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想去,方應物決定赴宴還是要去赴的,要是連宴請都不去那也太掃座師的面子了。但是具體情況仍須見機而作,他方應物可不是什麽都不懂的爛好人。
也不知道這三千兩是怎麽虧空的,如果連續多少任累積下來的,那倒可以酌情接收;但若是前任孫知縣一任虧空的,自己就要仔細掂量一二了,一般短時間的巨款虧空背後必有貓膩,這是颠撲不破的真理。
按照上任文書裏所規定的,方應物一月内到任交接就可以。而實際上,方家距離城北宛平縣衙的路程隻有不到一個時辰,所以方應物可以不用着急上任。
到了次日,方應物優哉遊哉的步行出門,到了城東李座師寓居的旅舍,拜見過座師,然後再一同前往約定好的酒家去。
早有兩人在花園雅閣中等待,其中一個面貌略黑、身材矮壯、看着年近五十的人邁前一步,對着方應物道:久仰久仰!
李士實介紹道:此乃你的前任孫知縣也,南直常州府無錫縣人,說起來與你也是鄰省。
這關系攀的......方應物對座師打趣道:如此說來,學生與老師也是鄰省了。
李士實笑了幾聲,又指着另一人道:此乃淦大人。現在國子監做教學的博士,與爲師同爲南昌人士。
衆人互相見過禮。便一起入内。落了座後,李士實先對方應物開口道:我已經選好了官職。是廣東布政使司參政。大概過幾日就要起身南下,但臨走之前,卻有同鄉淦兄請托上門,我不得不出面做個和事之人。
這孫大人乃是老前輩,又年長你三十歲,依我看,還是得饒人處且饒人。你若對老前輩過于咄咄逼人,傳了出去未免壞自家名聲,叫别人覺得你無禮。
淦博士也開口道:其實後任對前任稍稍相讓。也是人之常情,官場大抵如此。我雖不才,也鬥膽勸一勸,方大人不必爲此介懷。
方應物不動聲色的轉向李座師,再次抱拳爲禮道:老師高升大參,學生先要恭喜老師了,盼他日再升方伯按司。隻是天高路遠,老師保重。
卻說這李士實本來的想法是留京師當右通政,誰知道風雲突變。天子忽然傳旨授官任命了方士李孜省占住了右通政的坑,群臣抗争半個多月也沒什麽效果。同時吏部尚書尹旻又不待見李士實,隻給安排了從三品廣東參政。
從正四品提學副使變成從三品參政,其實也算是正常套路的升官路徑了。但與李大人的期待值相去甚遠,又是廣東偏遠地方,實在是有苦難言。唯一可慰藉的就是離老家南昌府近。
情況雖然是這個不太中意的情況,但見了面總要揀好聽話說。故而方應物也隻能昧着心恭喜一番。然後才說起正事道:做人本該有尊老之德,何況又有老師說合。不過這三千兩數目委實太大,學生我也實在爲難得很。
說到具體的,隻能孫知縣自己來開口了。見該自己說話,孫知縣一張臉苦了下來,唉聲歎氣道:方大人有所不知,這三千兩虧空放在外地是多,但在宛平未見得如此。
本縣地處辇毂之側,無論宮中朝中,還是各部院寺監,承應極爲浩繁。上司有令,縣中便疲于奔命,年年動用錢糧人力牛馬雜物無算。曆任縣尹都是拆東牆補西牆,不可能沒有虧空......
說起這些來令人慚愧,老夫年近五旬精力不濟,實在比不得方大人。方大人少年高才,天下聞名,由你來主掌本縣,興利除弊消化虧空應當不難。
方應物聽了這孫知縣一通訴苦,突然問道:敢問孫大人,在當年你上任時虧空多少?
孫知縣愣了愣,然後答道:那時幾年前的事情了,不大記得清楚。
方應物見孫知縣顧左右而言他,又更仔細的追問了一句:若不便明說,那且再問孫大人,當年你上任時,所接下的虧空是比三千兩多,還是比三千兩少?
孫知縣猶豫片刻,勉爲其難的答道:比三千兩少.......
靠!方應物暗罵一句。從孫知縣的神态口氣來看,他當初上任時,若不是根本沒有虧空,就是隻有遠比三千兩少的虧空。也就是說,這三千兩銀子虧空都是在他這一任搞出來的。
這孫知縣自己搞出三千兩巨額虧空,還想丢給自己擦屁股也就罷了,關鍵是他這言行實在不地道!從頭到尾沒完沒了的說着含含糊糊的虛話,真把自己當成不通人事的小白,想欺瞞哄騙過去?若不是自己追着問,隻怕他還不肯說出實在地方!
隻憑孫知縣這個态度,方應物當場就想拂袖而去,不過當着座師的面不好失禮,隻能坐在那裏連連冷笑,再不說話。
話說這孫知縣是個喜歡給别人打标簽的人,方才默默觀察半天,再加上一些傳聞,給方應物打上了年少、得志、氣盛、有才華、有正義感、有背景等标簽。
這樣的人大抵是喜歡聽好聽話,喜歡要面子,吃軟不吃硬。若說幾句苦衷,再找親近人幫腔幾句,在吹捧擡舉他幾句,應當能讓方小才子不好意思拒絕。一個小孩在一群成年人裏,實在太容易迷失自我了。
沒想到方應物雖然年紀不大,當着一幹能歲數能做他長輩的人,居然完全可以拉的下臉,這氣場真不像是少年人,是自己錯估了!
孫知縣在那裏尴尬,當中間人的淦博士也不好說話,心裏還埋怨孫知縣太龜孫子了。隻能是李士實出面打圓場,對方應物道:孫大人一開始沒有把話說完,你不用着急。(未完待續。。)
ps:抱歉抱歉,思路卡殼,拖到現在才更。今晚肯定還繼續寫繼續更的,至于寫多少現在不好說。不過卡殼半天不是沒有收獲,爆笑情節還在後面,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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