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他是最好的刑警。
出神入化的刑偵能力,心狠手辣的個性,鑄就了這位令犯罪分子聞風喪膽的神探。據說他曾經七天七夜不眠不休,隻爲抓捕一名頭号通緝犯,最後通緝犯被抓時,情緒已幾近崩潰;據說任何命案到了他手裏,沒有不破的。曾經有困擾地方警局數月的難案,他到犯罪現場走了一圈,就确定了嫌疑犯……有一位跟他合作過的老刑警說過:你不能不服韓沉。他的大腦簡直跟精密的電腦一樣,邏輯計算能力和細節洞察力驚人,速度也快得驚人。
但也有人說過,他是最壞的刑警。
雖然驚才絕豔,但也恃才放曠,性格乖戾。據說他本來是公安部首批特聘青年專家,最年輕的一級警司,是要留在中央機關工作的。他卻非要跑到地方上來做一名普通刑警,令公安部領導大發雷霆;
據說他跟省局領導和同事都相處得不怎麽好,因爲他爲人孤傲不群,跟誰都不親近。辦起案來又跟不要命似的,跟他合作累死累活,沒人受得了。
還有,他經常動不動就請假,消失幾天十幾天,誰都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做什麽,非常無組織性紀律性。
甚至還有人說,他時常流連紅燈區,吃喝嫖賭樣樣齊全,情人姘頭滿天下。不過這一條隻是未經證實的傳聞,否則他早就被開除出公安隊伍了。
……
盛名之下,白錦曦也曾腦補過這位大神的容貌。那必然是一位鐵血铮铮、脾氣古怪、放蕩不羁的純爺們兒啊。
當然,她也腦補會夜總會那男人的樣子。感覺應該是個三十來歲的成熟男人,搞不好臉上有道疤,左手少根手指什麽的。
誰知道兩者合二爲一,居然長得他這個模樣。
俊美青年,冷酷肅殺,戾氣十足。
白錦曦又看了看眼前的這個“傳聞”。
她一向遇強則強,遭遇他幽沉迫人的目光,卻更覺得鬥志昂揚。她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項鏈(這是她習慣性的小動作,一般神探都會有這樣那樣的小癖好和習慣),在衆刑警期待又鼓舞的目光中,開口了:
“根據受害人馬小菲口述,最近她跟人沒有情感糾紛,利益糾葛,也沒有人和相處不愉快。她對罪犯的體态也很陌生。當然,我們依然要進一步排查她的人際關系。但結合以往同類入室強奸案的特點,極大可能,是陌生人作案。
我們的轄區,沒有發生過類似手法的強奸案,整個江城也沒有聽聞過。所以這應該是罪犯第一次作案。考慮這一帶是老城區,地形非常複雜,不熟悉的人甚至還會迷路;而他策劃這麽精密的入室案件,前期必然需要大量的跟蹤踩點工作。所以我可以判斷:一、他極有可能居住在附近,或者在附近上班,重點搜查五公裏範圍内;二、他有足夠多的空閑時間,并且比較靈活,才能便于他踩點作案。”
衆刑警點頭,這是比較常規的結論。大多數案件,都是附近的人作案。而韓沉立在窗邊,眼眸中暗光一片,沒有說話。
白錦曦繼續說道:“第三,如果能确定是陌生人作案,那我們要找的,就是一位司機、工人、快遞員、送水員……諸如這樣,兼具力量和技巧性的工作人員。
因爲整個過程中,罪犯表現出明顯的大男子主義傾向和憤怒的情緒。強奸過程,無論正面入還是背入,他都對受害者強勢絕對控制;他對受害者施加了不必要的肢體傷害,我想那樣能幫助他發洩情緒,獲得快感;他還對現場進行了不必要的打砸,我們并沒有發現财物失竊……
想象這樣一個男人:身體結實、具有力量,壓抑的大男子主義,對現實憤怒和不滿,這樣的男人,在日常生活中也許看不出他的端倪,但他更可能會選擇一份,能彰顯男性特征和力量的工作。加之他使用尼龍束帶、膠帶制服受害者,手法十分靈活,上班時間又靈活,所以我更相信,他會是一位卡車司機、搬運工人、或者水電工……等等。”
這一番長篇大論,衆刑警們都沉默了。
而韓沉也沉默着,隻是表情幾乎沒有什麽變化,俊容看起來依舊冷酷而淡漠。
過了一會兒,周小篆激動地開口:“老大,你說得太好了。”白錦曦沖他笑笑,兩人不約而同望向一旁的韓沉。約莫是他們的表情着實有點嚣張,韓沉眼中竟然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
他笑起來,自然是比不笑更好看的。烏黑的瞳仁裏仿佛也蘊藏着熠熠光澤,冷寂動人。
但白錦曦在他手上吃過虧,此刻看到他的淡笑,不由自主心裏微抖了一下。
面上卻不露分毫,她朝衆人一笑:“幹活吧。”
衆人齊聲“哦”了一聲,繼續開始忙碌:現場勘測的勘測;打算去周邊群衆家尋訪的尋訪……
白錦曦原本跟周小篆要走向屋外,突然像想起什麽似的回頭,看向已經完全被他晾在一邊的韓沉,做恍然狀:“哦對了,來自省局的韓沉神探,差點忘了問,你還有什麽高見?”
