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那楊氏坐上自己雇來的小轎子,搖晃着準點兒的到了孟家門口,一頭的發絲梳得是油光水滑,未見一絲白發,臉上也沒有太多皺紋,有人背地傳聞她偷偷吃人的胎盤,所以才保養的那麽好,無論是不是真的,人家快五十歲的人了,還真是紅光滿面,一身的上好蠶絲羅裙,将不胖不瘦的身子包裹的恰到好處,誰說穩婆就隻那個接生,至少看看着春風得意的楊氏,也就知道杭州出美女,那絕對不時虛晃,眼見爲實,可以用風韻猶存在來形容,這也一點都不爲過。
門廳的下人見是楊氏來了,頓時邊叫旁邊的人去找夫人,自己滿臉笑容地迎上前去,先作揖然後打點那兩個轎夫一些小錢,恭敬地攙扶着楊氏進了孟家的大門。
楊氏進門先是眼珠子靈活地轉動掃視了一邊,心裏暗暗稱奇,這哪裏是一個縣衙門師爺的寨子,十幾天才去了杭州府同知家裏給他的第五房夫人接生,那就已經很是氣派了,當時看的自己是眼花缭亂,差點腳踩腳地來了一個狗吃屎,今天再看這孟家,就隻是前院,已經是讓不能小觑,足足大了同知家前院一倍還多,難怪聽說馬上有要納第五房小妾了,這麽有錢的男人,納多少都可以啊,幸虧自己來了,當初還想來不想來的,如今卻慶幸着自己還算英明,要不有錯過一個财神爺了。
“您先到偏房花廳小坐,我家大夫人馬上就來。”說着下人将楊氏領進大廳一旁的花廳去,楊氏經過大廳時,見大廳裏笑語歡聲,便斜眼瞟了一下,沒有看清楚,隻見幾個男子,在那裏促膝交談,個個都不想一般市井之人,穿着打扮都十分講究。
楊氏走到下人身邊,小聲打聽,下人笑着說道:“是知府大人和京城來的一些人在和我家老爺說話,您這邊請,我立刻叫人給您上茶。”
楊氏心裏不禁一驚,這堂堂知府大人竟和一個小小師爺這麽随意,看來還真是小看不得這些平日裏不起眼的人物。
正想着,一個秀麗水靈的丫鬟将茶端了上來,恭敬地送到楊氏手上,便退了出去。門口一個清脆柔美的聲音說道:“叫客人直接到三夫人房間裏去好了,再準備一些精緻的點心端來,我先去,你去叫客人。”
楊氏見一個身形修長的女子婀娜從門前走過,大朵牡丹翠綠煙紗的羅裙,身披金絲薄煙翠綠紗。低垂鬓發斜插鑲嵌珍珠碧玉簪子,雖隻是個側面,卻也活脫脫地襯出了花容月貌來。
下人進門,見楊氏正出神地望着門外,捂嘴一笑,将方才夏鳳儀說過的話又重複一邊,楊氏自然是聽見了,還沒有說話就站了起來,自己先走一步,讓那下人跟随着,她自己跟着夏鳳儀的身影走着,還沒有走到大廳門口,突然見裏面走出來幾個人,爲首的一個眉清目秀的俊俏男子,一身青紗薄衣,眼角眉梢盡是笑意,卻不媚俗,不到半步便走出一個中年男子,這個人她是認得的,那就是剛才下人說的杭州府的知府大人柯乾,一年前她去過他們府上接生,對這些做官的人,楊氏往往可以發揮自己過目不忘的本事,隻一眼就可以讓自己一輩子都記得這個人的長相了。
楊氏見他們出來,不敢繼續朝前走,退也不是,隻好站着不動,眼睜睜看着前面那個美人消失在視線裏。
後面跟出三個和柯乾年齡差不多的人,自己都沒有看見,大概就是那些京城來的人,幾個人相互攙扶後是搭肩,顯得親密無比。
隻聽得剛才那個俊俏男子說道:“晚生最近确實是公務繁忙,但勞煩柯大人前來,就是小侄的不是了。”
柯乾拍着自己的大肚皮,然後看了看後面三個人,說道:“如今,先生今非昔比,我們也是理解的。”身後的三個人趕緊點頭稱是。
“柯大人,您這樣說,就是在笑話晚生了。”
其中一個瘦子走上前來,恭維道:“柯大人說的是實話,我們此次前來,一是爲之前所提之事,二來也是廠督大人專門吩咐過的,一定要來看看先生,等三夫人身體好些,還是帶着二夫人回家看看,免得溫大人和廠督大人惦記牽挂着。”
另外一個人也打着哈哈,一開口,居然象個女人說話,手指還翹起一個,讓人看了汗毛都要倒豎起來。
“我看啊,孟爺您還是将家幹脆搬到京城得了,如今皇上也是時時想起雨靈天師的好,總是念叨着,你也要體諒一下皇上的思念之苦啊!”
楊氏一聽,居然連皇上都扯到了,這哪裏是什麽師爺,連知府老爺都要恭維阿谀說些好聽的話讨他歡心,看來還真是了不得的人物。
等那幾個人走遠了,下人道:“夫人大概等急了,我們還是快點去吧。”若換做别家,楊氏一定要翻臉教訓這個沒大沒小的下人,如今卻隻是點了點頭,心想,還是和這家關系相處好些,說不一定以後還有什麽好處和便宜讓自己占了,想到這裏,微微一笑,腳步不禁輕快了起來。
孟天楚笑臉盈盈地送走了柯乾和京城來的兩位客人, 說起這那兩位可是不能小看,雖說隻是東廠兩個領班,但和孟天楚這個領班有所不同,人家畢竟在京城,這些人想要坐上領班這個位置,别說幹出幾件轟轟烈烈的大事,至少殺人和玩似的,别看他們個個穿的是周正體面,脫下那身皮,他們和禽獸也沒有分别。
這邊李公公一臉媚笑,弓着身子,站在孟天楚身邊,假意替孟天楚用手撣了撣他肩膀上的頭屑,趁機附過耳去,謙卑說道:“今日一見溫柔小姐,哦,不……二夫人,真讓咱家大吃一驚,還是孟爺您有辦法,不過幾十天的時間真的就将……嘿嘿……溫大人見了,定會喜出望外啊!”
