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妮王妃一門心思全記挂在自己的兒子利斯特身上,不顧後果地對國王大吼,緊緊抱着疑是利斯特的詛咒玩偶沖出了北塔。然後呢,她該怎麽做?詛咒玩偶不是毀了就能撤銷詛咒的,它需要進行很繁瑣的解除儀式。而這些儀式,她一個都不會。找牧師?不,她不信任他,确切說除了貼身侍女果拉以外她不信任這偌大皇宮内的任何一人。
喬安妮王妃茫然無措地站在在北塔門口。當她眼光無意中瞄到了西塔,她突然想到西塔的主人是三王妃菲洛米娜·茨溫利。
因爲艾路恩的國情所緻,曆代國王都存在着被他國牽制、被大貴族壓迫的問題,活的都是相當憋屈勞累。選妃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願,經常被迫迎娶敵對勢力的女子。若國王一旦表露出真心喜愛哪個女人,立即被另一派的人視爲障礙。無論怎麽嚴守,心儀人很難活過五年。國王一旦有了後代,尤其是由來自敵對勢力的妃子生出的,意味着自己可能面臨暗殺,強制換代。總之,曆代的艾路恩國王無論是基于什麽目的都很難喜歡嫁過來的女人。那些嫁進來的女人除了生活品質是享有皇室級别的待遇以外,其他方面基本與修道院的修行修女無異,守着漫長的活寡。熟知國情的大貴族們一般是不會把他們的女兒送入火坑。被推入皇宮的女人,多半是被家族舍棄或犧牲,别有目的嫁入皇宮作爲棋子,美名爲送給國王的質子。喬安妮王妃、凱莉迪斯王妃當年就是這麽被強送入宮中。
而菲洛米娜王妃卻與其他王妃不同,出嫁前聲名赫赫,擁有遠超出一般水平的光明魔法天賦,曾入選爲五年一度的光明聖女候選者名單裏。若按平常,像菲洛米娜那樣擁有很強大的潛力資質、能爲家族争榮耀作助力的女人,會優先嫁入其他有權有勢的家族,絕不會嫁入艾路恩皇室。然而菲洛米娜的xing子極爲懦弱,懦弱到幾乎到人神共憤的地步,毫無主見,任人拿捏,隻求一時安靜。正因爲這懦弱的xing子,菲洛米娜最終落選光明聖女選拔,最終被家族視爲棄子,作爲最聽話的棋子送入皇宮。
喬安妮王妃對菲洛米娜王妃的認識隻停留在幾次皇宴上,她的存在感幾乎爲零,似有若無。喬安妮曾聽聞過她赫赫有名的名聲。既然能擠進光明聖女候選者名單,那麽菲洛米娜王妃一定知道該如何解除詛咒。喬安妮王妃是這麽想的,她堅定地邁出腿向西塔奔去。
西塔的塔頂閣樓在菲洛米娜王妃要求下改造爲私人的祈禱間,内部裝潢修繕得與教堂無異。祈禱間内部裝飾主要使用宗教相關的壁畫、雕塑及浮雕裝飾,這些雕塑形象都與建築結構渾然一體,讓進入其中的人不由自主的産生神佑衆生的感覺。屋頂上設一采光的窗口,從室内看,這是唯一能夠she進光線的地方。室内光線幽暗,給人一種神秘宗教氣氛和肅穆感及壓迫感。當喬安妮不顧人的阻攔強硬闖入時,菲洛米娜王妃情肅穆站跪在正zhongyang祈禱着。采光窗灑下來的月光在她臉上飄忽不定,伴随着她吟唱的贊歌聲,喬安妮王妃不由自主的表現出虔誠與甯靜的神态,不同于她上一秒踹門的野蠻,她平靜的移步到菲洛米娜王妃身後。“菲洛米娜,冒昧打斷你的禱告。我想跟你談談,關于你的女兒戴安娜。”
菲洛米娜王妃無動于衷,仍在禱告着,唱一段祈禱詞後繼續唱另一段,渾然沒注意身後的喬安妮。“菲洛米娜!”喬安妮等了片刻發覺菲洛米娜不打算停止禱告,她焦急上前,打斷了菲洛米娜王妃的祈禱儀式,強硬的讓她正視自己。
菲洛米娜面若無情的掙脫喬安妮的手,眼睛避開喬安妮直視教壇,用平靜無波的語調機械xing地述說一件事實。“戴安娜不是我的女兒,她現在是翠麗斯納王妃的女兒。”說完,她無視喬安妮王妃繼續跪下祈禱。
“你說馬利茲,他才是你的孩子?”喬安妮王妃睜大眼睛的問:“被掉包的傳聞是真的?别祈禱了,回答我!”
