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閉目養神的時候,他耳機裏的歌突然停頓了一下,然後切了歌,切成了非常脍炙人口的廣場舞神曲,音質還特别炸裂,但因爲他懶,并沒有在意這些小細節。
“握草,我手機呢!”
等到了地方,谷濤下意識的拿出手機,但他從口袋裏掏出來的居然是一個殘破的MP3,是那種十多年前的款式,得裝五号電池才能啓動的神奇古董機,而他的耳機線正插在上頭,耳朵裏則傳來火辣辣的好運來。
他總算是知道當時怎麽就突然切歌了,他回頭看了一眼剛才那輛公交車,咬牙切齒的憤恨了一陣。
“所以說……”
雖然心中有氣,但最後還是不得不向現實妥協,望天長歎一聲,默默哀歎:“運氣這東西,真的是存在。”
手機丢了倒也不是什麽問題,畢竟在這座城市裏,他也隻有寥寥幾個好友,死胖子算一個,還有兩個一起在地下通道唱歌的夥計,其他的大概也就剩下了某團外賣幾個送餐的小哥和某通某風的幾個快遞小哥了。
但那種心情上的低落是真的讓人難受,該怎麽形容呢,挫敗感……對對對,挫敗感,那種“我怎麽這麽沒用”的挫敗感。
用手裏最後一點錢買了兩套煎餅,塞進包裏一套當午飯,另外一套則被他拿在手裏坐在馬路牙子上慢條斯理的吃着。
吃着吃着,面前被人扔下了一塊錢硬币,他擡頭看了一眼,看到一個背着包的小姐姐潇灑的背影。他一看這就暴躁了,站起身喊道:“前面那個小姐姐,你站住!”
那個給他扔錢的小姐姐被他吓了一跳,轉過身看着他:“怎麽了?”
谷濤彎腰撿起那一塊錢:“你就用這個侮辱我?”
“對……對不起……我以爲你是賣藝的。”小姐姐的臉頓時就紅了:“給你造成困擾了,真不好意思。”
谷濤冷哼一聲,把一塊錢放進口袋:“這次就原諒你,下次記得五塊起步。”
說完,他背着包慢慢朝第一個招工的地方前進,走到一半還不忘回頭鄭重其事的對那個滿臉蒙圈的小姐姐說道:“記住,下次五塊錢起步,一塊錢夠幹什麽!”
終于在一個好心的陌生人身上發洩了一點怨氣,谷濤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然後推開一家餐館的大門,探頭進去看着裏頭正坐着一個扒蒜小妹:“妹兒,這招人不?”
“你等一下哦,我叫一下老闆。”
扒蒜小妹起身走進裏屋,不一會兒就有個叼着煙的老闆走了出去,谷濤一看雙手一抱:“告辭!”
老闆:“???”
至于爲什麽告辭,單純就是不喜歡煙味,有問題嗎?
背着包,拿着地圖,乍一看他就像是那種窮遊的旅人似的,當然是正兒八經的窮遊旅人,不是那種靠陪人睡覺到處旅行的窮遊客,谷濤認爲公安機關需要打擊一下那種窮遊,賣淫嫖娼怎麽界定來着?反正那種窮遊跟賣淫沒太大區别了。
跟着地圖上的标識,谷濤來到一個小巷子,鑽進了一個黑漆漆的小店,他剛走進去還以爲走錯了,特意退出去看了一眼,招牌上确實寫着《百年老店》。
不過說起來是百年老店,但根本看不出來是個賣什麽東西的地方,裏頭黑漆漆、空蕩蕩,有幾個酒壇子擺在角落,看上去挺有古風的,吧台也是跟武林外傳裏的那種風格,要不是旁邊放着一台屏幕還開着的電腦,還真有點穿梭時空的意思。
“有人嗎?”
“有……”
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從吧台裏頭傳來,谷濤探過身子看了看。嘿!還真有個人,不過這小子看上去有點頹,趴在電腦鍵盤上,頭發亂糟糟的,一看就是沒睡醒的樣子。
“招人啊?”
“找工作啊?”
異口同聲的問了一聲,然後倆人就确認了眼神,發現是同類人。
說是招工,櫃台裏那家夥從頭到尾都沒有站起來過,隻是懶洋洋仰起頭看了谷濤一眼,然後抹了一把臉就算錄用了,甚至連名字都沒問。
而谷濤看着這個邋邋遢遢的家夥,感覺十分奇怪,正常人怎麽會在這個季節穿羽絨服?
