正當走到密林邊緣時,羽茗突然轉身,彎腰輕笑道:“不過嘛~你也不要太自卑,我反正是挺欣賞你的奇思妙想的啦,希望你能實現它哦,善良的國王陛下?!呵呵……”

殇的嘴角也漸漸上揚起一個弧度,不過,随後他就朝着密林大喊:“羽茗!你還有衣服在這呢!”

密林裏傳來一個如同百靈鳥一般悅耳的聲音和一串銀鈴般的笑聲,“明天我會來取的!你要記得洗幹淨哦~”

月夜重歸甯靜。

月下、湖畔,還有一個男人獨自一人拿着一套女式緊身訓練服不知所措……

第二天,依舊是個大晴天,晴空萬裏無雲。

這一日,殇特别懶,最明顯的表現就是——他懶得起早。

作爲“戰士”和頂級傭兵,早起不光是種習慣也是種必要;而今日,不知是太累還是其他什麽原因,殇少了很多警覺性。

但對殇自己而言,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昨晚做了個好夢。自從遭到背叛和隊友的欺騙以來,這一個多月他一直是噩夢連連,夢裏刀光劍影、血海無邊。而更多時候,在冰風谷的那段時光,他根本就沒有睡眠可言。所以,在經曆大起大落後,這一覺也是睡到“日上三竿”。

“大懶蟲!再不起床太陽就烤你屁股啦!”

夢境裏,殇還在和姐姐參加一個重大的、嚴肅的儀式,然而卻被一隻百靈鳥給啄了一下,最可惡的是,這隻百靈鳥還口吐人言,說什麽屁股要燒掉了。

真是嬸嬸可以忍叔叔不可以忍!

“格叽格叽……”

殇猛地抖了幾下,立刻清醒。

“嘻嘻,沒想到你還怕癢啊~不是都‘勇者鬥大蛇’了嗎?”

殇揉了揉模糊的雙眼定睛一看,才認出這百靈鳥居然是個曼妙的少女——羽茗。

“唔……嗚啊啊啊……”殇伸了一個攔腰,簡單理了理光摸摸就知道像鳥窩一樣的頭發後,開口問道:“羽茗?這麽早就過來拿衣服了呀……”

羽茗剛想開口噓個寒、問個暖啥的,卻立刻被殇的這一段“沒人性”的話給嗆個半死。氣不是簡單就能消的,羽茗想整整這個不知趣的野人。

“啊……哦!對,對,我是來拿衣服的。衣服呢?”羽茗問道,心裏的小九九已經全開了。

殇指了指被他遮在身後的洞穴。洞穴沒想象中的髒、亂,反而被整理的很幹淨,相信是殇做了一番功夫。

羽茗有些感動,不過,這份感動很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對了,羽茗,我想問你家裏是不是開香料店的,爲什麽你的衣服不洗都那麽香?而且——香氣太過濃郁,都有點嗆鼻子了……”說這話的時候,殇還特地揉了揉鼻子。

這下羽茗可不知道是該羞還是該怒了,于是,她決定保持淡定。

“殇,我們來談談正事。”羽茗開啓了新話題。

聽到這話,殇立馬正襟危坐。看到他那副嚴陣以待的模樣,羽茗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你不是要建王國麽,你有規劃不?”

“規劃?那是什麽東西?”殇又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樣子。

“好……我的意思是說,你有沒有自己的想法,關于如何去建國,軍隊、糧饷、土地、人民之類的。”羽茗很快就進入了老師角色。

殇很光棍地搖了搖頭。

羽茗料到了,心裏并不吃驚,接着說道:“那你打算如何去實現它?不說别的,當開國元勳都需要與之相匹配的實力……”

“這個我有!”殇找到自己能插話的部分了,極其興奮,立馬滔滔不絕地說起自己的光榮戰史。

“小時候我就獵殺過一頭這麽大的角馬……”他一邊說,一邊比劃。

雖然看上去似乎很滑稽,但是,越聽、聽到後面就越心驚。羽茗雖然知道眼前的這個野人殇很厲害,能夠在水怪的腹中生存下來,但是,她也有一招秒殺湖怪的能力,隻不過昨天是被吓到了而已,純粹的實戰經驗不足;雖然這是羽茗一廂情願的想法,但也不無道理。

而殇則不同,如果殇說的全是真實的話,那麽殇的實力就直逼傳說中的“戰士”,隻有戰士可以一個人單挑惡龍。

“哦……對了!之前勇者協會辦法給我一個獎章,我覺得那個太老了,但他們還是讓我永遠不能離身,所以我把它别在我的肚臍上,你看!”殇突然撸起上衣,露出自己的肚臍……

羽茗又是一個沒反應過來,而正當她打算叫上一嗓子時,她卻被殇肚臍上的那個獎章給噎個半死!

【“戰士”稱謂……百年都未必能授予一人的“戰士”胸章……這家夥不光有,而且……還别在了肚臍上!?】

好,羽茗已經确信自己需要當殇的“家庭教師”了,要給他徹頭徹尾的進行“再教育”。

“咳咳,可以放下來了……我說的是衣服。”羽茗微微吐舌。

殇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撓了撓頭繼續坐下聆聽教誨。羽茗卻起了身,她背過身去,沉吟了片刻。

太陽正對着殇,殇正對着羽茗。羽茗突然轉身,太陽在她背後形成七彩的光圈,“我決定了——我來幫你實現你的夢想!”