“我沒生過兒子。”菲洛米娜王妃不耐煩的解釋,她看出來不把眼前的女人打發走自己是無法專心祈禱。“關于戴安娜的事,你不用找我談,你直接去找陛下。戴安娜是陛下的女兒,與我無關。”
喬安妮王妃不敢置信的看着菲洛米娜王妃。“你不在乎你的女兒?你可知道,戴安娜她即将成爲傀儡棋子,成爲那群豺狼口中的肥肉,即将屍骨無存嗎!她可是你的女兒啊!”
“那又怎樣?”菲洛米娜王妃平靜的說。她恍惚想起自己的過往,身爲私生女時被欺淩得慘無天ri,被發現光明潛力時被奉承得天花亂墜,被陷害落選後被譏諷嘲笑得無處可逃。“那又怎樣?疼痛對人有好處。活着本就是苦難,我們隻能接受。”
“你就這麽無視嗎?輕而易舉地舍棄自己女兒?”喬安妮王妃不禁的後退一步,遠離菲洛米娜王妃。“那你活在這世上又是爲了什麽?”
“祈禱,隻爲祈禱。世俗上的事,請不要找我。”菲洛米娜王妃虔誠地跪在地上,繼續禱告。
喬安妮無措可施,談判對菲洛米娜王妃無用。她眼睛一閉,碰的一聲,硬生生的跪在冰冷的石面上,隻得低聲下氣請求。“我是個母親,無法做到舍棄孩子的事。菲洛米娜,我請求你,求你救救我的兒子。他被詛咒了,求你幫幫他。”喬安妮王妃重重的在石面上磕頭,頭破血流也不曾停頓。
喬安妮執着的磕頭聲,菲洛米娜王妃無法做到視若無睹。菲洛米娜回身道:“好吧,我就幫你一次吧。以後請你不要再來西塔。”喬安妮王妃喜極而涕。菲洛米娜王妃接過喬安妮遞過來的詛咒玩偶,端詳了片刻,說:“這隻是半成品的詛咒玩偶,最多起到媒介的作用。你毀了就可。”
“真的?”喬安妮王妃幾乎可以說是搶得要回玩偶,準備使力撕碎。下一秒她的舉動立即被身後趕到的德雷克國王阻止了。“你不能這麽做,喬安妮。”德雷克國王搶過玩偶丢給身後的士兵,士兵接過玩偶後立即離開西塔。
“等下,你們要做什麽?回來,回來!”喬安妮王妃幾次掙脫都不能擺脫德雷克國王的鉗制,她憤恨的捶打陛下直至痛哭。“爲什麽,爲什麽?他也是你的兒子啊!”