“那個,我有個問題啊。”谷濤摸着下巴,頗爲深沉的說:“包吃住麽?”
“包,都包。”那家夥從櫃台裏拿出一袋狗糧:“現在月底了,我們先用這個對付幾天。”
谷濤盯着狗糧的包裝,然後伸手拿了一粒出來嘗了嘗,發現除了味有點淡,其他都還能接受,而那孫子居然抓了一把直接塞嘴裏了,含含糊糊說:“吃早飯了麽,沒吃多抓點,這玩意管飽。”
“哦。”谷濤還真抓了一把,像嗑瓜子一樣邊吃邊問道:“那住哪?”
“你順着樓梯走上去就是了,你要不先看一下環境。”
“且慢!”谷濤想了想:“你特麽都混到吃狗食了,工資怎麽給?”
“過兩天不就月初了麽,我去收了租,先給你發工資。”那家夥擡起頭有氣無力的說:“保證不騙人,咱們拉鈎。”
誰特麽要跟你拉鈎啊!谷濤躲開了這家夥伸過來的手,然後提着包順着樓梯走了上去,發現這二樓是個倉庫,而在倉庫的中間擺着一個地鋪,上頭有個枕頭和一個睡袋,下頭則是硬紙殼。
真的,谷濤當時都震驚了,第一次看到有人對自己的生活如此對付的,這場面就跟武俠片裏那些大俠們露宿在郊外破廟的情形極爲相似,就差在倉庫入口貼個蘭若寺了。
他默默的下樓,發現這個姑且算是老闆的人正在把狗糧倒在一個碗裏,然後不知道從哪弄來了一個髒兮兮的熱水瓶,把裏頭的水倒進了狗糧裏,還蓋上了個蓋,看到谷濤走下來,他呵呵一樂:“泡軟了好吃。”
媽耶……這簡直是人間的一朵奇葩,從他那熟練的姿勢和自信的語氣來看,這孫子怕是沒少吃狗食吧?谷濤看了看手裏已經被吃了一半的狗食,默默的拒絕:“我喜歡幹嚼。”
“那行,要覺得味淡,我這有辣椒醬,你拌拌。”
拌拌……拌……這簡直魔音入耳,所以谷濤趕緊甩掉耳裏那可怕的疊字,咳嗽一聲:“一個月工資多少。”
“一千二?”
谷濤轉身就走。
“别走别走,好商量。”那孫子連忙拽住谷濤:“一千八,包吃住!”
“三千五。”
“太高了,那我從月中開始就得吃這玩意了。”這孫賊提起狗糧在谷濤面前晃了晃,眼神就真跟狗似的:“要不……低一點?”
“你說。”
“一千五?”
“告辭!”
“别走!!加一千!”他差不多都要抱着谷濤的大腿苦苦哀求了:“兩千五!”
看他這副可憐樣,谷濤歎了口氣,看在包吃包住的份上……嗯,狗食這種東西,真的太可怕了,雖然味道還可以。
“好吧。”谷濤猶豫再三,朝他伸出手:“谷濤。”
“辛晨。”
兩隻手握在一起,達成了共識。
谷濤其實也很無奈,這大概是爲了生存第一次和這種非正常人類達成共識,不過看着這個奇怪的老闆,他總有些話不吐不快:“不是我說,你都混成這樣了,請什麽人啊。”
“我是這麽覺得的。”辛晨趴在櫃台上,湊得很近:“你看,我一個人在這平時也沒什麽事幹,所以就打算再找一個人過來跟我一塊沒事幹,這不就舒服一點麽。”
道理是這個道理,隻是毫無邏輯,不過一個把狗糧當飯的人,跟他談邏輯就很扯淡了,所以谷濤點點頭表示認可:“你這百年老店是幹什麽的?”
“賣酒啊,當年我祖上可是宮廷貢酒呢。”
“酒呢?”
“沒了。”
“然後呢?”
“我不會釀。”辛晨仰着頭看着天花闆:“我爸還沒來得及把配方傳給我就跟一隻雞私奔了,我媽就跟一個開大貨車的跑了……應該是我媽先跟一個開大貨車的跑了,我爸才和那隻雞搞在一起的。”
谷濤沉吟片刻:“我認爲你父母的決定,跟你有很大關系,不過我覺得他們沒把你在滿月之前當棄嬰扔了,已經是仁至義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