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今天,明明吃不吃早飯、跟誰吃早飯,真的是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可白錦曦想着韓沉一個人走開的背影,心裏莫名就有點不是滋味。
想想她這個人,還是心太軟哪。
坐在回警局的車上,周小篆看了白錦曦一眼。
過了一會兒,又瞅她一眼。
白錦曦正把一袋小籠包系好,再放入一個紙袋裏保溫,頭也不擡地問:“看我幹嘛?”
小篆有點傷感:“老大,你是不是有點喜歡那個韓沉啊?剛才都不去跟徐法醫吃早飯。”
白錦曦幹脆沒搭理他。
“不過你要真喜歡誰,我一定支持你。”小篆痛下決心,“隻能抛棄徐法醫了。”
“放心吧。”錦曦雙手往腦後一枕,“我喜歡誰也不會喜歡韓沉。”
“爲什麽啊?”
錦曦看着前方:“他心思太重。”
——
很快就到警局了。
推開辦公室的門,錦曦一眼就看到韓沉坐在窗邊,手裏拿着個三明治,看着屋裏那塊白闆。白闆上密密麻麻寫了很多東西。
聽到動靜,他看她一眼,然後吃了一口三明治,繼續盯着白闆。
錦曦認得那三明治,街頭星巴克買的。
那有什麽好吃的。
她走過去,将熱包子往桌上一放:“喏,吃這個吧。你走那麽快幹嘛,我又不知道徐司白突然找我吃飯。”頓了一下說:“不好意思啊。”
韓沉還盯着白闆,身子慢慢往椅子裏一靠。
“沒關系。重色輕友,言而無信,人之常情。不必道歉。”
白錦曦有點哭笑不得:“他才不是色呢。”看一眼他的側臉,心道:要說色,你才是色。
韓沉伸手撥了撥塑料袋,放下三明治。
“什麽餡兒?”他捏起一個。
白錦曦心裏有點高興,在他對面坐下:“白菜肉的,在一家路邊攤買的,特别好吃。”她本意是想告訴他,路邊攤才是極品美味。誰知他看她一眼,又把包子放了回去。
“心領了。”他拿起三明治,繼續吃了起來。
白錦曦覺出味兒來——他這是嫌路邊攤不幹淨呢。
這人!老街坊的攤兒,不見得沒有大酒店幹淨!所長都很喜歡吃呢。
真是公子哥做派,當刑警了還這麽挑剔。她還真沒見過哪個刑警早餐吃星巴克!
她立刻把包子拎回來,決定一會兒去所長那裏獻殷勤。
這時,周小篆敲門進來了。
“老大,韓神,你們要分析案情麽?我可以旁聽嗎?”
“可以啊。”白錦曦答。
周小篆搬了個椅子,在旁邊坐下。韓沉将最後一口三明治塞進嘴裏,包裝紙一揉,擡手丢進遠處的垃圾桶:“開始吧。”
——
白錦曦先說出了看法。
“可以肯定的是,前兩起案件是同一個人作案,第三起是另一個人。”她說,“前兩起案件裏,作案人冷靜、沉着,對現場的控制力很強。而且他是名憤怒型強奸犯,對現場都進行了破壞以宣洩情緒。但是我們看第三起,根據受害者口述,作案人很有些手忙腳亂,而且他沒有對現場進行打砸——他沒有那樣的情緒需要發洩,最後甚至還落荒而逃。如果換成第一名罪犯,是絕對不可能臨陣退縮的。”
韓沉安靜着。小篆接口:“對!而且陳離江出現在兩名受害者的行動地圖上,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白錦曦點頭:“是的。主犯一定是陳離江,這一點不用懷疑,我們缺少的隻是對他的證據。另外,等腳印的鑒定結果出來,我們很可能就能給第二個人定罪。”
小篆:“所以他們是共犯的關系?”
白錦曦答:“對。從第二個人模仿陳離江的作案手法這一點來看,一定是他身邊很近的人。而且恰好在這時候作案,爲陳離江制造了不在場證明。”
“那就很可能是跟陳離江同宿舍的工友了。”小篆拿出那三個人的照片,皺眉,“是誰呢?”
白錦曦和韓沉的目光同時落在照片上。
“曾方平。”
“曾方平。”
聲音同時響起。
然後兩人對視一眼。
周小篆被他倆的異口同聲驚了一下,問:“爲什麽啊?”