“他是我兒子,他們都是。我不會輕易舍棄他們的,喬安妮。那個玩偶,你真的不能破壞。你放心,那個不是利斯特,是阿法爾,利斯特無事。”德雷克國王輕撫喬安妮後将其敲暈,讓侍女送她回東塔。“菲洛米娜,我雖已料到你的漠然,但萬分沒想到你會漠然至此。”德雷克國王是跟在喬安妮身後進來的,整個過程全看在他的眼裏。菲洛米娜王妃筆直地跪坐在地上,眼睛隻看向教壇,置身事外無動于衷。德雷克國王跟着她的目光看向教壇:“疼痛對人有好處。教義上的确有寫到這點,但那是指敢于面對痛苦的人,不是逃避痛苦的人。菲洛米娜,無論與否,活着就要堂堂正正地活在世上。你好好想想吧。”
德雷克國王準備轉身離開時,菲洛米娜王妃用幾乎無聲的音調問:“可你又能照顧她幾時?這局面,你又能支撐幾時?她真的能夠活着很好嗎?”德雷克國王似乎聽到了,踏出門時沖着教壇上神明說:“我是曾舍棄過他們,現在我後悔了,不打算舍棄他們了。他們都是我的孩子,我會照顧好的。再苦再累,我也會撐下去。我定會給他們、給這個國家一個光明的未來。”德雷克國王離去,祈禱間又剩下菲洛米娜王妃一人。菲洛米娜王妃目光恍惚的移向閣窗,望着天上明月,喃喃自語:“不舍棄?可我還能是她的母親嗎?我有資格做她的母親嗎?”
德雷克國王匆匆回到皇宮主殿,走進一間重兵把守的客房。被救回的佩妮管家氣若如絲的躺在床上,周圍有數個牧師醫師在照料。國王看到佩妮咽喉處滲血的繃帶,問牧師。“情況怎麽樣?還能康複嗎?”
牧師搖頭。“傷勢太重,四肢齊根斬斷,咽喉已斷,脖子就差一點切斷。她現在還活着就已經是神的奇迹了。我們現在能做的是爲她止血。至于她能活多久,就看她的意志力了。”
佩妮管家察覺到德雷克國王,勉力地睜開眼睛,掙紮的想起身對陛下說什麽。她剛嗚咽了一聲,血沫不斷從喉嚨處冒出。
“喔,佩妮你現在還不能說話。牧師!”德雷克國王立即扶住佩妮管家,側身讓開位置,讓牧師繼續治療佩妮管家。等傷勢穩定下來不再冒血時,德雷克國王輕緩而堅定對佩妮管家說話。“佩妮,你現在不用擔心,阿法爾現在無事,凱莉迪斯王妃短時間是無法傷害他。你現在還不能說話。接下來的話,你隻需要點頭或搖頭。好嗎?你聽得見嗎?”
佩妮管家點頭表聽見明白,但她的眼睛環視房内一周後,憂心的看向陛下,用嘴型反複比劃出二殿下阿法爾這幾個單詞。德雷克國王明白她的意思,輕輕地将佩妮平放在床上。“阿法爾現在不在這裏,他現在需要妥善的治療。”德雷克國王善意地撒了點謊,讓佩妮不至于心焦。“作爲一個父親,請你接受我的敬意及感激。謝謝你,謝謝你能視我兒子阿法爾如親子的妥善照顧,引導着他成長不曾偏離道路。謝謝你。”德雷克國王後退一步,沖着床上的女人,用最标準最隆重的禮儀表示自己最崇高的敬意。
佩妮管家側着頭看着德雷克國王鞠躬緻謝。面對國王真誠的目光,她輕輕的搖頭,然後再次無聲地詢問阿法爾以及血奴的情況。
德雷克國王抿着嘴角,說:“血奴詛咒不可解,但可暫時的轉移到他人的身上。問題是這個人選必須具有強烈的代人承受痛苦的意願,哪怕是死亡也願意承擔的意願。隻有發出真心真意的強烈意願,才能分擔甚至全部轉移對方的疼苦。”
佩妮管家起先是睜大着眼睛,然後漸漸平靜地聽完國王的話,她堅定看着陛下,點頭表示我願意,我願意承擔他的苦難。德雷克國王反而停頓了一會兒,凝重地緩緩擡手示意自己的親兵、牧師準備獻祭儀式。在人擡起佩妮管家躺着的床路過德雷克國王時,國王再次向佩妮管家鞠躬緻敬。