孟天楚低頭看了看李公公嘴裏那口金牙,眉毛向上一挑,呵呵兩聲幹笑,這些沒有了根的男人說話,就和沒有心眼的低俗女子一樣,拍個馬屁都讓聽着不順耳,從前那趾高氣昂的模樣,如今還是那副嘴臉,卻轉眼當起了孫子,别說什麽溫柔,若不是柯乾說,皇上可能要微服到浙閩兩地,可能要來看看雨靈天師,這溫泉會趕緊派人到自己這裏,表面說什麽想念溫柔,派人看看,送上一堆珠寶首飾,绫羅綢緞,實際上,誰都不是吃素長大的,說來都來了,還真都是千裏眼,順風耳。
面子上還是要說的過去,俗話說的好,打狗還要看主人呢。
兩個人說笑着進了大廳,丫鬟換了新茶,李公公請孟天楚坐下,自己才坐了,眼睛眯着,笑容一直保持不變,象刀刻上去了一般。
“大人原本是想親自來的,誰想着皇上越發是離不開他了,走一步都要找,不見便心神不安,嘿嘿……所以說……如今您也是分身乏術,上次二夫人給家中的信上也說了,說是一時半會兒的走不開,幹脆大人的意思就暫時不走了,忙了這陣子他老人家親自來看你們。”
孟天楚心裏冷笑,那溫泉十有八九已經不得寵了,如果真是皇上一步都離不得,他又何必給自己花這個錢,送一大堆的禮來,光銀票就是五萬兩,這老東西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出手這麽闊綽,還不就是希望自己的三夫人可以在這次皇上微服私訪的時候多替他美言幾句。
孟天楚拱手作揖,表情十分真誠,甚至露出幾分感動,說道:“哪裏敢勞煩溫大人親自前來,我們得空一定去京城探望。”他知道對方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這時溫柔微笑着擡步進來,先是給李公公道了萬福,李公公趕緊起身,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禮數全部用上。
溫柔一身白色牡丹煙羅軟紗,逶迤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身系軟煙羅,看起來嬌豔欲滴,妩媚動人。
“公公近來可好?”溫柔說着話,走到孟天楚身邊的椅子坐下,雖然嘴上說的是公公,眼睛裏可全是孟天楚,這眼睛裏的内容自然更多一些。
“托二夫人的福,咱家過的還好,隻是十分惦記您。”
溫柔收回在孟天楚臉上的眼神,掃了一眼李公公,略微收額,嘴角輕微牽動,這個神情讓李公公有些捉摸不透,一旁的孟天楚可是看的明白,溫柔這麽聰明的人,比自己更加深谙官場的這些小花樣,什麽叫惦記,若真是惦記,怎麽不見你自己孝敬點東西來,每次隻是拿着溫泉的臉來貼這邊的好,你以爲你哄幾歲的孩子呢。
“過的好就行,前幾日也收到爹爹的家書,知道叔叔的身體有恙,不知最近好些沒有?”溫柔慢條斯理地将香帕在兩指之間來回纏繞,眼睛時不時從香帕瞟到李公公面無人色的臉上,沒有笑意,也沒有别的表情。
“回二夫人的話,好了許多,隻是受了些風寒,沒有大礙,至少牽挂……”
李公公的話還沒有說話,溫柔一擺手,李公公識趣地住了嘴。
“那就好,最近家裏繁雜的事情多,溫柔叫人準備了一些杭州的特産和土貨,小地方也沒有什麽好帶的,你帶回去給叔叔嘗嘗鮮。”
聽這話的時候溫柔好像要敬茶送客,起身趕人了。李公公這麽聰明的人,這些話自然一聽就明白了,趕緊道謝,做出了走人的姿勢。
孟天楚倒是納悶,溫柔這是怎麽了,溫泉那可是自己的親叔叔,怎麽問起他身體的時候,完全好像是應付了事一樣,也沒有半點感動和親熱。
溫柔笑着看了看孟天楚,說道:“鳳儀姐姐,說有事情和你商量,我去送李公公,夫君您去鳳儀姐姐那裏看看,我即刻就來。”
孟天楚知道溫柔大概要和李公公說些什麽,于是自己起身和李公公作揖,然後出門徑直離開了。
溫柔見孟天楚走了,臉色刷地陰沉下來,李公公一看溫柔慢吞吞地走向自己,臉上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些,雖然對于一個毛丫頭,自己還不至于畏懼,但畢竟這也是孟天楚的二夫人,提什麽溫泉的侄女那已經是扯淡,如今,溫柔的爹的官是溫泉在皇上面前親自給弄掉了的,溫柔自然清楚得很,不生氣才不正常,當時自己不能發火,不是因爲溫泉而是顧及孟天楚,如今這個小小的師爺已經不能同日而語,他身邊有皇上最器重的天師,這皇上如今也是煉丹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沒有什麽比他的着十二個天師讓他寶貝了。
李公公尋思着厲害關系,腳步不由倒退了一步,溫柔看在眼裏,不由在心裏暗笑了一下。
“公公,你的汗怎麽都出來了?是不是我們這個大廳太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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