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醒了,可還感覺到地動山搖,轉頭一看,床邊正站着飛燕,抓着自己肩膀慌慌張張一個勁搖晃着:“少爺!快起來啊!”
“啊?怎麽了?你也想上來,那上來吧,一起睡!”伸手要去拉她上床。
“不是的了!慕容姑娘……慕容姑娘不見了!”
“什麽?”孟天楚一骨碌爬了起來:“怎麽不見了?”
“我也不知道,剛才小竹跑來說,慕容姑娘一大早就拄着拐杖出門了。我聽了急忙追了出去,終于追上了她,問她去哪裏,她說少爺對她恩重如山,她不願意讓少爺爲難,傷也好得差不多了,要去親戚家和父母一起住,說以後不來當書吏了,還讓少爺把她……把她忘了。我着急了,問她去哪裏,她也不肯說,徑直走了。”
夏鳳儀也爬了起來,聽了這話,和孟天楚互視了一眼,第一反應就是昨晚上的事情慕容迥雪肯定知道了,估計昨晚上慕容迥雪根本沒有睡着,或者被他們說話聲音吵醒了,因此聽到了他們的說話。
孟天楚道:“我去把她追回來!”
“你知道她去了哪裏嗎?”
“他們那幾個親戚家,一個個挨着找!”
飛燕急忙幫孟天楚穿了衣服。孟天楚匆匆洗漱完,帶着朱昊出了門。
先來到慕容迥雪家,那裏還在修建中,她不在,兩人又到了她父母住的親戚家。一問之下才知道,慕容迥雪雇了一輛馬車,出城到附近山村一個親戚家去住去了。
問明了具體位置之後,孟天楚和朱昊返回衙門牽了兩匹馬,騎馬出城,前往尋找。
走過一段泥濘的山路,才下過雨的山澗,除了松濤陣陣,泉水丁冬之外,便是布谷鳥的鳴叫聲了。樹上偶爾落下的水珠正好打在額頭上,便覺得清涼了許多。本來很惬意的景色,可孟天楚卻沒心思欣賞。
山路大概走了一個時辰的樣子,終于看見一個坐落在山腳之下的村莊了。
一路打聽,孟天楚和朱昊終于找到了慕容迥雪親戚家的小院。
隻見院子裏一個穿着白色碎花小裙的長發女子背對着自己,坐在一個紡車之前,手中的紡錘不停地轉着,棉線在纖細的手中輕柔地地滑過,那背影說不出的落寞。隻看背影,孟天楚就能肯定,這姑娘正是慕容迥雪。
孟天楚慢慢走了過去,輕聲喚道:“迥雪~!”
慕容迥雪聞聲轉過頭來,見孟天楚站在柴門外,正深情地看着自己,臉上閃過一抹歡喜,随即又黯淡了下來,站起身就要往房裏走。
“你準備躲我一輩子嗎?”孟天楚感到有種酸楚湧上心頭。
女子停下腳步,緩慢地轉過身來,眼角流露出一絲傷感:“不是躲,是離開。”
孟天楚推開柴扉,走了進去,慕容迥雪呆呆地望着他。
才一天時間,慕容迥雪俏麗的臉蛋已經明顯消瘦了下去,孟天楚扶住她的手臂,心疼地說道:“爲什麽要離開?房子都要修好了。”
慕容迥雪輕輕将孟天楚的手推開,淡然地說道:“這裏多好,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再也沒有什麽地方比這裏更好的了。”
孟天楚将慕容迥雪的肩膀抓住,讓她和自己面對面的站着,慕容迥雪将頭埋下,孟天楚便用手将她的下巴托起:“這麽好的地方,惟獨卻少了一個我,你身在深山,心在仁和,這又何必?我從來沒有許給你什麽,那是因爲我怕時機還不成熟,許給你又做不到,而今,我來接你,就是要許你一個未來!”
慕容迥雪眼淚奪眶而出:“孟爺……,你待迥雪一家已經恩同再造,迥雪實在承受不起你的恩惠……,更不能讓你因爲迥雪而遭受危難,如果那樣的話,迥雪縱是粉身碎骨,也難以贖罪了。所以隻能選擇離開!”
“迥雪!你跟我回去吧,我不怕危難,縱有危難,咱們一起承擔啊!”
慕容迥雪搖搖頭:“不,你還是走吧……”
孟天楚見慕容迥雪泣不成聲,自己也心如刀割:“迥雪,你真的就舍得我走嗎?你知道嗎?我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将你娶進門的!如果溫大人就此翻臉,恐怕我這一走,便一去不回了……”
慕容迥雪凄然一笑,用手将腮前的淚水擦去,哀怨地看了看孟天楚,說道:“孟爺,凡事三思!你還有幾位嫂子需要照顧的,還是各自珍重吧……”掙脫開來,快步進了屋裏,把房門關上了。
孟天楚怔怔望着緊閉的房門,良久,輕聲歎了一口氣,轉身出了院子,帶着朱昊上馬而去。
慕容迥雪聽見馬蹄的聲音漸漸地遠着,這才将門打開,怔怔地望着孟天楚的背影消失在遠處路的盡頭,眼淚一串串滾落下來。
…………
孟天楚兩人回到家裏,一進門,管家就忙迎上來說:“少爺,李公公在客廳裏等你多時了。”
孟天楚重重地哼了一聲,心想這閹貨又想幹什麽?徑直來到書房,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撩衣袍坐下,沉聲道:“李公公,如果是還想勸說孟某,那就免開尊口。我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
李公公神情頗爲尴尬,幹笑了兩聲:“這個……孟大人,嗯,咱家也是沒辦法啊,還請你理解才是。”
孟天楚陰着臉沒吭氣。
李公公想了想,一拍大腿:“咱家想了一晚上,決定豁出去替溫大人做一會主。孟大人,你看這樣行不行?溫姑娘過門爲妻,孟大人原配夏氏爲大,溫姑娘爲次,——畢竟溫姑娘是溫大人的親侄女,真要做了妾,溫大人臉上也不好看啊,這一點還請孟大人一定要多多體諒。”
孟天楚斜了他一眼,依舊沒說話。
李公公艱難地咽了一聲口水,續道:“還有,孟大人納慕容姑娘爲妾的事情……唉!男人三妻四妾也屬平常,更何況孟大人已經答應了人家姑娘,總不能讓大人背信棄義嘛,所以,咱家昨晚上思前想後,這才下定決心,拼着老命替溫大人作這主了,答應孟大人可以納慕容姑娘爲妾!孟大人以爲如何?”
