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裏，面包店裏的姑娘都會跟星星讨論說如果阿科不是個傻子該多好，他那麽好看，如果不是傻子一定會特别惹人喜歡。
沒到這個時候，星星總是會笑而不語，因爲她知道，如果阿科不是傻子，他會是神。
“我們不管壞人。”星星用濕巾給阿科擦着手：“不要惹事情。”
阿科怅然若失的回過頭，看了看星星又擡起頭看了看天空，居然歎了口氣。
“歎什麽氣嘛。”
“壞人，要殺人的。”阿科用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個刀劃過去的姿勢：“殺人！”
“不管……真的不要管，我們不能再惹事了。”星星握住阿科的手：“走吧，回家。”
阿科雖然不甘心，但在他心裏到底是星星的話最大，所以跟着她一起回到了出租屋裏。
現在的出租屋已經不是之前的鐵皮屋子了，雖然并不是什麽好房子，隻是一個很老很老的小區裏一套頂樓連空調都沒有小兩室一廳，三十多個平方，但星星是很滿意的，因爲這麽多年，這個地方最像一個家。
“你乖乖的坐在這吃面包，我去做飯。”星星從冰箱裏拿出早晨上班前買的菜走進廚房：“今天給你做咖喱雞。”
阿科坐在沙發上用手揪着面包吃，聽到咖喱雞的時候，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嘴裏發出意義不明的音節，而星星則在他腦袋上彈了一下就走進了廚房裏。
冬天天黑得早，不多一會兒外頭就已經一片黑暗了，寒風吹得枯枝來回擺動，正在等待收汁的星星隔着窗戶看了外頭一眼，她覺得今年冷得有些邪乎，往年雖然也不暖和，但絕對沒有今年冬天那麽可怕。
“阿科啊，你說今天會不會下雪啊，白天就陰沉沉的。”
下雪，下了雪就等于說的冬天真正的到來了，也意味着又是一年要過去了，星星對時間沒有概念，但她仍然不喜歡感受那種時間流逝的感覺，而也正是因爲時間無法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她都需要換一個地方生活，這導緻這麽多年她都沒有一個固定的居所，流浪在天地間，像是一個浮萍，而阿科的到來，讓她第一次如此渴望安定。
“雪。”阿科拿着面包走到廚房門口：“下雪了。”
星星笑了起來，回頭看了阿科一眼：“又騙人，這個時候怎麽會下雪呢，還沒到時候。”
阿科看了看窗外，然後又看了看星星，他來到窗邊，伸手輕輕一抓，沒多一會兒，一大片雪花就落了下來，接着第二片、第三片，很快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就從天空中飄蕩了下來，風也變得大了，雪花從路燈下面穿行而過，形成一道屏障。路上的行人紛紛變得行色匆匆，不少人也擡頭罵了兩聲鬼天氣，但也有人仿佛自己就化作了雪之精靈，開始在漫天大雪中撒起了歡。
“雪！”
阿科用力搖晃着星星的肩膀，正在炒菜的星星被她晃得受不了，轉過頭勉爲其難的看了一眼，然後眼睛突然瞪了起來，吃驚的喊道：“哇！真的下雪了！！！”
星星是典型的南方人，雖然這些年走南闖北也曾看過不少下雪的場景，但那時她不是在爛尾樓裏就是在水泥管子裏要不就是在橋東裏，饑寒交迫的時候比較多，别說看風景了，光凍死都已經有不下二十次，所以她太清楚寒冷的滋味了。
“阿科，我不要看雪了……”
阿科歪着頭看着反反複複的星星，表情有些不解，就像被下達了奇怪指令的大狼狗。
“下了雪會有很多可憐人挨凍的。”星星比劃着，眼神裏有些說不清的意味：“被凍死凍傷的感覺……真的不好。”
想到自己當年被生生凍死在橋洞裏的場景，星星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她深吸了一口氣：“好嗎？”