佩妮管家心知自己的身體狀況,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最多隻能代承一兩次詛咒。想讓阿法爾脫離困境,還得靠陛下。在其他人準備儀式的過程中,佩妮管家目無焦距的看着天花闆,不顧喉嚨的傷勢,喃喃自語:“二殿下是個好孩子,明白善惡。他隻是很别扭,無法好好的表達自己的感情。二殿下很聰明,學什麽都能很快掌握。他最喜歡的就是政策法律……”佩妮管家不斷叙述阿法爾的童年及心xing品質。
德雷克國王這次沒有阻止她的述說,他知道佩妮管家想靠這個來勸說自己不要舍棄二殿下阿法爾。他靜靜地聽着,看着人将代表阿法爾的詛咒玩偶擱在佩妮管家身邊,自己親自主導獻祭儀式的進行,恍惚間他想起了翠麗斯納王妃。
代人承受,這獻祭魔法是由翠麗斯納王妃根據血奴詛咒的原理自創出來的,可以代替對方承受危及生命的傷害、甚至死亡。由于獻祭魔法隻能一人代替一人,翠麗斯納王妃決定代替需要外出見世面的亞裏士,将戴安娜保護在南塔不得出去。德雷克國王還記她邊哄着孩子們睡覺時對他說的話。“陛下,我需要的是你的支持,請不要阻止我。我是個母親,他們都是我的孩子。哪怕沒有血緣關系,他們都是我的孩子。”翠麗斯納王妃輕吻着熟睡的小亞裏士的臉頰說:“陛下,他們已經知道他的存在了,他們不會放過他的。我的小亞裏士啊,他現在太小,太脆弱了,我們很難保證他能否活到成年。陛下,你不要急着表示。我知道你會盡力保護我們。可是陛下你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對嗎?我自願嫁給你,不就是爲了助你一臂之力嗎?南塔,亞裏士,我會替你守好。請你不要阻止我,讓我承代亞裏士的傷害吧,陛下。”儀式結束後士兵送佩妮管家回房接受最好最安全的照顧,德雷克國王目送他們離開後,他自己虛弱的靠在牆上,捂住眼睛的輕喚:“翠麗斯納。”
翠麗斯納王妃舉行了獻祭儀式,默默代替亞裏士承受了很多足以緻命的詛咒,常年病恹恹的躺在床上,直到十年前的刺殺。一次微服私訪,小亞裏士誤闖入無人小巷。當刺客持着長劍筆直的刺向亞裏士,德雷克國王自己雖及時趕到并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長劍并斬殺掉刺客。但是刺客的劍太長太利,劍還是穿過身軀捅進幼小的亞裏士身上。由于國王的披風遮蓋住了小亞裏士,其他人不知道他也中劍。亞裏士中劍的事隻有國王及亞裏士二人知道。按傷口位置小亞裏士理應當場斃命,但當劍拔離小亞裏士身軀時,傷勢立即痊愈不留下絲毫傷疤。反倒遠在幾裏外的翠麗斯納王妃胸口崩裂,濺出的鮮血全淋在了當時正跟她玩的戴安娜身上。代人承受這獻祭魔法,還不能暴露。因爲他早已設想好了,下一個代亞裏士承受的是他自己。德雷克國王隐藏了當年的真相,默認如今流傳的詭異暗殺的說法,就連翠麗斯納王妃的哥哥雷恩都不曾告知。經過那次變故,小亞裏士一夜成長,學會保護自己。需要代爲承受的緻命傷害,十年裏沒有發生過一次。也因爲那次變故,昔ri的好友雷恩徹底避開自己,不肯相見。而自己也對當年的變故深感内疚,默默承受了雷恩無聲的憤怒。
“翠麗斯納。”德雷克國王念念着發誓:“你的孩子,我一定會保護好的。孩子們都一定會活下來的。我發誓。”
(補充:當年事故發生後過了幾年,德雷克國王親自改良了這獻祭魔法,可以把一人的80%傷害分攤給多人身上,從而避免承擔者的死亡。現在德雷克國王的安危由數個特别培育出來的死士分攤痛苦及死亡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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