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磨來琢磨去,方應物便啞然失笑,自己還真是勞碌命,不知不覺又開始費這個腦筋了。
國家大事肉食者謀之,自己還是先管好自己的家事罷!成親已經提上日程,方家這邊應該修葺屋舍院落,另外要籌備嫁妝了——對方可是宰輔家的千金閨閣,斷斷不能委屈的。
又想了一會兒,方應物突然記起自己還沒有像父親禀報,這等大事自然要讓一家之主來安排。不過此時父親大人已經出門了,隻能等他晚間回來再說。
于是乎方應物陷入了一個難得的閑散時刻,但卻無福享受,隻覺得渾身癢癢的。正當此時,忽然門子來禀報道:“姚謙姚先生來了!”
正在無聊的方應物連忙把人請進來說話。卻說這姚先生也是浙江人氏,做着儒商行當,七年前在京城開了忠義書坊,在方應物提點下刊刻八股文選集小小的發了家。
此後姚先生一直與方家往來不斷,又在四年前時想着做關外的生意,于是方應物便介紹了汪太監與他。有了這塊招牌,姚謙近幾年的皮毛、藥材生意甚是紅火,在京城也算得上一号大商家了。
雖然買賣越做越大,但姚謙沒有忘本的意思,平日裏與方家沒斷過聯系,逢年過節的必然來拜望方應物。
今天則是聽說方應物從江南回來,便來登門走動。方應物與姚先生相識七八年,也是熟慣的。見了面便打趣道:“今天什麽大風把姚财主刮來了?”
姚謙答道:“聽說方家門庭若市,今日便前來親見,實在名不虛傳!”
門庭若市這個詞,是用來比喻登門的人非常多。像是鬧市一樣。所以方應物很莫名其妙了。他們家這兩日哪有人來?于是便問道:“這兩日本府沒什麽人來拜訪,何來門庭若市之說?”
姚謙笑道:“方賢弟去門外一看便知!當真是門庭若市。”
方應物按捺不住好奇。便起身來到大門處。又走到外面門洞裏,往胡同裏探頭探腦的張望幾眼,登時目瞪口呆。
隻見得門外胡同裏,端的是熱鬧非凡。兩排牆根底下已經占滿了各色小販。再細細看,有賣時興瓜果的,有賣幹果零嘴兒的,有賣點心的,還有賣水的,連賣筆墨紙硯的都有。
“這是怎麽回事?”方應物愕然問道。
前幾天方家門前像是土地廟似的,燒香拜佛之人絡繹不絕。怎的兩天沒出來,門前又變成了小市場?用門庭若市四個字,真是實至名歸。
方應物走下台階,正要找人質問。卻聽到幾句議論傳進耳朵裏面:“聽說方家大老爺要署理國子監了!國朝素來重養士,于今國子監中有監生萬餘人。
就算十個裏面隻來一個攀方家大老爺,那也是一千多人的買賣,若帶有僮仆,人數就更多了。來拜訪方大老爺的監生,肯定絕不會小氣,我等守在這裏三五天,買賣能比的上别處十天了!”
方應物無語,當年父親選了這處宅院,首先圖的就是地方安靜,距離皇城又不甚遠。但今天這個樣子,哪裏又有文人欣賞的靜谧雅緻了?
半晌過後,方應物才長歎道:“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家父出任國子監祭酒才有風聲兩天,民衆便已知曉,精通小道消息的政治家果然都在民間啊。”
方應物搖搖頭,往家裏面走,卻被姚謙一把拉住,“方賢弟回了京,今日我來做東道,找家酒樓喝酒去。”
方應物懶洋洋的說:“何必外出,不如就在家裏。”姚謙卻道:“可是有事情要求到你了!”
方應物笑道:“什麽求不求的?有話但講!”
姚謙便愁眉苦臉的答道:“你也知道,這幾年做起了關外的買賣,咱們在京城開的鋪面也極大,人參藥材皮毛這些貨色,都是質地上好的。不但行銷京城,還行商往南邊販運,這且不提。
隻說昨日,有宮裏太監找到鋪上,說是要采辦大批貨物。如果給價差不多,亦或略略短些,我也就忍了。
但那采買太監意欲取走價值三萬兩的各色貨物,卻隻肯給價五千兩,明天就要辦了,這叫我如何承擔得起?我這兩年雖然也攢下了一筆家私,但哪裏受得住這樣的巨虧?”
方應物疑惑道:“我不是給你介紹過汪太監麽?”
姚謙又答道:“汪太監遠在薊鎮,如何來得及撐腰?況且對方大可推脫不知真假,隻按宮裏旨意辦事。而且我聽說這批貨物是給昭德宮用的,汪太監隻怕也不能管事。”
昭德宮是萬貴妃的寝宮,汪芷又是出身萬貴妃身邊的小奴婢。如果萬貴妃要用的東西,汪芷即便在京,又怎麽能阻攔?
想至此處,方應物歎口氣道:“此事讓我遇到,一時也無計可施。而你找我求什麽?”
姚謙解釋道:“最近聽到傳言,說在文臣中,你最能降服太監的,就連尚銘、梁芳這樣的大太監在你身上也逃不了好。如今我在宮裏太監身上遭了難,不找你找誰?”
方應物一陣恍惚,仿佛看到寫着“太監克星”四個大字的牌匾在眼前飛。
細細想起來,折在他手裏的太監還真不少,從當年的東廠提督尚銘到江南欽差太監王敬,以及上次進宮時遇到的太子大伴苗先生,而且梁芳也勉強算是在自己面前折過一陣。
這些太監可都不是普通貨色,自己還真能領取“太監克星”這個外号。
姚謙找上門來求助,方應物不能撒手不管,想了想道:“走!采買太監是今日來取貨罷?我跟着你去瞧一瞧,到時候再見機而作。”
姚謙連忙将方應物往外請,口中道:“不急,去吃過飯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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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去了趟帝都,但卻得到一個失敗的消息,心情郁郁而歸,終究碼字才是本業啊。這章先過渡一下,下周會爆更新補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