阿科似懂非懂的點頭，然後手對準天空突然一個扭腕，大雪立刻就停了下來，天上的烏雲瞬間散盡，露出了清冷的月亮，氣溫也明顯的升高了起來，甚至有了一些春天的感覺。
“阿科最乖了。”星星笑着拍了拍他的頭，然後從廚房裏把一大碗咖哩雞端出來放在他面前：“獎勵你的！”
看到食物，阿科立刻高興了起來，伸手就要去抓，但卻被星星拍掉了手：“洗手洗手！”
不情願的洗完手，阿科開始坐在桌子前吃起了咖喱雞，他這種連凳子腿大理石都能輕松吃掉的人，吃雞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什麽是吐骨頭，一個完整的雞頭被塞進嘴裏，胡亂嚼幾下就給吞了下去，然後迫不及待的拿起另外一塊塞進嘴裏，溫暖、硬度對他來說根本就像是玩一樣。
不到一會兒，正在星星從廚房拿出一碗開水泡飯時，阿科就已經拍着肚子吃飽了，然後他指着桌上的咖哩雞：“有！還有！”
“知道啦知道啦。”
星星端着碗走過去一看，頓時就愣了，那一大盤咖喱雞，雞爪、雞脖、雞腦袋、雞架子都被吃了個幹淨，剩下的都是雞腿雞胸雞翅膀這些頂好的部位，星星雖然在世上活了許多年，但到底還是個女子，眼淚一下子沒忍住就順着臉頰流到了嘴裏，苦苦澀澀的。
“不哭……不哭。”
看到星星流眼淚，最慌張的卻是阿科，他手忙腳亂的過來用衣服袖子給星星擦眼淚，但他粗手笨腳，明明是擦眼淚但生生給他弄成了浣熊洗臉……
“好啦好啦……”星星被逗樂了，自己把眼角的淚擦幹：“謝謝你。”
阿科完全不明白星星爲什麽要謝他，隻是用那種毫無雜質的眼神看着她，表情無辜、手足無措。
兩個人吃了飯，星星逼着阿科去洗澡，而她則開始在陽台上洗起了衣服，寒冷雖然不會讓她生病，但刺骨的寒風仍然會使她的體溫降低，讓她感覺不适，不過這倒也沒什麽了，畢竟兩個人的衣服也沒多少，再說了……如果讓阿科來洗，那明天恐怕就沒有衣服穿了。
而就在她洗衣服的時候，她突然看到一個像蛇一樣的東西匍匐在對面樓的牆上，因爲光線昏暗她無法看清那東西是什麽，但卻能夠清晰的看到它順着一戶人家的陽台上鑽了進去，看上去讓人有一種起雞皮疙瘩的感覺。
不過就在這時，腦袋上還滴着水的阿科隻穿着一條大褲衩子光着腳丫子就跑了過來，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怎麽了？”星星好奇的看着阿科：“快回去擦幹。”
“有。”阿科擡手指着對面那棟樓：“壞人。”
這段時間的相處，星星對阿科的神奇早已經了如指掌，雖然這家夥神志不清，甚至可以說是一個真正的傻子，但他的能力還有本能真的是強大到讓人發指，最開始他還有一些善惡不分，混混沌沌的，但自從星星教給他什麽是好人什麽是壞人之後，他就已經能夠準确分辨好壞了，雖然他還沒有辯證思維，但是無緣無故殺人的，總不會是好人。
而他的能力中有一項就是能夠清晰的分辨出一個人即将要幹些什麽，比如他指着一個人說壞人，那麽這個人就一定會在不遠的将來犯下殺人罪，而那些魑魅魍魉在他面前也是無所遁形的，大部分他不會去搭理，但那些明顯帶着惡意和殺氣的東西也會被他歸納到壞人的行列。
還有一點，阿科絕對不允許有任何人針對星星産生攻擊意圖。
看清楚，是攻擊意圖不是攻擊行爲。隻要腦子裏産生對星星進行攻擊的想法，阿科就會反殺掉那個人。而那個時候，平時玩螞蟻、和稀泥的大孩子會變成一尊戰神，不把對方打到灰飛煙滅絕對不會停手。
而現在，他沖衛生間沖出來神色慌張，大概就是感覺到了剛才星星看到的那個東西，而那個東西肯定不是人類，也可能會對星星産生威脅，而他現在隻是提醒而不是攻擊，大概就是因爲那個東西還沒對星星産生攻擊意圖。
“壞人？”星星擡頭看着那間亮着燈的房間：“那家有幾個人？”
“有……”阿科搬着手指計算了起來：“一……二……三……四……四個好人，一個壞人。”
