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軍……再給我些時日,我定能将小姐找到。”
“找?你怎麽找?偌大的臨安城,你挨家挨戶去搜?真是可笑。”
因爲畢青的離家出走,臨安的軍營裏已經是亂成了一鍋粥,大将軍說來那可是大宋頂級勳貴,一生戰功無數,而小姐也幾乎确定未來會是皇後的不二人選。
可未來的皇後就這樣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見了,禁軍統領的冷汗滿腦門子都是。
“先不談那個臭丫頭了,老夫問你們,這廬州府是怎麽回事?”
“将軍,廬州府……我們是真的不知道,但就探子的消息來看,廬州府可能出事了。”
“出事?出什麽事?”
比将軍眉頭緊蹙,比女兒丢了更讓他鬧心的就是底下突然弄出點什麽幺蛾子了,這幫人是真的不讓人省心。那可是廬州啊,大宋最後的咽喉要道,若是丢了廬州,金軍就能長驅直入直取臨安,到時兵災一起,這些年的布置可都報廢了。
“将軍……”
那個統領湊上前在畢将軍的耳邊說了幾句,而聽完之後,畢将軍眼睛瞪得像牛眼似的,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二狗這個混賬東西!來人,備馬!去面聖。”
他匆匆來到小皇帝駕前,而小皇帝也因爲未來媳婦丢了急的焦頭爛額,手底下的人該罵的都罵了,該罰的都罰了,可畢青就是找不到,這正生悶氣呢。
看到畢将軍到來,他急匆匆的走上前:“将軍,青姐姐找到了嗎?”
“官家……诶……”畢将軍握拳搖頭:“此事已經不重要了,廬州鬧瘟了!”
小皇帝一愣,臉色大變,握着手中最讓他喜歡的那柄扇子倒退了幾步,搖搖欲墜。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官家,别慌張。現在應還有回旋餘地,等我探清實情。”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朕登基不足半年就來大疫,這讓天下人怎麽看朕?”小皇帝長出一口氣:“愧對黎民百姓、愧對先皇啊……對,太師!來人啊,召太師!”
很快,太師被召到了駕前,當他聽到那邊鬧瘟疫的時候,臉色也是非常好看,站在那沉思良久:“畢将軍,可否屬實?”
“我也不清楚,隻是廬州府的知事有些日子沒來了,我今天随口一問,才問出來個小道消息。”
穿越者太師和小皇帝對視一眼,太師點頭道:“不管是真是假,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親自前往了。官家,此事先不可宣揚,待臣前去探查一番再做定奪。”
“太師……勞煩你了。”
“此事事關重大,不可不去。而且若是真有瘟疫,換做他人也處置無方,與其亂了分寸,倒不如臣親自去一回,再不濟就當做尋找畢小姐吧。”
提到畢青,小皇帝和畢将軍同時朝太師拱手緻謝。
“希望在廬州找不到畢小姐。”太師臨走時候留下一句話。
而這話最開始還讓小皇帝有些不愉快,但轉念一想,廬州若是真的鬧瘟,青姐姐在那裏……
果然……果然還是太師想的周到啊,小皇帝一隻手扶着桌角:“列祖列宗在上,保佑廬州百姓和青姐姐。”
轉眼間一隊快馬從臨安出發,沿着官道一路奔向廬州府而去,各個身上披着紅鬥篷,路上軍、民皆需爲其讓道。
從合肥到杭州,四百多公裏。高鐵不過兩個多鍾頭,但放在那時,這中間的路程不可謂不艱辛,路上山水多,一路官道,每天也不過五六十公裏,最快也需要七八天才能到達。
而像谷濤那樣有能耐走直線,而且一天山路能走四五十公裏的人,在這個時代是不太可能存在的,因爲那萬重大山,進去了可就很難出來了。
穿越者太師在路上時其實就有些哭笑不得了,他當然知道這個小皇帝本不應該登上曆史舞台的,而是他一手把這孩子扶持上去的,甚至爲此不惜逼死了先皇。本以爲一切都穩當了,但沒想到居然來了這麽一手,這突如其來的曆史書上沒有記載的瘟疫,讓他突然摸不清這曆史的脈絡了。
