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爲什麽要這麽做?逼她做選擇。
目的,是什麽?
……
這些念頭,在蘇眠的腦海一閃而過。她擡起頭,看着頭頂明晃晃的天。警鈴在耳邊呼嘯,韓沉依舊将車開得風馳電掣。清晨的馬路上,有不少人回頭看過來。
蘇眠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手握着車門把手。因爲用力,掌心很疼。
韓沉一側眸,就看到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這叫他胸口有些發疼,轉頭看着前方:“拆彈專家就在後面的車上。另一個由他去救。”
蘇眠不吭聲。
也許還有希望,但也隻是也許。
兩個平民身上炸彈的終止,觸發了兩個警察死亡倒計時的開始。并且由她,決定誰生誰死。這樣的殘忍和放肆,才是七人團對黑盾組真正的報複和嘲弄。
眼睛湧進眼眶裏,被她生生壓了下去。
小篆,徐司白。這些年陪在她身邊最親密的夥伴,他們逼她做選擇。
可是,已沒有其他辦法。
在剛剛收到視頻後,現場的技術人員立刻追蹤信号,隻花了兩三分鍾,就确定了大緻位置,但精确地點還需要進一步鎖定。兩個位置都在東城區,但是,一個在南、一個在北。也就是說,蘇眠從當時的公園出發,往東走一段距離後,就必須做出選擇。而救完其中一個,剩下的時間是絕對趕不及去另一個地點的。
複制她的指紋膜也行不通。視頻剛播完,韓沉第一時間就把匆匆趕到現場的唠叨,拎了過來。唠叨看完視頻,臉都白了,喃喃道:“不行……不行!這孫子賊精,用的是高精度指紋掃描儀,能感知皮膚細紋和溫度,普通的指紋膜不行!得回局裏拿我的工具。小白、小白如果跟我回局裏,來回至少要20分鍾,根本來不及!”
……
“我再想想。”她輕聲說,同時低頭,看向駕駛面闆上的導航儀。她向來是最路癡的人,不辨東南西北。此刻,卻将兩人所在的地點和營救路線,牢牢刻在腦子裏。
8公裏。
還有8公裏,就到了岔路口。按韓沉的駕駛速度,也就三四分鍾。她必須做選擇,向南,還是向北。否則開過了這個岔路口,方向偏離更遠,一個都救不下來。
“我來選。”韓沉忽然開口。
蘇眠霍地擡頭,看着他。他的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眉梢眼角都是冷冽氣息:“我來做選擇。我選誰,你救誰。就這樣。”
蘇眠的眼淚差點掉下來。
如果另一個人沒有救下來,這樣的選擇,誰做,誰不會背負這後果一輩子?
韓沉要替她背。
她咬着下唇,搖頭:“不,我自己選。”她的眼睛裏仿佛聚集了水汽,烏黑又氤氲,緩緩說道:“他們倆都算是我的人,我要自己選。”
“沒得商量。”韓沉的語氣比她更決絕,将車開得更快。
蘇眠怔怔望着遠處那漸漸拉近的紅綠燈,嘴裏罵道:“韓沉……你混蛋。”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這個關頭,哪怕一丁點轉機,也是她強烈渴望的。她一把抓起手機:“冷面,怎麽了?”
冷面就在後頭的一輛指揮車上,他的聲音聽起來沒有半點波瀾,靜靜沉沉:“小白,我們已經勾到剛才通訊的線路了。現在把信号切過來給你。”頓了頓說:“你可以看到他們。”
“……好。”
兩個平闆電腦,是剛才技術人員就交給她的,用作通訊。現在她拿起來,心仿佛也随之提起來,痛痛沉沉,一直提到嗓子眼堵住。隻過了幾秒鍾,她就收到了通訊信号,點擊,接通。
蘇眠瞬間沒了呼吸。而一旁的韓沉,也轉過頭來,朝畫面上的兩個人看了一眼,靜默片刻,複又擡頭盯着前方。
這一次的圖像,比視頻中更清晰,也更安靜。
左手,是周小篆。右手,是徐司白。
——
今天早些時候。
周小篆醒來時,隻感覺腹部依舊亂棒攪動般的疼痛。他睜開眼,看到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牆壁白生生的,天花闆也光秃秃的,隻有一顆橘黃的燈泡吊在頭頂,窗簾緊閉着,這狹小的屋子顯得簡陋而慘淡,空氣裏有灰塵和樟腦丸的味道,倒像是個儲物間。
他就被綁在一張椅子上,胸口是沉甸甸的炸彈。全身上下,唯獨雙手十指可以勉強動一動,但是手臂也被綁得很緊,根本無法移動。
A就坐在離他不到半米遠的另一張破椅子裏,依舊是那副裝扮:鴨舌帽、口罩、連帽衫,盡管隻能看見他的眼睛,你卻能清晰感覺到他眼中得意的笑。
“嗨!”他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起身,将一個看着像是平闆電腦的東西,放到了周小篆的雙手中,“想不想臨死前再見我姐一面?”