孟天楚又斜了他一眼,隻見他額頭上都是冷汗,可憐巴巴望着自己,心裏冷笑:你拼了老命替溫泉那老狐狸做主?嘿嘿,你算哪棵蔥啊,你說這些顯然都是溫泉給你的底牌,哼,從你這付德性來看,這應該是溫泉的全部底牌了。
對雙方讨價還價可能出現的結果,孟天楚知道有三點是必然的:第一、溫柔肯定要娶的。溫泉作爲東廠廠督、司禮監掌印太監,皇上面前的大紅人,紅透大明半邊天的人物,如果自己駁了他的面子,結果就難以預料了,爲了這個該死的潑婦,跟溫泉翻臉,不值得,娶過來慢慢收拾就是;第二、溫柔是溫泉的親侄女,真要給一個師爺當小妾,那會被朝廷的人笑掉大牙的,所以,并嫡平妻是肯定的了,隻不過,誰爲大到可以争取,果然,溫泉底牌是可以讓步作二妻的,這恐怕也是溫泉的底限了;第三、阻止自己納妾隻不過是溫泉的一種體現對侄女關愛的姿态,自己納不納妾,納多少妾對溫泉一點影響都沒有,所以也是可以商量的。
現在讨價還價的結果,與孟天楚的判斷完全吻合。
孟天楚這才站起來,皮笑肉不笑拱拱手:“多謝李公公了,孟某一定不敢忘記公公的大恩大德,必有厚報。”
李公公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呵呵,那孟大人,咱們就商量成親的事情吧。這件事是不是請幾位奶奶一起來商量呢?”
孟天楚叫丫鬟将夏鳳儀、左佳音和飛燕都叫了來,自己簡單把剛才讨價還價的結果說了。
三女一聽,也都認爲這恐怕是最理想的結果,雖然有些替左佳音抱屈,但左佳音作爲天師,決定給孟天楚做小妾,本來就是甘願自降身份的,現在前面多一個夫人,也沒改變她妾的地位,所以也就無所謂。好在慕容迥雪的事情終于解決了,三女都很高興,商量着等一會事情完了就去把慕容迥雪接回來。
李公公見大家沒有異議,這才徹底放了心,恢複了送親使者的架子,不緊不慢說道:“孟大人,既然是迎娶,自然不能說娶就娶了,我們就按照規矩一步一步的來。”
孟天楚心想,我反正是不着急,你們大不了先将人帶回去,等什麽合八字,定彩禮,選日子等繁瑣的事情都做完了,在成親也不遲。
李公公象個賊似的斜着眼睛看了看孟天楚的表情,幹咳兩聲,象個家長似的口吻說道:“八字嘛,溫大人早就已經找人合了,小姐的嫁妝我們這次也一并帶過來了,至于這成親的日子嘛……”
孟天楚一聽,有些奇怪:“李公公,我的生辰八字你們怎麽知道的?”
“呵呵呵呵,孟大人,你怎麽忘了,溫大人可是東廠廠督呀!”
孟天楚豎起大拇指,佩服地點點頭,肚子裏卻暗笑,他們拿的是原來那個孟天楚少爺的生辰八字而已,那還對個屁,反正是蒙人的,也懶的說。
李公公又道:“算了日子之後,婚期定爲這個月初八,拜天地成親。”
啊!夏鳳儀和孟天楚不約而同地叫了出來,這個月初八?今天已經初三,隻有五天了!他們倒不是擔心時間不夠準備婚事,而是擔心這麽點時間,如何對付溫柔這個潑婦。
商定了婚期之後,左佳音負責籌備婚禮。孟天楚本來要親自再去請慕容迥雪回來的,可夏鳳儀說還是她去一趟,女人和女人更好說話,也顯得有誠意一些。孟天楚便答應了,讓朱昊、李林靜夫妻帶着夏鳳儀、飛燕再去一趟慕容迥雪住處,務必将她請回來。
他們走之後,孟天楚來到後花園。
從前孟天楚隻要有時間就是要到這裏小坐的,池塘裏的金魚在自由地嬉戲,垂柳迎風搖擺,花園裏的玫瑰、薔薇、月季、茉莉、海棠都已經開了,一切都是那麽的惬意和自然。
從城外回來之後,他便徑直來到這裏,走到涼亭邊,他停下了腳步,看着不遠處,那個叫“暮婉閣”的小樓,他走不動了。
那個小樓最初是給佳音和鳳儀藏書用的,兩個人都喜好讀書,後來修好了,兩個人卻都嫌不方便,于是便閑置起來,如今那個裏面關了一個女人,那個即将要成爲自己的女人的女人。
溫柔在閣樓上早就看見了遠遠走來的孟天楚,她已經鬧夠了,罵夠了,她已經在這裏關了好幾天了,除了送菜送飯送水果的下人,見不到别人,從小到大沒有人敢這樣忽視和虐待自己,她從最初的憤怒變成了如今了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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