如果真的是曆史強行糾錯的話,他這個穿越者可能會成爲穿越界最大的笑話,讓人贻笑大方。
七天之後,他們一行滿身風塵的進入了廬州地界,而剛過來就發現路上别有異樣,不管是官道還是小道都有士兵把手,路邊直接搭建着燒制石灰的簡易窯爐,裏頭冒出濃濃的白煙,鼻腔裏都是石灰那種嗆人的味道。
地面上也都鋪滿了白色石灰,一層一層疊一層,有些剛倒上生石灰的地方還冒着熱氣泡泡,而臨近的村落外圍也都有官兵把守,這些官兵口鼻上居然都挂着口罩。
他下馬詢問一番,才知道是上頭下令說隻要是發生過瘟疫的村子,裏頭出來的不管是人是畜,都不允許四處亂跑,還必須在路邊這些臨時的棚子中住上一陣子。
而官兵還給他指出了不遠處的一個巨大的柴窯,說上頭還下令将所有病死者的屍體投入窯爐中燒灼成灰,絕對不允許敷衍,違令者斬。
消毒、隔離、處理感染源。
這特麽不就是衛生防疫最外層的幾道工序麽?隻要做到這幾步,雖然不能做到治療,但至少不至于再進一步擴散了。
“大人,這是刺史說的,若是有人進入廬州境内,必須戴上這個。”
把守關卡的軍官将口罩遞給穿越者,他看了一些這些口罩,發現中間填充的是浸泡過醋的棉,外頭用抹布定型,雖然味道難聞了一些,但至少可以隔絕很大一部分的空氣途徑傳播。
“将士聽令,戴上!”
太師命令身後的人都戴上口罩之後,再也不耽擱了,趁着夜色直奔向廬州府,而沿途他發現不少士兵和百姓正在大量的研磨菊花,他停下腳步問起來才知道,這也是上頭吩咐的,從各地買來的中藥菊花,将它碾碎成粉再用水調和之後噴灑在畜棚、房屋中。
菊花……
穿越者腦子嗡的一聲,他突然就想起了自己那個已經記不得長相的“師兄”,天底下除了自己之外,恐怕就是那個“師兄”有這樣的能耐了。
他不再耽擱,策馬揚鞭直奔刺史府。入城之後,街上的人仍然不多,但家家戶戶似乎都在晾曬衣物被褥,一些陳舊的老房子該拆的拆、該打理的打理,雜草叢生的地方也都被翻了土還灑了石灰,整個城市都飄蕩着一股子“創文創衛”的氣息。
抵達刺史府之後,老遠就看到廬州刺史坐在一口大鍋後頭,不停的添着柴火,大鍋裏熬着汁水,老遠就能聞到是闆藍根的味道。
下馬之後,昏昏欲睡的刺史一看來的人居然是當朝太師,吓得他直接從椅子上摔到了地上,他趕緊站起身,但還沒說話就被太師一把拎住了領子。
“人呢!”
太師突然而來的質問,吓得他腿一軟,白眼一翻差點昏死過去。
“太……太師……什麽人?”
“我師兄!”
“師……師兄?”
“就是教你這防疫之法的人!”
好不容易情緒穩定了,兩邊才算是能夠好好的溝通,在聽完刺史的描述之後,太師才知道自己那個“師兄”在三天之前就已經離開了,而且還帶着……未來的皇後,畢青。
“小姐……畢小姐留下一封信,說讓我交給官家,您看……”
太師劈手奪下信,一字一句的看過去,看完才長舒一口氣,原來畢青不是跟自己的師兄私奔……而是認了他當師父,兩人一路結伴去闖蕩天下,要去燕雲十六州看看、要去漢人的長安城看看、要去師父嘴裏的貝加爾湖看看。
等等!
貝加爾湖!!!
太師心都涼了,明年就是大婚了,皇後跑去幾千公裏之外的貝加爾湖!?
這怎麽跟皇帝交代?這怎麽跟天下交代?
不過信的後頭還說她師父是有大能耐的人,等她好好的跟師父學好本事之後,回來輔佐狗皇帝當一個曠世明君。看到這,太師就知道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他将信收好,長出一口氣:“畢小姐沒有什麽跟大将軍說的?”
“有……有……她讓我傳個口信給畢将軍。”
刺史唯唯諾諾一陣,然後用畢青的口氣模仿道:“臭爹爹,讓你看不上我,我可是要幹件讓你刮目相看的事來。”
聽到這,太師仰天長歎:“這他媽是算怎麽一回事……”
“太師您……”
“行了,我會捎信回去,這些日子我會在此處理瘟疫之事,倒是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瞞而不報!”