周小篆胸中仿佛有萬股氣流在奔騰,盡管身體不能動彈,張嘴卻狠狠地呸了一聲,将口水噴在A的臉上:“我是人民警察,死就死了!有多大不了!别以爲你能吓唬我王八蛋!”
A被他噴得額頭和口罩上都是口水,瞬間眼睛都瞪圓了,伸手一把擦去額頭上的水漬,一腳踢在周小篆的椅子上:“神經病啊你!”
周小篆都快要被他氣瘋了:“你才是神經病!”
他這麽罵,A卻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沒有再生氣,而是再度彎下腰,低頭看着他,那眼睛笑得更加猖狂:“周小篆,我在你身上裝了個炸彈,在徐司白身上裝了個一模一樣,放在跟你相反的方向,而拆彈密碼是我姐的指紋。等一會兒,臭警察們都被我引到一個地方,他們的時間隻夠救一個人。你說,在徐司白和你之間,他們會選誰?我姐,會選誰?”
這話終于讓周小篆倏地怔住了。
A的眼中卻露出更加開心的笑,起身、開門,揚長而去。
屋内重新恢複沉寂。
周小篆愣了好一會兒,才低下頭,看向手裏的那塊平闆電腦。屏幕是黑的,他的手指可以勉強移動,在屏幕上拼命的按,卻沒有半點動靜。顯然A已經做了什麽設置,讓他無法跟外界聯絡。
隻能等。
等小白,還有黑盾組其他人,選擇救哪一個。
就像A所說,用這個平闆電腦,等着見小白他們,最後一面?
周小篆鼻子忽然就酸了,但是拼命忍住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數十分鍾後,相隔甚遠的某幢大樓、某個房間中。
徐司白以同樣的方式被捆綁着,手中同樣被塞入一個視頻通訊設備。他擡起頭,看着坐在對面的男人。
這一次,A顯得很安靜。
他的帽檐也壓得很低,并沒有急着對徐司白說什麽,而是在嘴裏哼着歌,很奇怪的調子,唱的是剛才R寫下的那首繞來繞去的詩:“宇宙最簡單的存在,交錯複轉。生命最繁複的形式,朝失暮得。可以覆蓋每一天,可以占據每一年……”
他的語調竟然是有些哀傷的,唱完一遍之後,竟擡頭笑看着徐司白:“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是個神經病?”
徐司白看着他,靜默不語。
A輕輕哼了一聲,也不知道在生誰的氣。他轉過臉去,起身,語氣很淡地說道:“她的時間,隻夠救一個人。你覺得在周小篆和你之間,她更重視誰?”忽的又笑了:“不會在她心裏,你不僅不如韓沉,連個周小篆也比不上吧?”
他走向門口,最後說了句:“我們拭目以待。”
門被關上了,關得死死的。徐司白緩緩地、緩緩地擡起頭,首先望向窗外,藍天、白雲,建築林立。陽光照射進來,他身上甚至有一絲暖意。昨晚被撞傷的額頭還很疼,腦袋也暈暈沉沉。他聞到自己身上,滿滿的血腥氣息。那都是他昨晚流的血,現在大概終于是幹了。
他低下頭,又看向掌心中的通訊設備。他沒有像周小篆那樣去做嘗試,因爲知道A肯定不會給自己求助的機會。
他隻能等待,等她選擇他,或者選擇另一個人。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又慢慢吐出來。
她會選擇誰?
我心愛的女人,若此刻做選擇的是我,一定會不顧一切地選擇你。
你會……選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