白錦曦瞧一眼韓沉,答:“不僅因爲他跟陳離江關系最近,受害人曼曼對罪犯的行爲反應的描述,跟曾方平也最貼切。而且小篆,你記得我跟你講過,強奸犯的四種類型嗎?第二種,補償型強奸犯。現實中羞澀内向,缺少成就感。強奸可以讓他獲得極大的成就感和補償感。你看曾方平,多麽符合這類型強奸犯的畫像啊!”
她語帶感歎,那雙美眸也自然而然眯了起來。
周小篆插嘴:“老大,我不是跟你說過嘛,不要這樣講話,樣子特别像狐狸……”
“閉嘴!”白錦曦連忙打斷他,臉皮居然有點熱,下意識看向韓沉。結果就看到他将目光從她臉上移開。
切,狐狸什麽的,她才不像。
小篆“嘿嘿”一笑,想起了另一個問題:“韓神,那你是怎麽得出結論是曾方平的?啊,你是不是也擅長犯罪心理的啊?真厲害。”
白錦曦默默地在心中給他點了根蠟:小篆幹得漂亮。哪壺不開提哪壺,沒人比你更棒!
韓沉摸出煙,偏頭點了一根,甩了甩火柴,丢進垃圾桶裏。然後吸了一口,擡頭看着周小篆:“什麽是犯罪心理?我沒聽說過。”
周小篆愣住了。
而白錦曦看着韓沉的側臉,隻有一個念頭:
真是……混蛋啊。
這時,韓沉将腳印的照片從桌上抽出來,丢到他們面前:“步長26公分,步幅76。現場是較爲材質松軟的黃棕壤土,腳印深0。3。根據這幾項推斷,疑犯身高178公分左右,體重70-72公斤*。三個人裏,隻有曾方平符合條件。”
白錦曦和小篆同時“哦”了一聲。
兩人對視一眼。
這是步伐追蹤的技能。官湖派出所沒有懂這個的,但是他們都看市局的同事使用過這個本領。隻是當時那名刑警現場采集數據後,回辦公室用電腦綜合計算了幾個小時,才得出精确結論。韓沉就在現場看了兩眼,然後就在腦子裏算出來了?
小篆盯着韓沉,眼睛裏露出新的崇拜。而白錦曦心想,他用傳統刑偵手段,她用犯罪心理,沒想到最後還殊途同歸了。
這時韓沉也看向了她,眼睛裏很沉靜。
既然統一了結論,剩下的工作就是重新梳理案情,尋找是否有遺漏的線索和證據。
錦曦和小篆同時看向房間裏那塊白闆。
上面是一手非常漂亮的小楷,書寫着每起案件的基本信息——
“1、馬小菲案2、紀雅馨案3、趙曼曼案
時間:8月2日星期六8月6日星期三8月13日星期三
地點:道裏巷10号道南巷5号綿陽巷17号
作案特點:……”
韓沉單手夾着煙,搭在扶手上,另一隻手翻看着腿上的卷宗。
小篆第一個有發現:“我想到了!三次案發的晚上,都是晴天,無雨無風。”
韓沉和白錦曦都沒說話。這是必然的。罪犯當然要挑好天氣作案,否則不方便,也容易在屋内留下痕迹。
白錦曦想了想說:“第一次案發是周六,第二次周三,第三次又是周三。”她擡頭看着白闆:“這其中有什麽關聯嗎?”
韓沉擡手吸了口煙:“嗯。”
錦曦翻翻手裏的卷宗,又搖搖頭:“哦,他們那個班,三班倒,這兩個日子正好休息。”看來沒什麽特别。
屋内又靜了一會兒,小篆開口:“那個……還有一點,不過可能沒什麽用。周三、周六,正好是陳離江的前妻許瑩,以前每次做導遊時,離開家的日子。她跑的是省内線路,每周的時間基本是固定的。”
錦曦和韓沉同時轉頭看着他。
錦曦:“繼續說。”
小篆:“呃……沒了,關于許瑩的資料不多。她現在不在江城,離婚後,就搬到洪瑜縣去住了。”
錦曦:“立刻去找她詳細談一談,了解陳離江的情況。如果日期的選擇,真的跟前妻有關,那隻能說明陳離江的執念真的很深。一個罪犯執念越深,心理就越扭曲;越扭曲,他就越會希望在行爲中達成自己的執念。他選擇哪一天作案,他會把工具偷偷藏在哪裏,他會在哪裏留下痕迹,都可能與這個執念有關。說不定我們就能找到定罪的證據。小篆,幹得好!”
