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篆坐在電腦前,打了個哈欠。
辦公室又大又空曠,隻有他頭上的一盞燈亮着,四周洞黑一片,倒有點陰森森的感覺。他伸手扯了扯自己的眼皮,又起身給自己泡了杯咖啡,這才重新在電腦前坐下,睜大眼睛,繼續看案件資料,同時守着證物箱裏那枚“寶貴的”指紋。
不知過了多久。
窸窣。
遠遠的門外,似乎傳來聲響動,但又似乎沒有。
小篆疑惑地轉頭望去,隻看到陰黑的窗外,樹枝随風晃動着。他也就沒太在意,攏了攏自己的外套,輕聲哼起了歌,繼續全神貫注地盯着電腦屏幕。
——
相隔百餘米的主辦公樓審訊室内。
韓沉拿着個望遠鏡,透過百葉窗的縫隙,望着對面。蘇眠和唠叨也人手一個,趴在窗戶上,炯炯有神地盯梢。
過了這麽久,依舊沒有動靜。唠叨放下望遠鏡,問:“老大,你們之前到底是怎麽鎖定,許教授就是殺手之一的啊?”
韓沉和蘇眠對視一眼。蘇眠先答道:“其實上次給司徒熠測謊時,我就覺得他有點不對勁。當時司徒熠明顯有問題,但是當我質疑他的結論時,他給我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唠叨:“什麽感覺?”
蘇眠想了想答:“你記不記得我說過,很多精神病态都是沖動易怒的,無法控制情緒,那是他們的本性。雖然當時隻是一閃而逝的感覺,但我感覺到了——敵意。不過,當時我想,他很可能隻是比較剛愎自用,不喜歡别人挑釁他的權威而已。并沒有往他是七人團成員方面想。
對他徹底産生懷疑,是昨天下午,他的電腦浏覽記錄。”
蘇眠腦海中浮現昨天看到的數據結果,輕哼了一聲說:“許湳柏做夢都想不到,我們會在工作系統裏裝監控程序,追蹤每個人的浏覽記錄。有對比就有結果,罪犯跟警察的思維模式,當然是不同的。”她看向唠叨:“你把文檔每個部分,都草草看了一遍,然後就去驗指紋了——這很符合你的行爲特點和工作需要。”
唠叨:“哦哦——”
“小篆慢吞吞地、什麽都看了;徐司白重點看兇手作案手法,然後就一直在看屍體報告;冷面的浏覽記錄也圍繞着工作展開……而當一個罪犯,看到警方對當年的案件記錄時,他會是什麽心情呢?答案就是——許湳柏重點看的,竟然是警方的各種報告、對這次事件的論述,而後是參與調查的警員資料,受害人和作案手法部分,他反而隻草草浏覽一遍!”蘇眠微微一笑,斜瞥着他們倆,“我這一招見微知著,用得不錯吧!”
“來了。”靜立在窗前的韓沉,忽然開口。蘇眠和唠叨立馬精神一振,重新舉起望遠鏡,朝小樓望去。
陰陰暗暗的樓門口,一個黑色人影,不知從哪個角落走了出來,身影一閃,悄無聲息就進了小樓。
——
夜色越來越深,周小篆整個人都快趴到電腦上,臉映着屏幕的光,如平時般全神貫注。
全然不覺,身後有人靠近。
那是個身材高挑的男子,已經換上了黑色衣物。他的腳步輕得像貓,從黑暗的周圍,慢慢向周小篆靠近,再靠近。
周小篆還保持着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
直至男人,已走到他的身後,靜靜站立着。
小篆一個回神,突然看到對面牆上,自己身後、多了道影子,隻吓得倒吸一口涼氣,抓起桌上的筆記本就要往後砸,結果猛地就感覺到後頸遭受重擊。一陣劇痛傳來,他瞬間天旋地轉,連那人的臉都沒看到,“撲通”一聲就倒在了地上。
那人安靜地看着他幾秒鍾,又擡頭确定周圍無人後,伸出戴着手套的雙手,從小篆腰間拿出鑰匙,打開了證物盒。
将那枚指紋取了出來。
靜靜在燈下盯了幾秒鍾,他低低嗤笑一聲,掏出打火機,慢慢将它點燃。最後終于燒成幾縷灰燼,丢進了垃圾桶裏。
——
“動手嗎?”唠叨舉着紅外望遠鏡,緊張地問。
“再等等。”韓沉站得筆直,輕聲答,“還沒收到信号。”
到底是抓捕這樣一樁大案的嫌犯,又是跟警方有着密切關系的人,蘇眠也有些激動起來,單手舉着望遠鏡,另一隻手抓着韓沉的胳膊:“小篆會不會被打得很慘啊?你居然拿他當炮灰,太狠心了。”
韓沉看她一眼,輕描淡寫地答:“隻有他身手最差,換其他人,許湳柏怎麽能放心铤而走險?”
