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已無動靜。
喉嚨如火燒般,疼得沒有知覺;意識也有些恍惚。錦曦還是立刻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猛地轉身。可搖搖晃晃的視線裏,隻見空蕩蕩的地下室和樓梯,哪裏還有那人的身影。
她一隻手扶着喉嚨,跌跌撞撞連爬帶滾上了樓梯,往外走去。天已經很黑很黑,屋子裏沒有人,遠遠就見刑警們都聚集在院子裏勘探。她一腳踏進院子,警車頂上白亮的探照燈,刺痛了她的眼睛。她伸手擋住眼睛,踉跄着往韓沉的方向走去。
——
韓沉剛才接到的,是局長的電話。挂了電話,想到白錦曦剛才蹲在地下室裏,埋頭思索的樣子,不由得露出微笑。
擡頭望去,刑警們正在挖掘院内的泥土。已經挖掘出一些貓和狗的屍體,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和創傷,很有可能是邵綸提前用作練習的工具。
不經意間回頭,他的眼眸瞬間定住。
白錦曦正一步步朝自己走來。燈光照亮了她的容顔,蒼白得沒有一絲血絲的臉,脖子上遍布紅紫的指痕。
韓沉一個箭步就朝她沖去。然而前方有道身影比他更快。一身白衣的徐司白丢掉手裏的記錄簿和筆,伸手就扶住了她的身軀,失聲喊道:“錦曦,你怎麽了?”
所有人都驚訝地望過來,錦曦望着徐司白驚痛的表情,輕輕搖了搖頭:“我沒事,剛才……”她的聲音啞得像鬼。
下一秒,一雙更有力的手,将她從徐司白懷中搶了過去。她一擡眸,就看到徐司白瞬間凝滞的表情,也看到了韓沉的眼睛。他的眼睛又黑又冷,執拗地盯着她。而他的雙臂緊緊環抱着她的身體,一打橫,直接将她從地上抱了起來。
“怎麽回事?”他的嗓音冷得像寒冰。
錦曦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伸手抱住他。
許多人圍了上來,全都大驚失色。小篆焦急的聲音傳來:“小白、小白!你怎麽了?脖子上怎麽回事?”許湳柏也走了過來,十分震驚:“師妹?要不要緊?”秦文泷大吼下令:“立刻封鎖周圍!小白,是不是邵綸回來了,襲擊了你?”
錦曦看一眼韓沉,目光落在周圍那些關切的容顔上。
秦文泷、徐司白、冷面、唠叨、小篆、許湳柏、小姚,還有三名刑警,和兩名鑒定人員。這就是在場的所有人。
“剛才……”她用幾近破裂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問道,“誰進屋裏了?誰,出來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
在場的都是刑偵精英,哪個不明白她的意思?這幢房子已經被警方重重封鎖,周圍也布置了很多警力在巡邏。外來的人混進來的難度太大!
沒人說話。
小篆喃喃開口:“小白,大家一直在進進出出,我們剛才都進去過。可……都是自己人啊。”
錦曦低喘着,抓緊韓沉的衣襟,沒有說話。韓沉也低頭看着她,片刻後,他開口:“小篆。”
周小篆:“到!”