她的聲音又清又亮,衆人這也才察覺被白錦曦的推理所吸引,竟然把這尊大神給忘了。
他們全都停下手裏動作,望向始終沉默的韓沉。
白錦曦也望着他,眼中的笑意淺淺的。
淺淺的全是挑釁。
韓沉沒有說話。
一隻手搭在窗台上,目光冷冽地望着她。
他從口袋裏摸出煙盒,抽出根煙夾在指間。另一隻手拿着火機,沒有打火,隻是長指靈巧地玩轉着。
兩人對視片刻。
白錦曦突然有點自讨沒趣的感覺。
好吧,超級神探,也不過如此。她就知道大多說傳奇,隻是徒有其名。被她打敗了吧?被她震撼了吧?沒話說了吧?
她扯起嘴角,轉身打算跟周小篆離開。其他人看冷場了,也都紛紛轉頭,開始忙自己的事……
“現場有三個……”沉穩、有力,帶點卷舌的北京腔,再次響起,“明顯疑點。”
白錦曦的心猛地一跳,跟衆人一起轉頭,看向韓沉。
他那白皙的下巴微微擡起,隽黑的眼睛盯着白錦曦,彷如深淵般寂靜迫人。
“疑點一:罪犯最後用嘴,讓受害者獲得高~潮。這在強奸案中,十分少見。爲什麽?”
他的嗓音又緩又沉,那樣俊秀的長相,卻有這樣低沉動人的聲音。
衆刑警一愣,白錦曦也微微一怔。
“第二。”他将手中的煙放入嘴裏,“他爲什麽要對現場進行打砸?也許是因爲……”他擡眸瞥一眼白錦曦:“你說的憤怒,也許是爲了掩飾别的東西。”
刑警們紛紛點頭,白錦曦扯了扯嘴角。
“第三。強奸時,他爲什麽要打開卧室的窗戶?”韓沉低頭點燃了煙,淡淡地說,“傻~逼麽?”
白錦曦完全愣住了。
第一個直觀感覺,是“傻~逼”二字,從這麽俊朗貌美、氣質清冷的男人嘴裏說出來,感覺當真有點違和。但他說得特别自然,玩世不恭的北京腔帶着卷卷的翹舌音,又冷又狠又酷。
第二個,就是他說的開窗問題。
周圍人際混雜,治安不好。案發是在半夜,馬小菲一個女孩獨居,樓層又低,平時不太可能窗戶大開。現場勘測結果,客廳、走廊等處的窗戶也是關着的。根據馬小菲的口供,唯獨強奸發生的卧室,窗戶被罪犯打開了。
開窗就會有視野,隔音效果也會變差。不利于作案。
罪犯爲什麽要把窗戶打開?