唠叨噗嗤一笑:“回頭讓冷面多給小篆炖點湯就好了。”
三人又等了一會兒,唠叨接着剛才的思路問道:“所以,你們就是因爲他的上網軌迹,開始懷疑他,然後就設下了‘指紋’這個圈套?”
蘇眠點了點頭,腦海中浮現傍晚時分,當唠叨将指紋上傳到系統後,每個人不同的反應。
這是韓沉的主意,真的夠狠,也夠出人意表。一方面試出了誰是嫌犯,另一方面,又正式抛出了誘餌——
因爲那時,每個人登錄系統時,看到的指紋都是不同的。
每個人看到的,都是自己的半枚指紋。
“你發現後,馬上追出來找我彙報。”韓沉說道。
唠叨摸摸頭笑了笑。他是專門搞指紋的,自然對自己的十個手指頭甚至腳趾頭的花紋,都爛熟于心。剛把指紋複原出來那一會兒,他還沒反應過來。後來仔細一看,就發覺不對勁——怎麽是自己的指紋?當時他也一頭霧水,什麽也沒多想,自然就直接追出去,萬事找老大嘛。
當時韓沉示意他稍安勿躁,後來才将晚上的計劃全盤托出,要他來做“餌”。
“而冷面和小篆,根本就不關心指紋,估計是看也看不懂。”蘇眠說,“徐司白心細,指紋結果也會跟他的法醫鑒定工作有關,所以馬上看了。一看是自己的指紋……”她頓了頓,笑了:“他腦子轉得快,明白肯定是我們在搞什麽事,就有點發脾氣了,打電話來找我。”
唠叨:“原來是這樣。”
韓沉斜瞥她一眼,沒說話。
“唯獨許湳柏。”蘇眠的嗓音沉靜下來,眼睛也一瞬不瞬地透過望遠鏡,盯着小樓,“他看到自己的指紋後,一直保持沉默。”
唠叨聽得也有些激動,打了個漂亮的響指:“這招太狠了,太心理戰了!他能怎麽辦啊?換大羅神仙也會舉棋不定啊。所以然後,你們就制定了今晚的計劃,誘他出手?”
