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普通人什麽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的渺小呢,就是當他站在一扇門前,而那扇門他甚至連進去的資格都沒有的時候。
楊家偉現在就站在這樣一閃門前,他仰着頭看着高聳的院牆,手裏拿着一杯廉價的奶茶,身上穿着廉價的衣服,腳上的皮鞋滿是灰塵。
“原來是差佬啊,對不住啦,老爺今天不在家。”
管家不屑的笑容和神态被楊家偉看在眼裏,他也沒有急躁,隻是繼續說道:“那我就在這裏等着潘先生出來吧。”
“你想等那就等咯。”
砰然關上的偏門掩蓋掉了高傲的臉,楊家偉拿着奶茶站到了樹蔭底下,他站得筆直,靜靜等待着。
那管家看到他沒有走的意思,快步走入了豪宅的書房中,剛才高傲的臉變得卑微起來:“老爺,那個差人就是不肯走。”
“年輕人嘛,正常。”大宅的主人放下書:“别太難爲人家了。”
“我明白,要不要聯系一下他們長官?聖保羅的事情……”
“這種事你去辦就好了。”主人來到窗口微微撩開窗簾,看了一眼下面的楊家偉:“去給年輕人送一點糖水喝,天氣那麽熱,他也很不容易的。”
“知道了,老爺。”
大宅的主人叫潘昂,今年五十出頭,祖父是清末廣東大商人,後清廷倒閉他們一家就來到了香港,在這裏繼續做煙土生意,後來煙土不能做了,他們就做種植、煙草和橡膠生意,後來他父親和李氏家族一起搞房産,現在香港頂級豪門中,就有他潘家一份。
他有三個兒子,大兒子因爲怪病長期賦閑在家,二兒子是香港有數的金融操盤手,算是年輕有爲。三兒子也很有名,隻不過都是一些花名,整天和這個那個的女明星搞在一起,在外頭名聲雖然不是很好,但倒也不算是個什麽罪大惡極的人。
再加上潘家這些年一直熱衷于公益事業,他們倒也逐漸積累了一點好名聲,甚至在英統時期他還被英女皇親自召見過,當時殖民政府還給他辦法過良善之家的牌匾,算是比較有底蘊的家庭,不是那種隻會炫富的暴發戶。
很快,菲傭給楊家偉一大碗糖水,他也沒客氣,蹲在路邊稀裏嘩啦的就吃了個幹淨,而這一幕全都被潘家老爺看在眼裏,他長歎一聲對管家說:“要是老大沒生病,應該也跟他一樣精神。”
“大少爺一定會好起來了。”
“二十年了,花了多少錢你比我清楚,能不能好你還不知道嗎?”
管家低着頭沒回答,隻是也跟着歎了聲氣:“老爺,我會再想辦法。”
“算了,就這樣吧,什麽法子都試過了,沒用的。”
“老爺……”
“好了,你先去休息吧。對了,讓那個年輕人别等了,說我臨時有事去了新加坡,要過幾天才能回來。”潘家老爺搖搖頭:“外頭很曬,年輕人不該遭這個罪。”
管家很快就把消息傳遞給了楊家偉,但他卻一點都沒有走了意思,這一次管家終于繃不住了,他皺着眉頭背着手站在楊家偉的面前,上下打量着他:“年輕人,我勸你還是早點走,别給自己找麻煩。”
楊家偉隻是看了他一眼,并沒說話。
“你!”管家氣得臉色通紅:“我要投訴你!”
“先生,你看這是我的工作号。”楊家偉把自己的證件拿出來,一臉平靜的說:“我叫楊家偉,我有個同事叫孫家偉,你不要投訴錯了人。”
“好好好,很好!”管家指了指楊家偉:“可以。”
管家轉身進門,立刻拿出電話打給了楊家偉的主管,噼裏啪啦說了一大堆,對面隻是一陣陣的奉承,連連說會跟楊家偉說清楚讓他趕緊撤回,而管家在楊家偉那受的氣全撒在他頭上了,說了一些很不中聽的話,那邊卻毫無尊嚴的應下了。
很快,楊家偉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接起來裏面就是疾風驟雨一般的訓斥,他沒有回答,隻是把手機拿遠了一些,等長官罵完之後,他才把電話貼在耳朵上:“我是應上級要求來對潘昂進行問詢,如果長官有疑問可以詢問上級,我可以将谷先生的電話給你。”
“我不管是誰讓你去的,你現在必須回來!如果不回來,我就炒你鱿魚!”