她講話的時候,韓沉一直看着她。而小篆用力點點頭,立刻推門出去了。
房間裏就剩下兩個人,重新恢複甯靜。
錦曦看着他:“繼續?”
他點點頭,将煙頭戳熄在煙灰缸裏,又敲出一根。
白錦曦伸手過去,手心朝上攤開。
“抽完了?”他指的是上次被她順走的大半包。
“嗯……”
他丢了一根到她手掌心,自己點燃後,把火柴盒也丢給她。白錦曦點了煙後,在手裏玩着火柴盒:“這盒給我吧,反正你很多。”
“嗯。”
白錦曦就把火柴盒揣進褲子口袋裏。涼涼的硬硬的盒子,摸着居然很有質感。
兩人一起抽着煙,繼續看卷宗。
這時已經是上午九、十點鍾,陽光格外的好,屋子裏也顯得格外地靜。白錦曦看了一陣,還是沒有頭緒。其實這些天,她隻要一有時間,卷宗都不離手,已經不知看了多少遍。所以一時要找到突破點,不是那麽容易。
正叼着剩下的一小段熄滅的煙頭,左思右想,突然就聽到韓沉的聲音響起:“不看了。”
白錦曦擡頭看着他。
“讀。”他将卷宗丢到她面前,“開始吧。”
“啊?”
韓沉往椅子裏一靠,伸手揉了揉眉心,閉着眼睛說:“眼睛的閱讀速度太快,很多訊息還沒經過大腦仔細加工,就看過去了。一字一句念出來,放慢速度,一是給大腦一個反應時間;二是刺激的是我們的聽覺;三是口供裏記錄的很多東西:聲音、氣味、畫面,光靠眼睛看文字形成不了直觀感受,讀出來更容易刺激大腦産生聯想,發現線索。”
白錦曦聽得高興起來:“很有道理啊,這招不錯,你從哪兒學來的?”
韓沉笑了笑:“以前有人……”他的聲音突然頓住。
以前有人不喜歡看卷宗,總是要他讀,還說這麽一堆大道理——這句話就這麽自然而然地出現在他腦海裏。
而現在,他破了那麽多案子,在深夜裏讀過那麽多卷宗,K省第一神探的聲音,卻再也沒有人聆聽。
見他忽然不說話了,白錦曦也沒太在意,拿起卷宗,翻到第一宗案件受害人陳述那裏,讀了起來。
“時間:8月3日上午十點。地點:官湖派出所審訊室。談話人:白錦曦、齊子澤;陳述人:馬小菲……”白錦曦的音色是所裏公認的好,每次讀報活動都是讓她來,此時她也讀得十分專注、抑揚頓挫,“馬小菲說:‘當時是晚上11點半,我下班回來的路上,聽到身後有腳步聲,但是沒太注意。到了家門口……’”
讀着讀着,她突然感覺有些異樣,擡頭望去,就見韓沉靠在椅子裏,雙手搭在扶手上,靜靜地望着她。他的眼睛本就生得漂亮,色澤濃郁,此刻專注地望着她,竟令她心頭突地一跳。
“幹嘛?”白錦曦開口,“這什麽眼神?我哪裏讀錯了?”
韓沉沒答,伸手拿了根煙,低頭點上。
白錦曦繼續讀道:“……到了家門口,突然看到有個黑影站在樓梯口。我吓了一大跳,剛要……”
“吓了。”他突然出聲。
白錦曦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怎麽了?”低頭看看卷宗:“是‘吓了一大跳’啊。”
韓沉擡手吸了口煙,透過煙霧看着她:“是‘吓le’,不是‘ne’。小學語文誰教的?”