蘇眠點點頭,看向韓沉。韓沉臉上露出極淡的笑,開口道:“即使看到自己的半枚指紋,以許湳柏的性格,也不會輕舉妄動,依舊會懷疑這是個圈套。所以,我們再給他添把火。”
蘇眠:“一方面,讓許湳柏以爲,我們懷疑的是你,并且今晚已經設下了圈套抓住了你。這就讓整件事顯得更加可信。他也會以爲我們接下來會疏于防範;另一方面,你說的那些話很關鍵,讓他以爲你真的是突然想起指紋似曾相識才來,是被我們誤會了。這更增加他的危機感——以爲你很快會發現,那是他的指紋。”
唠叨點頭,接口道:“然後,下午的時候就設好了套,把冷面支出去,謊稱他不在。這樣,就順理成章把小篆留下守指紋。許湳柏那家夥在這種情況下,哪能還不動手?天時地利人和,這也許是他唯一洗脫嫌疑的機會!誘惑太大了啊!都怪我們的戲演得太好了。”
韓沉和蘇眠都笑了。
就在這時,韓沉手機響了,屏幕上赫然兩個字:“行動。”發件人是冷面。
三人再無遲疑,迅速跑下樓,朝小樓包抄過去。
——
許湳柏燒掉指紋後,隻花了幾分鍾時間,就将桌上的儀器布置好。
打開測量儀器,調到最高光聚焦模式,對準一疊廢紙。再将桌上唠叨的打火機,丢進廢紙堆了。
這樣,最多十幾分鍾,廢紙就會被點燃。說不定還能制造一場小的火災。而事後追查,隻能判定爲儀器故障或操作不當引發的意外。至于小篆,反正現在黑盾組風聲鶴唳,被打暈的他既不能提供任何有價值的線索,說不定還會像唠叨一樣百口莫辯。
做完這一切,許湳柏剛要轉身往外走,耳朵裏忽然聽到“吱呀”一聲悶響。
他的身形驟然一頓,慢慢轉頭望去。
一旁的儲物櫃被推開,一個男人面無表情地探身出來,手裏還舉着個微型攝像儀,對準了他。
冷面。
今天傍晚就應該外出、一直不見蹤影的冷面。
整個晚上,不知他已悶不做聲在裏面躲了多久。
黯淡的光線裏,許湳柏的喉結無聲地滾了滾。
而冷面放下攝像儀,開口:“你的全部作案過程,已經被記錄存進系統。現在跟我走,有什麽話,對他們說吧。”
到了這一刻,許湳柏腦子裏電光火石般将所有事都串了起來,哪裏還不明白從頭到尾就是爲他做的一個局?他靜默瞬間,臉上露出極爲陰冷的笑,突然就抓起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朝冷面砸去,轉身就往外跑!
然而在黑盾組中,冷面的身手僅僅稍稍遜色于韓沉,比蘇眠、唠叨都要出色許多。他反應極快地閃身躲過,一把就抓向許湳柏的肩頭。
可這一下,許湳柏竟然躲過了,揮拳就朝他打去!冷面暗暗吃了一驚,這家夥身手竟然這麽好!動作也極爲快準狠!這讓他更加堅信了一個猜疑——那天在邵綸住所裏,對小白下手的人就是他!
兩人纏鬥片刻,遠遠地已經聽到腳步聲。許湳柏驚覺,擡眸望去,結果就被冷面瞅着空檔、一拳狠狠擊在他的腹部。許湳柏吃痛彎腰,冷面下手比他更快更狠,一把扭住他的胳膊,就将他抵在牆上:“你跑不掉了!”
許湳柏粗粗地喘了幾口氣,平時溫文爾雅的教授,此刻頭發淩亂額頭青筋暴出,眼鏡也掉在地上,手腕上的表和佛珠也歪歪扭扭。
可他卻在燈下轉頭望着冷面,忽然笑了,那雙隽黑的眼氤氲難辨。
“你以爲你抓得到我?”
冷面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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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沉三人一路跑下樓,遠遠就見小樓的門洞開着。
唠叨此刻鬥志滿滿,難免故态萌發,邊跑邊啰嗦:“媽~的!許湳柏這老小子太精,監控不能放、門外不能埋伏。又是我們内部的人,不能驚動其他人!不過守着的人是我們單兵武力值最彪悍的冷面,他又謹慎,一定能把他打趴下!就怕他爲了給小篆報仇,打得太狠……”
說話間,三人已飛速跑到了門口。蘇眠眼明手快,再次打開牆上的燈。
然而看清眼前的一幕,她和唠叨都驚呆了,韓沉臉色也是一變,三兩步搶到冷面面前。
隻見屋内的桌椅大概因爲近身搏鬥,已經東倒西歪。小篆還撲在地上昏迷着,冷面也倒在地上,肩頭插着把匕首,血流如注,竟然已昏死過去。而許湳柏已不知所蹤。
“吱嘎——”一聲尖銳的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響,衆人猛地回頭,就見兩道車燈的亮光穿破黑夜,迅速朝院門駛去。
“叫救護車!”韓沉低喝一聲,将冷面交到唠叨懷裏,起身就朝門外跑去。蘇眠緊随其後,追了出去。——老墨:感謝大家最近投的推薦票和月票哦!推薦票第一也是萌萌哒!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