至于怎麽對上頭交代,谷濤已經教給這個刺史了,換來的就是一封過關卡的推薦信,而他不敢問也不敢管,現在看來自己沒有幹多餘的事可是太好了,畢竟國朝上下誰人不知這太師是個不世出的妖孽,可沒想到那個男人居然是這妖孽的師兄,而且看起來這師兄要比師弟還要有能耐。
自己要随便插手這檔子事,到時死無全屍喲。
太師很快寫了一封信回去,順便把畢青的信一起稍了回去,他的信上就是闡述了這裏的情況,說瘟疫已經得到了控制,不會再蔓延,而他也會停留一陣處理後續的事情。
至于畢青……就讓畢将軍和小皇帝頭疼去吧。
果不其然,收到信的時候,小皇帝都懵了,把畢青的信一遍一遍的看了好幾次,然後哭笑不得說:“青姐姐真的不服輸呢……她居然拜了太師的師兄爲師,而太師說他師兄的能耐是他的千倍萬倍。”
畢将軍也在聽到女兒留下的那句留言之後,心急如焚的問道:“青兒這一去……不知要多久,而且世惡道險,她一女孩家家的……”
“将軍放心,太師信裏說他師兄就如谪仙人一般,青姐姐的安危不用擔心。我也是見過他師兄的,是個神人兒,這柄扇子就是他送的。”小皇帝坐在椅子上,一手撐着頭:“青姐姐說要輔佐我當個曠世明君,我也不能負了她的意。将軍,不用擔心。”
“可是……這孤男寡女,诶……官家。”
“師徒者如父子,老将軍你怎可說出如此荒唐之言!”小皇帝眉頭一皺:“雖然我記不得那人的樣子,但能讓太師自愧弗如的人,那必然是德行深厚者,又怎會做出那種荒唐之事!況且他遏止瘟疫之後連名都不留,這樣的人豈能是那些市徒浪子能比的?青姐姐定然能學得一身好本事回來。”
“但願如此。”
而此刻的谷濤則正在一輛裝滿幹草的牛車上吱吱嘎嘎的往前趕路,旁邊躺着的畢青嘴裏哔哔歪歪的念叨着:“師父呀,你真的是奇怪。你可知道治好瘟疫那是可以立長生牌位的,說不好還會有人給您開碑立傳名流千古,可您倒好,連個名都不留下,您圖個什麽?”
“心即理,緻良知。”
說完之後,谷濤突然一巴掌甩在自己嘴上,然後歎了口氣:“算了,無所謂了……反正已經違規了。”
“心即理,緻良知?”
不太聰明的畢青似乎一下子就把這六個字給聽進去了,她躺在幹草垛上不再做聲,滿腦子都是這六個字,甚至也不問問題……
“嘿,别把自己琢磨出毛病。”
畢青這時悠悠的轉過頭看着谷濤:“師父,您的意思是,我們一路北上,其實也都是緻良知?”
但此時谷濤已經睡了下去,懶得再去跟她聊這個,畢竟對她來說這點東西能把她的小腦殼給弄炸咯。
他們趕路的方式并不快,一路慢慢悠悠的,跟着谷濤也冷不着、熱不着、餓不着、傷不着,而且畢青還發現谷濤的那個背包就像戲文裏的百寶箱,裏頭的東西好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總是能拿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師父師父,爲什麽太陽會東升西落?”
“師父師父,爲什麽百川會入海?”
“師父師父,爲什麽人們求神拜佛卻鮮有靈驗?”
“師父師父,爲什麽鳥兒能在天上飛,我們卻不能?”
“師父師父,爲什麽魚不會淹死?”
“師父師父……”
這一路上,谷濤其實也不算孤獨,這個家夥就是一個活着的十萬個爲什麽,她看到的每一樣東西,隻要不明白的就要去問,而谷濤這種話唠自然也不會裝高冷,一來二去倒也給解釋了個七七八八,剩下的東西實在是沒辦法去解釋的。
比如一千年、一萬年之後,大宋還在不在這類的蠢問題。
“師父師父,你說千百年後會是什麽樣子的?”
谷濤實在扛不住了,直接掏出一副眼鏡套在她眼睛上:“自己看吧,求你消停一會。”
“師父師父,這是什……仙……仙界!是仙界!師父,我看到仙界了!!!“
“不是仙界,是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