衆人陷入苦苦沉思,韓沉卻已含着煙,看也沒看衆人,徑直走出門外,伸手虛扶着一直等候在外的思思的肩膀,下樓了。
——
思思是在半夜一點多,接到馬小菲的求助電話的。
她們是鄰居,平時關系也不錯,有時候思思還把孩子丢給馬小菲帶。黑夜中馬小菲驚惶失措,就想起了平時性格獨立強韌的單親媽媽思思。
思思趕到現場後,也十分害怕和震驚。她問馬小菲要不要報警,馬小菲也是性格獨立的女性,痛苦之餘,含淚毅然點頭。
思思首先打給了韓沉——她知道他是刑警。
之後,警方就陸續趕到了現場。
站在樓下,思思扶住馬小菲的肩膀,轉頭看着韓沉:“韓大哥,我先陪她去醫院。你……”
韓沉點了點頭:“去吧。”
救護車和警車很快駛出了巷子。樓下還有兩名片警值守,大概也聽聞了神探駕到,特别客氣地朝他打招呼。
韓沉點點頭,靠在樓道裏,繼續把煙抽完。
——
白錦曦下樓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太陽已經出來了,陽光在街道和屋舍四處塗抹上斑駁色彩。韓沉就站在一片陰影裏,外套已經脫掉了,隻穿件暗色襯衣,黑色長褲,一隻腳向後踩在原本就顔色難辨的肮髒牆壁上。
他低着頭在吸煙,修長白皙的指間,煙霧缭繞。而他的側臉線條分明、五官幹淨漂亮,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眸。
隻是,光看他夾着煙的那兩根手指,都有種頹唐而冷酷的氣場。
白錦曦腦海中閃過個念頭:他看起來的确是最壞的刑警。
察覺到她的注視,韓沉擡頭看過來,依舊是烏黑動人的澄澈雙眼,呼吸間緩緩逸出白色煙氣。
白錦曦雙手往褲兜裏一插,目不斜視從他面前經過。
擦肩而過。
“疼哭了?”低沉的嗓音,不鹹不淡地響起。
白錦曦一愣,陡然反應過來。
她今天頂着對紅腫的眼睛來上班,除了周小篆,别的刑警也都多看了她幾眼。這家夥……疼哭了?
她的胳膊……
竟然在奚落她……
白錦曦停步,原地深吸口氣。
猛然間身手如電,側身就用胳膊壓住了他的脖子,“砰”一聲就将他壓在了牆上!而他竟然沒什麽反應,任由她一擊得手。修長的雙眼微垂着,靜靜看着她。
這動靜太大,前面的兩個小警察驚訝地探頭過來,面面相觑:“白警官……”
要知道在他們眼裏,就是一向彪悍粗暴的白刑警,把看起來俊朗安靜的大神探,給摁倒在了牆上。
白錦曦根本不理會他們。
樓道口很狹窄,兩人的身軀幾乎緊貼着。由于他太高,白錦曦必須微微踮起腳,才能剛好牢牢壓住他的脖子。整個人也“釘”在了他懷裏。
而他顯然半點不慌,平靜地盯着她。隔得這麽近,白錦曦才發覺,他的瞳仁極黑極大,竟像是孩子才有的眼睛。難怪隔得遠看,就不由自主被他的眼睛吸引。
不過白錦曦可不會有什麽好臉色,嘴角勾起冷冷的笑。
“我一般不這麽暴躁。”她原本清脆的嗓音壓得又低又狠,“但有的人太狂太拉仇恨,我也沒辦法。”
他看着她,不說話。
這沉默叫白錦曦有點不爽。有種一拳頭打下去,卻不知道對手到底是什麽路數的感覺。
她剛要松手,他卻擡起眸,眸中仿佛初次遭遇那晚,浸滿霜雪般的寒氣。
“我一般也不威脅人。”他緩緩地說,“我在素色查的是私事。如果你再多事……”他聲音一頓。
白錦曦微愣。
猛然間就感覺到一股大力朝自己胳膊上襲來。
她有些不可思議,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他連手都沒擡一下,就這麽原地直起身子、胸口驟然往前一挺,力氣竟然大得白錦曦兩隻胳膊都壓不住。
壞了!白錦曦條件反射松手就想跑,但是哪裏還跑得了?轉瞬間她眼前一花,脖子上就多了隻有力的手臂桎梏——她竟被他反手壓在對面的牆壁上。
樓道窄而陰暗,有陣陣發黴和灰土的氣息。白錦曦狼狽地被他壓在牆上,一口氣差點沒緩過來。下意識想擡腿踢他,可望着他黑黢黢的眼睛,莫名居然有點不敢。
而他像是立刻察覺了她的想法,眼裏掠過冷淡的笑意。
白錦曦咬牙切齒:“你混蛋!”
他臉色淡漠,目光幽黑迫人。
兩人就這麽對望着。目光正對着目光,呼吸逼迫着呼吸。
白錦曦執拗地緊閉着嘴。
她知道他在等她服軟。
這個陰森又冷酷的家夥。
但是她不想服軟。
一秒、兩秒、三秒……
“錦曦?”
一道清冽而溫和的嗓音,忽然在不遠處響起。
韓沉和白錦曦同時轉頭望去。
樓外空地上,穿着白大褂、戴着頭套手套的徐司白,眉頭微蹙望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