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那沒說話,靜靜的讓六子抱着,衣服早已經被淚水打濕,雖然無法直觀的感受到六子身處的巨大悲痛,但光從自己的角度來看,前兩天才見到過的一個活潑歡脫的女孩現在卻已經變成了一堆殘屍,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情。即使谷濤和這個女孩并沒有什麽情感基礎,但仍然可以感覺到憤怒和無端的悲切。
六子已經說不出話了,她揪着谷濤的衣服,靜靜靠着他的肩膀,表情平靜但淚水卻始終沒有停止。
“我來幫你報仇。”谷濤用袖子擦掉六子的淚水:“好不好?”
“嗯。”六子幾乎是氣若遊絲的說出這個字的,但那股發自骨子裏的恨卻能清晰直觀的傳遞到谷濤的身上。
“你在這休息一下。”谷濤把臉頰靠在六子的頭上:“我去工作。”
“不。”六子搖頭,然後用盡全身力氣說道:“我也去!”
谷濤沉默了一下:“你扛得住嗎?”
“嗯。”
“那行。”
重新穿好防護服,六子的腳步還多少有些蹒跚,但當走到解剖室門口的時候,她卻突然深吸了一口氣,站直了腰杆,仰起頭看了谷濤一眼,谷濤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然後兩個人再次走了進去。
他們進去的時候,王法醫正在解剖室的角落吃方便面,看到他們來了之後朝谷濤使了個眼神:“沒事吧?”
“沒事。”六子堅定的說:“您先吃飯,吃完了我們繼續吧。”
王法醫點點頭,三兩口吃掉面條,然後重新穿上防護服站在了屍體旁邊,戴上橡膠手套朝谷濤點點頭:“可以開始了。”
激光切割器的聲音在觸碰到骨骼時發出輕微的滋滋聲,谷濤全神貫注的将王法醫的樣本放入便攜分析器,皮膚、骨骼、血液、脂肪、肌肉組織和骨髓質一樣都沒有放過,甚至屍體上沾染的泥土都被細緻的分析起來。
“死亡時間是一月十九日晚上二十三點前後。”谷濤将分析器中的數據讀出來:“根據傷口生活反應來看,緻命傷爲頸部被撕裂的瞬間。”
旁邊的低級法醫仔細的記錄着谷濤說的數據,一絲不苟。
“血液中提取到酒精殘留,濃度達到0.47,深度酒精中毒,無其他有毒物質,從皮膚毛細血管狀态來看,生前沒有經過放血。”谷濤擡起頭問旁邊的助手法醫:“發現屍體的周圍有噴射性血漿痕迹嗎?”
“沒有。”
谷濤點點頭:“現場泥土樣本和死者身上的泥土樣本的微生物群基本吻合,但檢測到不屬于現場的油脂。油脂分析爲食用油伴有其他污漬以及……”谷濤愣了一下,他仰起頭看着王法醫:“以及人類唾液,量很大。”
王法醫也看了谷濤一眼,輕輕點頭。
在記錄下來之後,谷濤繼續說道說道:“左乳缺失、右乳有明顯撕咬傷痕,檢測到第三人dna。”
第三人?王法醫嗯了一聲:“第三人?”
“是,第三人。”谷濤認真的點頭:“已經把這兩個dna進行全方位比對,其中一個dna已經确認。”
谷濤的目鏡裏顯示出這第三人的信息資料,但……上面已經清晰的寫着死亡,而且屍體于三個月之前已經火化,是上一件食人案的受害人,也就是那個除了婷婷之外,第一個被核實身份的受害者。
“前一個受害人的dna出現在這個受害人身上,這代表什麽?”