“有任何疑問長官可以詢問上級。”楊家偉表情平靜,臉上沒有一丁點波瀾:“我對此沒有發言權,我隻是奉命行事。”
“好,你現在被停職了,回來把證件和槍交了!”
說完,電話就挂上了。楊家偉看了一眼電話,轉身走了,直接回到了大本營,進了長官的辦公室,在他還沒開始罵人之前,自動把槍和證件放在了他的桌子上,那長官還打算說什麽的時候,楊家偉轉身就走了。
“楊家偉!你給我回來!”
“抱歉,長官。”楊家偉回頭看着他的長官:“我已經停職了。”
那長官也蒙了,他第一次看到這麽剛的年輕人……而如果真像他說的,他的任務是那個人交給他的,那麽自己停他職的行爲,可能就闖大禍了。不過管他呢,不管怎麽樣楊家偉就是不聽命令胡來,哪怕那邊知道了也隻是影響未來仕途,可要是潘家那邊不滿意,他家的樓可就要被收走了,一家老小睡天橋嗎?
可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楊家偉在被停職之後,轉過臉居然又去了那個地方,還是一杯奶茶,隻不過這次手上多了一大塊面包,看他的樣子好像是做好了長期戰鬥的打算。
不過還好,他腦子也沒什麽問題,當天黑之後他也就離開了,但第二天一早,就在馬帥去參加漫展的時候,楊家偉居然又站在了同樣的地方,他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手上仍然是一杯奶茶,面包也換成了腸粉,仍然是靠在欄杆上,跟高門大戶隔了不到十米遠。
“老爺……他又來了。”管家也頗爲有些無奈:“我已經打電話過去了,那邊說他已經被停職了。”
“你啊。”潘昂指了指管家:“爲難人家孩子幹什麽呢,香港活着多難,丢了工作怎麽辦?”
“是……老爺我知道錯了。”
“算了,也不怪你。我就見見他吧。”
“老爺……”
潘昂一擡手:“去吧。”
很快,管家面色不善的再次出現在楊家偉的面前,冷冷說道:“老爺要見你。”
“好。”
楊家偉跟着管家走進了豪宅,而這時潘昂已經坐在了一樓的大廳上,他面前放着一杯紅茶,手上拿着今天的早報,正戴着眼鏡看着報紙,聽到有動靜時候,他放下報紙,笑着說:“年輕人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沒關系。”楊家偉坐在他對面:“潘先生,我是應政府特派員谷先生要求來調查你關于聖保羅事件内容的,請你可以配合我。”
“現在還有特派員這個稱呼嗎?不是應該叫調查員嗎?”
楊家偉點點頭:“抱歉,是我口誤了。”
“好吧,小夥子想知道點什麽。”潘昂朝旁邊的傭人擡擡手:“給小夥子上一杯果汁。”
“不必了潘先生。”楊家偉拒絕道:“是這樣的,根據聖保羅方面的線索,現在我們懷疑您和近年來十四起失蹤案有關,所以請您配合我的工作就好了。”
管家要說話,但潘昂卻擡起手打斷了他,反而滿臉和善的說:“你說。”
“請問潘先生,你認不認識一名叫梁秋的男子?他于1998年1月至2003年4月爲你工作,後來失蹤。”
“嗯?你說阿秋?我記得,他是我的司機,你們找到他了?”
“是這樣的。”楊家偉的語氣緩慢而沉重:“我們查到他最後是開車進入了聖保羅大廈便再也沒有出來,而根據聖保羅内部的相關檔案,他是應你的要求去存放一件物品,之後便再也沒有消息。”
“哦……那真是太可惜了,阿秋是個不錯的年輕人。”
楊家偉一個一個的問過去,這十四個人的失蹤案十分蹊跷,之前谷濤給他名單之前,他還沒有意識到這裏的關聯,但當他看到名單之後,突然有種頓悟的感覺,特别是……
“羅雯麗呢?她于去年十二月十七号失蹤,失蹤前在潘氏珠寶工作,是個普通的銷售人員。”
“這個?我沒印象。”潘昂仰起頭看着管家:“你記得嗎?”