星星皺起眉頭，她打心眼裏是不想惹事的，但現在事情就近在咫尺，這讓她不得不思考了起來，她回頭看了一眼阿科，然後深吸一口氣：“阿科，你說我們要不要當好人？”
阿科也遲疑了，他盯着星星的眼睛，小聲的試探着說一句：“壞人？”
星星的眉頭再次緊蹙，而阿科立刻反應了過來，他伸手抹平星星的眉頭，然後興高采烈的說：“好人！”
“你啊。”星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傻精傻精的。”
其實阿科并不在意自己是好人壞人，他所有的情緒都是因爲星星，當他提出當壞人的時候，星星的眉頭皺起來了，那麽他就可以由此判斷星星其實不喜歡當壞人，那麽不是壞人就是好人，所以他炫耀似的喊出好人，而說完之後星星笑了，那麽就證明他的選擇是對的，阿科一下子就變成了驕傲的小公雞，興奮的不行。
“好吧，當好人。”星星把衣服裏倒上了一點洗衣粉泡在裏面：“好人就要救好人，我們走。”
在幫阿科把衣服穿上之後，星星帶着他走了出去，然後在小區外頭的商店裏買了一些水果之類的東西，提着就到了對面那棟樓，找到剛才那個東西鑽進去的那家之後，星星敲了敲門。
很快，門開了，一個神情憔悴的老太太探出腦袋，看了星星和阿科一眼，表情有些詫異。
“阿婆，我們是新搬來的鄰居，最近我家要裝修，所以可能會吵到您，所以提前給您買些東西賠禮道歉。”
老太太仍然眉頭不展，但還是朝她點點頭，然後擺擺手：“閨女，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東西我就不要了。”
“沒事，您拿着吧，要是重的話，我給您提進去。”
“不用不用。”老太太一再拒絕，似乎非常不想讓星星看到家裏的情況，門始終隻開了一條小縫。
星星回頭看了阿科一眼，繼續轉過頭對老太太說：“阿婆，您家裏最近是不是不太平？”
老太的表情明顯不對勁了，她吃驚的看了星星一眼，然後用力搖頭：“閨女，你走吧，這事你管不了。”
“能讓我進去看看麽？”星星顯然不打算放棄：“一分鍾也行。”
老太太應該是個狠不下心的人，她歎了口氣，慢慢把門打開了，裏頭立刻一股濃濃的中藥味傳了出來，這味道……雖然星星沒有接觸過，但第一時間就知道這味道裏面有什麽了，而這個方子好像是自動出現在她腦袋裏一樣。
“阿婆，這是在給煮安神的藥麽？”
進屋之後的第一句話，就把老太太給震懾住了，她愣了一下，然後忙不疊的點頭：“你怎麽知道的……”
星星吸了吸鼻子：“聞出來的，家裏有人……失眠？”
“唉……”老太太從廚房裏拿出兩個杯子，倒了兩杯熱水：“閨女，你知道這毛病？”
“倒也不是，我能看看他們麽？”
“看吧，看吧。”
老太太把星星帶到一間屋子外頭，打開門之後裏頭立刻傳來了惡鬼一般的嚎叫，星星看到裏面的環境，當時就吓了一跳，這個裏面被稱之爲噩夢之境都不過份，裏頭的三張小床上有三個人被嚴嚴實實的捆在床上，身子被後毛毯蓋着，看不到，但露在外頭的臉上卻是猙獰無比，這三個人都在不斷的嚎叫，臉都已經變了形，仿佛隻是一張皮直接覆蓋在骷髅上，他們的嘴巴長得大大的，幾近枯萎的牙床露在外面，森白的牙齒在燈光下閃爍着詭異的青光，他們的眼睛都瞪得巨大，像漫畫人物一樣比例，但眼神裏卻充滿了痛苦和絕望沒有一絲神采。
在看完這三個人之後，星星發現這間屋子的門窗都被毛毯包裹住了，隔音效果特别好，哪怕隻是一門之隔都無法聽到裏面的聲音。
“那是我兒子兒媳，那是我孫子……”老太太指着三個已經變形的人：“我孫子可厲害了，考上了大學，還拿了獎學金。”
她說着說着，就已經泣不成聲。
星星慢慢退出房間，看了正在沙發上抱着抱枕發呆的阿科一眼：“阿科，你有辦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