王法醫有些奇怪,他一邊用聲波探測器沿着屍體還算完好的皮膚表面取樣,一邊詫異的提着問題。
“我不敢肯定。”谷濤搖頭:“現在我們需要找到第一案發現場,沒有第一現場肯定是不能下結論的。”
在經過更深層次的檢測之後,所有不屬于抛屍現場的信息都被提取了出來,首先是食物油,而且是經過使用并且經過的污染的食用油,這種東西其實到處都有,幾乎是不能作爲參考标準的,但有一個東西卻引起了谷濤的注意,那就是在這些食用油裏提取到了菌類孢子。
這種菌類是一種有毒菌,隻生長于潮濕環境下的腐爛木頭中,這種木頭是h市沒有的,而且也因爲木質疏松,無法制作器具更無法用來當成建築材料,但因爲會散發出驅逐蚊蠅的氣味,通常隻會用在飼養豬牛羊這類的地方能用到,而且還不會是現代化的飼養場所,所以h市内有這種木頭的地方應該不多,再加上這種菌類對生長環境極爲苛刻,如果暴露在陽光下不出三個小時就會完全枯萎死去。
在薩塔尼亞的調度下,大量的無人機順着這條線索飛撲了出去,如果不出意外,應該在天亮之前就能找到第一案發現場。
六子在谷濤在解剖分析婷婷屍體的時候,沒有說一句話,而是仔仔細細的聽着谷濤所說的每一句話,一直到解剖結束她都顯得沉默寡言。
“其實我知道她會在什麽地方喝酒。”六子在谷濤解剖完之後,突如其來的蹦出一句:“在這等消息的時候,我可以過去一趟看看。”
谷濤擡起頭看了看六子:“我跟你一起去。”
上車之後,谷濤和六子都沒有說一句話,氣氛壓抑,但谷濤實在找不到什麽方法來安慰六子,他始終都覺得人沉浸在悲痛中時候,除了陪伴之外是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救贖的,能夠拯救她的隻有她自己,那些什麽節哀順變、不要太難過之類的話,簡直就是放屁,因爲隻有沒被刀砍中的人才不覺得疼。
來到酒吧,現在已經是淩晨一點半了,但這還是熱鬧非凡,五光十色的燈光加上吵鬧音樂以及裏頭那些随着節奏瘋狂搖擺的年輕男女們讓谷濤有些頭疼,而六子卻又忍不住的流出了眼淚。
“她肯定會在這裏喝酒。”六子很堅強的抹掉淚水:“我跟她就在這認識的。”
谷濤看這個狀态,現在想問什麽的話,估計沒什麽結果吧……
可辦法還沒想到,六子居然直接就出去了,從人群中直接提溜了個出來,那個男的本來還想發脾氣,但一看是眼睛紅腫滿臉殺氣的六子,當時就慫了,他雙手抱拳畏畏縮縮的說:“六子姐……手下留情,我真的沒有再吸那東西了……”
“跟我出來。”
六子直接轉過身走了出去,而那個男的歎了口氣,跟着六子就走了出去,在經過谷濤身邊的時候,還擡起頭用同病相憐的眼神看了一眼他,好像在說“老鐵,你也被母夜叉逮住了?”。
走到後巷,六子拿出手機,點開婷婷的照片:“她,最近見過嗎?”
“沒有……”那男人搖頭:“那地方哪能認出來啊,黑燈瞎火的。”
六子皺起眉頭:“我把照片發給你,給你二十分鍾。二十分鍾之後你要不給我個答案,我讓你活不過明天。”
“是是是……”那男人歎了口氣,轉身走回了酒吧。
不到五分鍾,裏頭突然浩浩蕩蕩走出小三十号人,一個個都是典型的古惑仔打扮,花裏胡哨的樣子看上去像是要決戰尖沙咀。
看這架勢,谷濤以爲要開戰,可沒想到他們到六子面前居然一個個畢恭畢敬的打招呼,沒有一個敢大喘氣的,那樣子……就跟被教導主任抓到了他們進網吧時一樣一樣一樣。
“六子姐,我把這幫家夥都叫來了,你看着問。”
六子點點頭,拿出手機:“這個姑娘,見過的往前走一步。”
手機在他們手上傳了一圈,這些人都很認真仔細的看了一圈,等手機再回到六子手上的時候,有三個人往前走了一步。
“行。”六子朝其他人揮揮手:“你們先回去。”
說完,她走到那三個人面前:“手機拿出來。”
這三個噤若寒蟬的小夥子雖然害怕,但還是把手機拿了出來,六子一個個的掃碼,然後每個人轉了五萬塊錢過去。
“走,那邊坐坐。”六子面色冷峻:“語氣不容拒絕。”
三個小夥子蹲在馬路邊蹲了一排,沒有人知道六子想要幹什麽,隻能靜靜的等着結果。
“我問你們幾個問題。”
“六子姐,您這也太客氣了,我們不習慣啊。”
“别廢話。”六子皺起眉頭:“照片上的姑娘你們都認識?”
