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良額頭上青筋暴起,曾幾何時,日本人竟然敢這樣肆無忌憚地對他這樣發火了?可還有一丁點把他這個民國最大的軍閥之一放在眼裏?可一想到東北軍過往在中東路慘敗的陰影,想到日本人的強大,張學良那陡然狂飙的怒火此時忽然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熄滅下來。
“領事先生,這件事情我會派人查明,如果真有破壞貴國在東北鐵路,以及正規企業的行爲,我一定會讓人嚴肅處理,不過貴國關東軍主力現在正在攻打奉天城,還請貴國能及時将關東軍主力撤回原地,不然在交戰的情況下,此事實在很難清查。”張學良斟酌了一下用詞,頗爲有禮地說道。
“将關東軍主力撤下去,難道坐視貴軍繼續對帝國在東北的财産,權益侵占嗎,軍隊我國斷然是不會撤退的,如果張司令無力約束東北軍,帝國在朝鮮,在本土的大軍必将傾力讨伐,到時候可就不是玉石俱焚這麽簡單了,帝國的損失必将由貴國,東北,甚至還有張司令來償還!”芳澤謙吉語氣強硬無比地說道,張學良與南京不抵抗的态度已經确認無疑,這一點在吉林,以及除奉天城以外的地方被确認了。
面對手握幾十萬軍隊的張學良都不抵抗,哪怕在奉天城遭受一些損失,隻要能拿下東北,這點損失又算得了什麽。之前大本營反對柳條湖事變,也是拿不準東北軍主力與南京是什麽态度。此時一旦認清楚有奪取東北的可能,大本營如何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别說一個關東軍第二師團,就是四五個師團丢出去也是值得的。當年日俄大戰,日軍不也是死傷慘重,但那一仗打出了日本的第二次國運。張學良的軟弱讓日本有了占領東北的可能。如果能全面占有東北的資源,對于日本,是前所未有的巨大收獲。
張學良面色鐵青,日本人竟然如此蠻橫不講道理。如果能講道理,那便不是侵略者了。
“司令,行營參謀李純華鼓動參謀部内4人,571團團長熊飛蠱惑兩個營的人馬偷出營地,可能北上了。”看到張學良那難看至極的臉色小聲地說道。
“砰!”張學良一腳踹翻身邊的花瓶。
譚海頓時噤若寒蟬,這段時間張學良又在戒煙,又在養病,再加上東北出的那檔子事,心情從來就沒好過。
“讓于學忠派人去攔截出逃的士兵,按逃兵罪論處,另外給奉天的黃顯聲,姜立發電報,立即停止一切抵抗,将軍隊撤至錦州,違抗軍令,中央的命令也不聽,反了天了。王以哲幹什麽吃的,連手下幾個兵都握不住,媽了巴子,真以爲我生病就萬事不管了,老子倒要看看這些個兵要跳哒出什麽名堂。”張學良盛怒已極,剛才日本人指着他鼻子質問的這股邪火再也按捺不住,這會全發了出來。
“少帥,不可。”門口一道十分疲憊的聲音響聲,隻見一雙鬓微白的半百老者出現在門口處。
“老把叔,你怎麽就過來了,家裏事處理好沒有,本來老把叔家裏出了這件事學良應該親自前去的,沒想到遇上這麽一大攤子事,自己這身體也不争氣。”張學良一看是張作相,臉上的怒氣稍斂,換了一副語氣說道,張作相是張作霖的拜把子兄弟,從張作霖發迹時便跟随,一直到現在,張作霖能有東北巡閱使,甚至到民國元首的風光,再到張學良順利上位,張作相都功不可沒,九一八事變爆發時,張作相正好因爲老父去逝,在老家辦喪事,這會便急匆匆趕到北平,便是怕張學良犯糊塗,辦傻事。
“現在局勢都壞到了如此地步,我能不過來嗎?”張作相歎了口氣,“剛才我聽到你的話了,這個節骨眼上,你可不能亂了方寸。”
“老把叔,你來得正好,你不在,我這裏一個幫着拿主意的人都沒有,中央已經下了嚴令,禁止挑起中日兩國全面大戰,下令對于日軍的挑釁不準抵抗,我能有什麽辦法?可偏偏王以哲現在控制不了第7旅,黃顯聲也枉費我的信任,竟然帶頭抗命,日本震怒,現在揚言從國内調兵大舉進軍東北,老把叔你說,這種情況我該怎麽處理。”張學良頗爲憤懑地說道。
“東北是張家的老底子,南京不心疼,難道你就不心疼嗎?”