“照顧好她。”他将手裏的錦曦交給小篆,小篆連忙輕手輕腳接過。錦曦擺擺手:“放我下來,沒事了。”這時就見韓沉向冷面遞了個眼色,一左一右,貼着牆又跑進了農舍裏。
其他人也緊張起來。秦文泷一直在打電話,吩咐周圍警力在可能的路徑上封堵;許湳柏和另一名刑警在錦曦面前蹲下,低聲詢問她兇手可能的樣貌和特征;唠叨打電話叫救護車……
——
韓沉和冷面進了屋裏,環顧一周,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又下到地下室,依舊是空無一人,連串腳印都沒留下。
“襲擊應該發生在這裏。”冷面說,“如果在一樓,我們會注意到。”
韓沉沒說話。
腦子裏瞬間閃過剛才錦曦一人蹲在地上專注思索,卻被人從背後襲擊,掐住脖子垂死掙紮的可能模樣。
心髒部位,仿佛成了一片寒氣流動的沼澤。
兩人重新上樓,仔細又勘探了一圈。
“老大,這裏。”冷面站在卧室旁的小儲物間裏,指着牆上那扇狹窄的窗,窗戶是開着的。
“我們來的時候,所有窗戶都是關着的。”韓沉靜靜地說。
兩人從窗戶往外眺望,就見一片雜草、農田和樹林,哪裏又有人的蹤迹。然而窗下的泥地上,赫然一串腳印。
兩人對視一眼,一前一後從窗口跳了出去。韓沉循着腳印往前走,但往前四、五米到了草叢邊緣,腳印就消失了。而冷面趴在地上盯着腳印,開口:“男性,戴着腳套無法辨認足底花紋。身高170-180厘米之間,體重70-75公斤。從步幅看應該爲青壯年。沒辦法推測更多。”他頓了頓,擡頭看向韓沉,壓低聲音:“院子裏的大多數人都符合這個條件。”
韓沉靜默片刻答:“走吧。”
——
白錦曦坐在一輛警車的副駕上,小篆陪在車旁,徐司白蹲在她面前。救護車還沒到,他在給她做簡單的檢查。
徐司白摘下了手套,溫涼的手指,近乎小心翼翼地、觸碰着她脖子上的傷痕。一旁的小篆望着一向清風明月般的徐司白,竟然露出這麽癡癡痛痛的表情,心裏有些難受。而看向錦曦的傷,就更難受了。默默立在一旁,沒有說話。
而錦曦斜靠在座椅裏,任由徐司白做着檢查,人卻有些怔忪。
是誰?
是誰潛入襲擊她?分明是想置她于死地,卻爲什麽又中途放棄離去?
在她意識迷迷糊糊的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麽事?
司徒熠?邵綸?
……
我是當年的連環殺手之一。
我已經追查出,當年有64名受害者,兇手超過1人。
……
抑或是,跟當年的案件有關的人?
心裏冒出陣陣寒氣,錦曦的雙手緊握成拳。
“老婆。”腦子裏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是韓沉的聲音,像是從腦袋深處響起的。
她感覺到頭一陣劇烈的痛,立刻伸手扶住額頭。
“老婆。”又響了一聲。
“怎麽了錦曦?”徐司白察覺異樣,握住了她的手。錦曦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将手抽回來,蹙眉繼續捂住自己的頭。徐司白的手頓在半空中。
某種非常非常熟悉,非常令她恐懼的感覺,再次籠罩着她的身體。陰暗、熾烈、壓抑、混亂……那是窒息的感覺,跟今天被人掐住脖子時,如出一轍的強烈窒息感。
火光、煙霧、爆炸聲……很多支離破碎的畫面,在腦海裏電光火石般閃過。它們是模糊的,卻也是疼痛的。
“老婆。”她再次聽到了韓沉的聲音。沙啞的、悲痛的聲音。
她的眼中忽然就溢出淚水,閉上眼,想要将那畫面回憶得更清楚,卻發現腦袋裏已模糊一片,什麽也想不起來了。
再次睜眼,卻見徐司白和小篆全都關切地望着自己。
而徐司白隽黑而安靜的眼睛裏,竟然有隐隐的淚光。他不發一言,可她卻很清楚,此刻他一定擔心難受得無法言喻。
想起剛才他抱着自己,卻被韓沉當着衆人的面推開;想起剛才他想要握住她的手,卻被她拒絕。錦曦心頭泛起陣陣疼痛的憐惜感。她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沒事了。剛才……韓沉是心急,你别介意。”
他安靜了一會兒,輕聲答:“我知道他心急。因爲我也是。”
錦曦沒出聲,周小篆也沒說話。
“你不要再說話了。”他低聲叮囑,“這幾天,隻能吃清淡流食。到醫院後,讓醫生給你用些藥消腫。明白嗎?”
錦曦點了點頭。
這時,就見韓沉和冷面從屋内走了出來。他摘下手套,筆直地就朝這邊快步走過來。
秦文泷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這裏位置偏,救護車還沒到,你先送錦曦去醫院,這邊基本勘測完了,後面的事我會盯着。”
“嗯。”他的眼睛依舊盯着白錦曦。
錦曦也望着他。
韓沉走到了車旁,徐司白站了起來。兩個男人對視一眼,徐司白什麽也沒說,走向了院内的勘探點,沒有再回頭。
錦曦看着韓沉彎腰,替她系好安全帶,然後關上車門,自己坐上副駕。
“現在怎麽樣?好點了嗎?”他轉頭看着她,漆黑的眼裏沒有半點表情。
錦曦點頭:“好多了。”
他便發動了車子,一個急沖就開出了農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