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琢磨,是不是讓人去做幾個石擔之類的東西放在院中?亦或發明一些強身健體的器材?忽然前面門子來禀報,劉家派人過來傳話。
大清早的不知道有什麽事情,方應物把人招來一問,原來老泰山家裏兩位公子哥年前回了老家保定府博野縣,今天要返程到府,所以劉家叫他也過去一起見見面。
這半年時間,方應物算是被劉棉花的心機搞怕了,欲仙欲死、不服不行。所以最近這段時間都是躲着老泰山走,絕對不主動去見面,但這次并不好拒絕。
如此方應物去禮部晃了一晃,眼見着還沒有什麽事情。一個觀政進士的來去還是很自由,沒人會較真,于是方應物便又起身去了劉府。
此時劉府中,劉棉花與老夫人一起坐在大堂裏,方應物上前見過禮,便下意識的左右看了看,并不見小未婚妻的蹤影。
心裏不免歎口氣,按着這年頭習俗,隻怕成親前都見不到人了,具體是什麽模樣大概要等到掀蓋頭的時候才能看清楚。
劉老夫人笑眯眯的打趣道:“新郎官等不及了?不須着急,以後有你看了又看的時候。”
方應物“羞赧”的嘿嘿幾聲,便與老泰山閑談起來。[
劉棉花近日諸事順心、春風得意,特别是利用殿試狀元之争擺了次輔劉珝一道。讓劉珝一下子變成了跌停闆。所以他心情極好,與方應物閑扯起朝廷瑣事。在這方面兩人還是頗有共同語言的。
方應物想起自己的前程,問道:“不知道朝廷今科還館選庶吉士否?如有機會。小婿我倒是想試上一試。”
劉棉花怔了怔,撫須笑道:“啊哈哈哈,今日風和日麗,天氣委實不錯,是個難得的好日子。如若有機會,正該去郊外踏青賞春。”
劉吉不太想談庶吉士這個話題,因爲這不是他說了算的,庶吉士選取的重要性遠超一般官員铨選,朝廷所有眼睛都盯着看。
況且他在這上面幫不了方應物。或者說在這事上面幫方應物得不償失,超過了底線,可能付出的代價太大。反正方家已經有方清之了,方應物這邊不用急。
但劉棉花又有點擔心方應物心存執念,死纏爛打非要請他幫忙,到時候讓他難做,所以幹脆岔開話題、不談此事,免得爲難。
方應物“哦”了一聲,沒在糾纏未來老泰山。扭頭與老夫人說起家常話,說說笑笑的輕松惬意。
劉棉花發動火眼金睛,在旁邊冷眼旁觀。片刻後他終于确定,自家這女婿并非欲擒故縱。是真的毫不在意
如此叫他反而起了好奇心,方應物居然就這樣被引開了?難道他不該死纏不休麽?
在劉棉花的印象裏,方應物心性還算堅定。有那麽一點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勁頭,怎麽可能如此的就被晃開?似乎唯一的解釋是。方應物可能另有詭計。
不可能劉棉花滿腹猶疑之下,否定了自己的念頭。
選庶吉士就是天子選儲相。是非同小可的事情,在此事能說上話的人屈指可數。也就是包括自己在内三個大學士、翰林院掌院學士徐溥、吏部尚書尹旻、禮部尚書周洪谟、司禮監掌印太監懷恩、秉筆太監覃昌這些人。
但這些人又被劉棉花用排除法一一排除掉了,有點智商的人都能看出,這些人絕對都不可能去幫方應物去搞庶吉士。除此之外,其餘人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除非是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二愣子。
那方應物還能去找誰幫忙?劉棉花不愧是劉棉花,很快又想到了第二種解釋,難道這是方應物刻意隐忍的表現?所以方應物強顔歡笑,故意裝作不在意?
細細回想起來,自從科舉之後,方應物好像對自己有所疏遠,不像以前那樣仿佛所忌憚,連買宅院這種破事都敢登門求救。[
劉棉花的情商不是吹的,立刻意識到——隐忍和疏遠不是好兆頭!這說明方應物心有芥蒂并開始堤防自己了,翁婿關系不該是這樣見外的!
他與方家不但是未來的親戚,還都是政治人物,而政治人物之間一旦失去了信任,那後果不堪設想。
亡羊補牢,猶未晚也!想至此處,劉棉花決定與女婿心置腹的談談。他先是重重的咳嗽一聲,将方應物的目光吸引了過來。“老夫有幾句話要對你說,你我翁婿之間應當開誠布公、言不盡才是。”
方應物愕然,感到十分莫名其妙,老泰山忽然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吃錯藥了?
“老實說,奪狀元也好,選庶吉士也好,老夫确實沒有盡力助你一臂之力。你心裏是否對老夫有所怨言,覺得老夫太不近人情?”
方應物更莫名其妙了,未來老丈人也忒多愁善感了罷,這是鬧更年期麽?還是故意試探自己?連忙答道:“老泰山這是說的哪裏話?小婿焉敢作此想?”
劉棉花歎道:“真沒有這麽想就好,你也不該這麽想,你們年輕人對世事認識的終究淺薄了些。
老夫袖手旁觀,這并非老夫冷酷情,你可以将此視爲進入官場的第一課!這堂課題目就是:人情歸人情,公事歸公事,不可讓人情影響公事!
譬如你我之間是人情,但老夫也不可能在朝廷中事事都要看顧你!遇到事情時,仍需仔細斟酌,不見得都完全偏向你。你也不能覺得成爲老夫女婿後,便可以爲所欲爲了!
别說是你,就是老夫兩個兒子,至今也未能中得兩榜,這其中的利害關系你能參悟清楚麽?”
“是,受教了。”方應物依舊莫名其妙中,不知該如何答話自己今天登門是來見親戚,不是來上課的罷?
正在此時,門官飛奔進大堂,禀報道:“兩位少爺到門外了!”(未完待續……)
ps:啊啊啊,紅塵滾滾俗事忒多,寫到現在還要繼續大修,先放個(上),(下)晚上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