“去年是好像有一個員工突然失蹤,警方還來問詢過,但後來調查結果是她和男朋友起了沖突離家出走。”
“不是這樣的。”楊家偉搖頭:“她是我的女朋友,我們感情很好,在她失蹤前一天,我們剛剛訂婚,訂婚戒指還是從潘氏珠寶購賣的。”
“我的天……孩子。”潘昂扶住額頭:“這真的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楊家偉擡起手,站起身:“謝謝潘先生的配合,如果有什麽需要我還會回來找你的。”
“随時歡迎。”
他表情冷漠的離開,而他離開之後,管家和潘昂對視了一眼,潘昂皺起眉頭沉默了一陣,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回到家中,楊家偉像往常一樣開始洗衣服,然後把和女朋友最後的合影擦拭一番,這一擦就是半個鍾頭。等擦的差不多了,他便開始做飯,戴上了那隻可愛的帶着小貓的圍裙,一邊帶着笑容一邊哼着歌。
在吃飯的時候,他也是将兩副碗筷擺在桌上,還會默默的往那個空碗裏夾菜。
“阿雯,多吃一點哦,不能挑食。”他笑着對着空空如也的位置說着話:“對了,我被停職了,不過沒關系,我早就不想幹了,哦……對了,我都忘了。”
他跑去客廳,然後拿出一杯奶茶放在空位上:“阿雯,你最愛的姜味奶茶哦。”
而與此同時,谷濤面前正攤着一大堆東西,這些都是關于那些巫蠱制品的調查内容報告,他在認真的閱讀每一頁材料,而旁邊的夢魇女王正襟危坐,她好像是被什麽吓壞了,從醒來到現在一上午了,谷濤去哪她就在外頭守着,問她也不回答,反正就寸步不離。
谷濤認爲她這絕對不是因爲被自己的人格魅力蟄伏,現在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在吸收小邪神之眼的力量來補充自己失去的力量,不過她跟着就跟着吧,她很高冷的,不怎麽說話,身上還香香的,就放在屋裏當熏香也不錯。
“這是怎麽回事?”谷濤拿起一份材料對坐在他對面的助手說:“我們在三四年前就已經全面開始禁止制作和販賣巫毒制品了,爲什麽會在你們眼皮子底下發生這種事?”
“這……我……”
“廢物!”谷濤把東西往桌子上一摔,瞬間暴怒:“再有下次,全給我滾蛋!”
“是……”
“我養着你是爲了讓你跟我說是的嗎?給老子查!”谷濤把所有資料扔到助理的臉上:“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獨當一面?啊?我問問你!從基地出來幾年了?”
“三……三年了,我是第二期學員。”
“三年!三年處理這種事都處理不好,你告訴我,你在基地學了點什麽?”
“谷教官……”
“滾出去,給我徹查。”谷濤一指門口:“今天之内不能給我個滿意的結果,你給我打包好行李,回去找經緣報道。”
“我明白了……”
助理出去之後,立刻召集這片分區的下屬開會,然後把資料全部甩在他們臉上,滿臉憤怒的捶打着桌子。
“你們這群廢物!老子被你們這群廢物給害死了,去年年底居然還有人能在你們眼皮子底下制作巫毒玩具!你們是不是覺得平時日子過得太安穩了?啊?老大剛才把我給罵了個狗血噴頭,我一句話都不敢說。”他叉着腰在前面氣得來回晃:“是不是覺得我平時對你們太客氣了?啊?剛才老大給我下了通牒,今天之前要是沒辦法給他滿意的交代,我就得卷鋪蓋回爐重造,我走了,你們一個都撈不到好,信不信?”
他的下屬一個個垂頭喪氣不敢說話。
“愣着!愣着!還給我愣着!”他把手裏的文件夾啊扔了出去:“還坐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