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有什麽話?張永傻愣愣的站着,極其無語。目前這狀況,弄不好他的下場要比苗钰還凄慘......他簡直被裝神弄鬼的方應物坑慘了!非常慘!
先前張永站在人群裏,聽到方應物亮出奉旨到此的來曆,就感覺這是有點奇怪的。在宮裏混了這麽些年,從沒聽說過這樣的旨意。
但張太監又想道,事有反常即爲妖,詭異的事情背後必然醞釀着神秘的變化,暗藏着常人看不到的機會。
然後張永又在心裏默默分析了一下,方應物敢和苗钰大張旗鼓的叫闆,現在又是氣定神閑的樣,必然有所依仗。
那麽這依仗大概就是所擁有的旨意了,想來天必然給了方應物特殊權力,交待方應物辦什麽要害事情。他張永與天之間,可能就隔着一個方應物!
分析到這裏,張太監便果斷下定了決心,抱着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的信念,以非凡的魄力站出來檢舉苗钰。
這是非常冒險的行爲。要知道,苗钰是東宮太監裏數一數二的大太監,而他張永則是沒有靠山的最低層,如果謀事不成又被苗钰反噬起來,他張永隻怕要被切碎了喂狗去。
張公公這場豪賭,就是想經此一事,借着方應物進入天視野。辦事,尤其是給天辦重要的事,能參與就是機會!
可是,可是,此刻方應物竟然說天沒交待他什麽事情,隻是單純的來太這裏轉轉而已。
這立即讓滿腔豪情壯志的張永傻了眼.......難道自己的分析全都是自作多情?方應物先前的姿态全都是裝出來給人看的?
他雖然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但誰也不想真成仁!難道他付出了如此大的代價,單純就是損人不利己的坑掉了苗钰苗公公麽?苗公公背後另有強人。如果這個人報複下來,他張永根本頂不住!
别說張公公,其他人何嘗不是想吐血?他們在最近這一刻鍾裏大氣也不敢出,眼睜睜的看着苗公公被送走懲治,全是因爲處于對神秘聖旨的畏懼心理。
誰知道方應物是來辦什麽事情的?或許就是專門來辦苗公公的,那麽誰敢阻攔誰就是忤逆。
等謎底揭穿了,敢情方應物就隻是奉旨“到此一遊”而已。之外并沒有獲得半點權限!這種檔次的聖旨,說是八流都擡舉了!
但是方應物也并沒有矯诏,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半句多餘的話欺騙别人,一切誤會都是别人腦補出來的。
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單純用眼神和演技誘導了所有的人!
方應物對方清之點點頭示意過,然後又向太行禮。慢慢退出了華殿。張永從發呆醒過神來,瞥見方應物要離開,連忙對太道:“奴婢送方大人出宮。”
朱祐樘神情複雜的揮了揮手,張永便追随着方應物出來。方清之感到有點過意不去,便對太奏道:“今日可見,張永知善惡、明是非,敢于挺身而出......”
方應物聽到後面有人叫了幾聲。便轉回身來,似笑非笑的對張永道:“張太監你跟着本官作甚?本官還是認得出宮之路的。”
張永知道如今在苗钰那邊已經将事情做絕了,再後悔也是無用,自怨自艾甚至抱怨方應物也解決不了問題。還不如死死盯着方應物,說不定還能尋來一線生機,畢竟方應爲欠他的人情。
故而張永對方應物道:“方大人,今日之事不多提了,但後果莫測。還請方大人給我指出一條活路,也不枉助了方大人一臂之力。”
方應物沉吟不語,像張永這樣在史書上應該前途無量的人,隻要不存在利益沖突,他向來都很樂意結好。
但今天張永的表現讓方應物暗暗生了戒備心,因爲張永行事實在太膽大、太敢于冒險了。他豪賭之後如果從自己這裏得不到足夠的籌碼,會被苗钰背後的大人物撕碎的。
此人爲了這麽一點點根本看不清楚的機會。就敢押上全部身家性命來搏,這實在是有些瘋狂,方應物自思自己再膽大幾倍,也絕對不敢這樣豪賭。
對這樣的人。方應物隻想敬而遠之,哪怕做友方也不想,因爲太容易被連累了。那種不計後果的性格,很容易把身邊人一起拖下水完蛋的,方應物可不想莫名其妙的被坑掉。
但方應物知道自己确實也欠了張永人情,于情于理是該還的,如果沒有任何表示那就等于是結仇了。如果張永最後還是像史書上那樣起來了,自己豈不是平白樹立強敵麽?
既不能太近,也不可疏遠,這其拿捏分寸十分困難,方應物也沒有太圓滿的法,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抱着這種心思,方應物面對張永便顯得不冷不熱,隻當是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而已,還好他有清流名臣的身份,面對太監秉持這種态度很正常,不會讓人覺得突兀。
又想了想,方應物決定先點一點他,歎口氣道:“張公公你今日過于膽大了,連本官也爲你捏着一把汗......”
張永膽大但并不代表着不精明,聽到方應物開口先說起這些,立即聞弦歌而知雅意。難道是自己的冒險舉動,把方應物吓到了?若是如此,當務之急不是懇求方應物伸出援手,而是消除方應物的忌憚之心。
于是張永先笑了幾聲,“哈哈哈哈!自家知自家事,其實所冒的險并沒有方大人想象的大,你若以爲我是有勇無謀奮不顧身,那可就錯了。”
方應物奇道:“願聞其詳,不過本官并不覺得張公公你有勇無謀。”
張永解釋道:“在下乃保定府人,與兵部尚書張大司馬攀得上遠親。在華殿外當值,時常遇到同出于保定府的劉閣老,因爲同鄉關系,亦有幸常與劉閣老交談。
劉閣老曾指點過我,但凡見到方家父的事情,隻管拼盡全力去幫,必定有我的好處,除非得罪天,不會叫我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