白錦曦明白了。南方人嘛,L和N不分簡直是天經地義。以前也有北方同事嘲笑過她的口音。
她滿不在乎地說:“那有什麽關系。能聽懂就行。”不過下意識還是注意了發音,繼續讀道:“剛要喊人,他就捂住了我的嘴。力氣很大。樓道裏很黑,我什麽都看不見,被他壓在門上捂住嘴,暈乎乎地,他就搶過鑰匙開了門,把我推了進去。他用膠帶封住我的嘴,動作很快……”
“heng快。heng快是什麽?”他突然問。
錦曦白了他一眼,繼續:“動作……很(hen)快,然後用那種可以收口的帶子,綁住我的手和腳。我根本動不了,隻能被他拖到床上,然後……”
“那種,根本,動不了,隻能……”他低聲重複,嗓音輕慢,将她念錯的字,一一挑了出來。
白錦曦全身一僵,緊捏卷宗,擡頭瞪着他:“到底是你念還是我念!”
神經病啊!臭北京混蛋!
韓沉看她一眼,含着煙笑了。
白錦曦也有點想笑,“哼”了一聲,捧起卷宗發誓要排除一切幹擾,繼續專注地讀了起來:“……他推開了窗戶,外面什麽也看不見,隻有鍾聲……”
“鍾聲。”韓沉忽然打斷了她。
白錦曦忍無可忍。沒錯!她en和eng也是不分的。
雙手叉腰看着他:“韓沉你……”她忽然住口。
因爲看到了韓沉的表情。
然後她腦子裏轉得飛快。
鍾聲?
……
鍾聲!
許多線索、畫面、聲音,如同電光火石般在腦海中閃過——第一名受害者口述,當“他”從背後進入“她”時,她絕望地擡起頭,看到窗外的月亮,聽到隐約的鍾聲;第二名受害者說,看到他去打開了窗戶,鍾聲傳了進來,然後他還調暗了燈光,打開了電視機,放很小的聲音;第三起案件發生那晚,她白錦曦和韓沉走在檔案館外,相對無言,聽到了幽長的鍾聲。
還有最初在案發現場看到韓沉時,他站在窗邊,一邊含着煙點火,一邊說:“第三個疑問,罪犯強奸時,爲什麽要打開卧室的窗,****麽?”
……
“他”,難道是爲了聽深夜窗外的鍾聲!
兩人對視一眼,白錦曦快速地說:“這片城區,隻能聽到城郊駝峰山上、寶安寺的鍾聲。而且那裏的鍾隻有逢年過節才敲,要麽就是有人給錢,想要祈福,才在指定時間敲。按說那三個晚上都不是節日,隻可能是有人指定寺廟敲鍾的。這個鍾聲一定對陳離江有特殊的含義,并且很可能跟前妻許瑩有關。我馬上去查!”
——
白錦曦立馬帶着幾個刑警,趕去了寶安寺。
調查結果果然不出她和韓沉所料,寺廟方丈坦然相告,那三次敲鍾都是陳離江指定的,而且陳離江還是他們的俗家弟子,經常到寺裏帶發修行。警方立刻搜索了陳離江在寺裏的一處住所,結果是令人震驚和歡欣鼓舞的:他們搜查到了大量膠帶、束帶,黑色面罩,一身黑色衣物。并且這些東西上還殘留着一些女人的毛發,指紋。
除此之外,還有樣令人作嘔的東西——幾個用過的安全套,裏面的液體已經幹涸,也被陳離江藏在一個罐子裏。居然放在佛門聖地這樣的地方。
……
傍晚時分,所長和分局局長聽完白錦曦的電話彙報後,十分震驚,立刻向刑警隊下達指令:“抓人!”
————————
作者有話說:
聽說手機黨看不到我每天的作者有話說,那麽今天就放在正文裏吧(但是将來上架入v後,還是得放入作者有話說裏了,不能占字數)。
昨天我說感冒,今天可能更新不了。結果看評論,一幫人如臨大敵,一副“糟糕,老墨又開始裸奔更新了”“太好了,估計日更都沒指望”的樣子。哼哼,我在你們看起來就這麽弱麽!昨天上午一直在睡覺,下午碼新章碼到晚上11點。爲了這個文,我也算是拼了!所以,看在我這麽拼的份上,還不趕緊虎摸我!把推薦票投給我。尤其是手機黨,既然以前沒看到作者有話說,那麽老墨笑眯眯地特意跟你們講一次哈,如果有推薦票,如果覺得這文不錯,記得投給我哦!雁過拔毛,人過留評,天經地義哪!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