張作相疲憊地看了張學良一眼,張學良繼承了張作霖的精明,機靈。但卻沒有張作霖從草根打拼起來的那種狠勁,果決,更沒有敢一拼到底的氣魄。自小含着金鑰匙長大,養尊處優,在年輕血氣方剛的時候,還能有一股血性。而此時的張學良已經差不多被酒色掏空了身體,還染上了大煙瘾,那股血性已經不複存在,遇到挫則,隻想着明哲保身。
南京蔣委員長嫡系的部隊也不過幾十萬。而東北軍的兵力幾乎不在南京之下,還有老東北的經濟基礎,奉天兵工廠的底子在,除了名聲不如南京,實力并不比南京差。就是東北隔得遠了,一些地方軍隊張學良尚且有些不好指揮,那些不過帶着幾千人的旅長比起張學良差了十萬八千裏。更何況此時東北與南京實力相近,中間還隔着幾個省份,山東,山西這些地方軍閥還擋在東北與南京之間。
若不是張學存了不抵抗的心思,南京又怎麽可能動搖得了張學良的想法?
張作相雖然在東北做了這麽久的千年老二,但張作霖起家,那麽多老弟兄都折戟沉沙,張作相卻一直能屹立不倒,一眼招子看人卻不會差上半分。張學良的這點小聰明又如何能瞞得了他。
“老把叔,事已至此,你說現在該怎麽辦?”張學良問道。
“怎麽辦你心裏不是已經有了想法,各支嫡系部隊不是都陸續撤至錦州一帶了嗎?”張作相反問一句道。
“我是指現在奉天城方面,黃顯聲與姜立的問題,日本人都揚言要從本土調兵,大舉進攻東北了,這可如何是好?”張學良焦急地道。
“你應該很清楚日本人是副什麽得性,當真指望日本人占了奉天之後,能靠國聯從日本人手裏把奉天拿回來?當初清政府把遼東贖回還花了三千萬兩白銀,現在你的家當都在東北,你又準備花多少錢去贖回整個東北,還是指望日本人把已經到了口袋裏面的錢都掏出來還給你?”張作相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現在下令要懲處黃顯聲與姜立,可想過電報一經發出之後,要老張家承擔全國的罵名?”
“反抗必敗,不抵抗又要挨罵,老把叔你說現在該怎麽辦?”張學良負氣地反問道。
“既然少帥已經下定了不抵抗的決心,南京那面口頭上響應一下就好了。至于黃顯聲與姜立,願意鬧騰就讓他們鬧騰去吧,跟日本人對掐一下也好,少帥萬萬不可這個節骨眼上在背後捅刀子,否則老張家的名聲就全毀了,死了也要給人戳着脊梁骨罵。少帥你打定了主意要把家安到關内,就索性趁着還有點時間,盡可能把家當多撤下來一些,指望日本人以後把東西還回來,不靠譜。”張作相給支了個法子。
“那日本人再找上門來怎麽辦?”張學良又問道。
“既然是南京出了這麽個馊主意,讓他們去找南京。”張作相虎着臉,心裏對張學良前所未有的失望。張學良敬他是敬他,可他也沒辦法代替張學良在東北軍中的地位,這是那死去的把兄弟張作霖打下的基礎,看在張作霖的面子,他也隻能一路護持着張學良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