三人點頭。
“把那天的情況告訴我。”
原來是爲了這個,這三個年輕仔松了口氣,然後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補充起大年初二那天的見聞。
其實婷婷從大年初一開始就在這喝酒了,但第一天晚上她沒喝多少,就是在那哭,也正是因爲這樣這三個專業撿屍才會注意到婷婷,畢竟她一擲千金還長得不賴,是個八分妹。
第一晚上沒有收獲,可沒想到第二天她又來了,這次喝得有點多,不過正當這三個家夥準備出手的時候,有個女的靠近了這個美女,他們兩個聊了幾句就走了。撿屍麽,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絕對不找有伴姑娘,所以他們三個雖然覺得可惜,但也隻能作罷。
“你們看到帶走她的那個女人長什麽樣麽?”
谷濤補充問道。
“見着了見着了,也是個長得不錯的小改改,長頭發。”
“什麽狗屁長頭發,短頭發!大眼睛。”
“都别說了,哪有什麽短頭發,人家那是叫齊肩短發。”
谷濤見他們争執起來,索性走過去在他們每個人的額頭上貼了個标:“不要說話,集中精神想!”
他們會議的時候,信号被接收器捕捉,谷濤的目鏡裏漸漸形成了一個女性的長相,随着他們會議的結束,那個女性的長相也逐漸清晰,這發型……這五官……谷濤見過,還是剛剛見過!
因爲那不是别人,就是上一個受害者!
這特麽……都是死人了,這怎麽查?
“然後就沒有了?”
“對,沒有了,她們倆然後就走了,不過這個美女喝了不少,醉醺醺的。”
谷濤長出了一口氣,眯起眼睛:“看來是有預謀的。”
而這就在這時,薩塔尼亞的呼叫聲傳來:“艦長,發現一處地點,符合全部條件,位置已發送,請注意導航系統。”
谷濤聽完,拽着六子就走:“地方找到了。”
六子也不廢話,指着那三個人說:“都會閉嘴對吧?這五萬塊錢你們自己留着吧。”
“謝謝六子姐……謝謝六子姐……”
無人機找到的地點離這不算遠,步行也就隻要二十分鍾左右,開車就更近了,不過這地方倒是很隐蔽,在老城區七彎八繞很長時間才找到這個地方,破門而入之後裏頭隻是一棟破舊的兩層樓,沒有人住的空置房,院子的深處有個棚子,棚子裏有一處閃爍的紅光,這是無人機的警示标識。谷濤走過去,發現這裏是一個簡易的豬圈,雖然已經破敗不堪,但還是能看出雛形。
進去探查一圈之後,發現這裏有新鮮的按壓痕迹,但卻找不到血迹,不過倒是發現了那種木料、蘑菇和被撕碎的衣服,谷濤撿起地上的衣服對比了一下上頭的痕迹,基本上可以很确定的這就是婷婷的衣服。
突然,谷濤聽到一聲六子的尖叫聲,他二話不說,護甲上身以極快的速度直接從二樓破敗的窗戶裏跳了進去,而進去之後發現六子站在空蕩蕩的房間裏,在她面前則是黑紅的一片,牆面、地面滿滿都是,血漿裏混着零星的碎肉,還有幾道猙獰的血手印。
谷濤撤下戰甲,把六子摟住懷裏,蒙住了她的眼睛,不讓她看到這幾乎場景重現的剪影。
“薩塔尼亞,掃描整個房間。”谷濤下達命令之後,成編隊的無人機開始掃描整個區域,哪怕是一塊苔藓都沒有放過。
而這時谷濤擁着六子,輕輕拍着她的後背:“你先回家好不好?我怕你撐不住……”
六子在谷濤懷裏搖搖頭,帶着哭聲:“求求你……幫婷婷報仇好不好,我以後……以後一定乖……一定特别特别乖……”
其實谷濤知道六子在自責,因爲沒有人比她更加了解自己邪門的能力,她幾乎百分百确定婷婷的死跟她有着必然的聯系,而這種聯系在看到案發現場的慘狀時,導緻她整個人的心态都崩了。
“别自責。”谷濤蒙着她的眼睛往外走:“不是你的問題,我們一起來幫婷婷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