“哈……哈!?”殇的驚訝中,帶着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喜悅之情。

于是,在今天,心元曆946年七月的某一天,未來那極富影響力的“翼”國的國王與王後,正式結爲夥伴,漸漸推動着命運的齒輪。

“啊!對了,我們應該建個秘密基地!”殇突然提議道。

“爲什麽?”羽茗對這個提議的理由完全不明白。

“這是我在傭兵團中學到的,建國這種事情是很避諱的,所以隻能在暗地裏做,我們就需要有個基地,不論是存儲物資還是臨時休整……都……”殇原本還說的津津樂道,後來看到羽茗并沒有多麽高興,他又洩氣了。

“你打算建在哪裏?”羽茗好像并沒有否定。

殇又神氣了起來:“當然就這裏啦!”他指了指身後那個洞穴。

“那裏……麽……”羽茗低着頭靜靜地想了想,随後,她擡起頭微笑道:“我同意。”

※※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羽茗已經完成了學院的學業,全身心投入到“洞穴”的建設中來了。

洞穴已經被“挖洞專家”殇給掏了個真空,内部空間大得吓人,而且,經由羽茗的要求,洞穴設計變得很複雜,一個洞連着一個洞,就連常常出入的殇也經常在裏面迷路。

迷路的解決方法就是——繼續挖洞。

于是乎,洞越來越多,不得不用指示牌标示。

而這兩年,羽茗每周都會過來,帶些美味的食物和衣服,有次,爲了了解殇的尺碼,還特地拉殇上街。

※※

“殇!給我站住,我看看公主裙适不适合你!”羽茗大追殺開始。

“哎喲,不錯哦~”羽茗此刻更像小魔女。

“殇?呃,不是……”羽茗明顯被迷倒了的模樣。

“羽茗,你怎麽眼睛發直?哪裏不舒服嗎?”殇正把手伸向羽茗的額頭,想要看看是否發燒了。

誰知羽茗竟紅着臉打掉那隻“鹹豬手”,連聲說沒什麽,但爲什麽眼神總是閃躲呢?

※※

那時的情狀又是一番嬉笑怒罵,不過,彼此的羁絆也在挑選的過程中變得更加深厚。

羽茗沒忘自己的義務——一定要把殇的情趣和品味拉回“正途”。于是乎,羽茗從最基礎的寫字開始教起。

雖然殇的字體很難辨認,歪歪扭扭好似畫符,但是羽茗一直很耐心地教,甚至還像母親一樣在殇握筆的時候,爲了矯正他錯誤地姿勢,親自握住殇的手不斷調整……一筆一劃、一個詞一個詞地教……殇雖然嗅着姐姐般的香味,但卻并不分心,認真當着“學生”、當着“弟弟”,雖然,每到夜晚回味時,羽茗的形象總是與自己形影不離,姐姐竟是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那畫面,仿佛是一種認可,一種受到祝福的幸福。

殇,在羽茗未至的時間裏,總是期盼着什麽,一種近在身旁卻怕因沒有握緊而溜走的美好……他意識到,自己變得患得患失了起來……

羽茗,或許不僅僅是羽茗,所有的女性,都有一種偉力,能夠将短暫的甜蜜變成永恒的美好、把長久的枯燥點化爲瞬間的感動……而且令殇似懂非懂、患得患失的力量,那正是——愛!

殇還是很天才的一個人,基礎雖然用了五個月,但是羽茗塞給他的其他書、其他知識,比如軍事戰略、催眠術概論、政治學綜述等等,他加在一起隻用兩個月不到的時間就看完了。

原因很簡單,因爲羽茗在幾個月前說:“這些書你自己看,遇到不懂的問題寫下來給我,我還有最後一個學期的學業需要完成,接下來沒法陪你了。”

殇剛剛學會文字,很不熟練,根本無法表達好意思。

在他苛求完美表意的心态下,文字已然無法承載他的疑慮與思念……

于是,當羽茗完成學業回來後,竟發現洞穴牆壁上被鑿滿了圖畫!一副副圖畫傳達的情感複雜無比,但令她自己都不可置信的是,自己居然能夠領會那些畫兒裏寄托着的情感!

“思·戀!”

“殇……”羽茗已經融化了,當殇從内洞中緩緩走出,攤開雙手微笑着看向她時。

殇的身後、那洞穴的穹頂上刻着一幅畫:一個渾身插滿利劍的男人将王冠給自己的王後戴上,輕輕地吻着王後的側臉;背景則是戰火紛飛、世界末日……

【他……他懂了……他全看懂了……】不知爲何,羽茗眼中的殇竟然變得模糊一團。

善良的國王最後終将一無所有,但是,他依然願意用身軀、用生命去建造這樣的一個王國,爲地,可能僅僅是讓他所愛的人實現共同的夢想……

殇學到了知識,懂得羽茗告訴他這樣做最後的結局,領會到羽茗隐藏着的溫柔與關心……羽茗則明白了殇的心意,知道自己在殇的心中——究竟有多重要。

兩顆心彼此交彙在一起,融化在蜜糖一般的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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