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我在問你話呢!”阮廷文表情十分難看,他到底年輕,從小到大一向嬌生慣養,又剛剛繼承其父職務,接任董事不久,做事難免貪功冒進,驕狂張揚,這也是爲什麽在潘建元等人打壓無果後,他被派上場的原因。
“你是越南人?”唐方問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阮廷文愣了一會兒,說道:“你問這個幹嗎?”
“好奇。”
“好奇?”
唐方又不說話了,擡了擡屁股,随手從背後摸出一把p38-鐮刀,想也沒想,直接對着阮廷文所處位:萬¥書¥吧¥ 3.nsb.cm置的全息投影設備扣動扳機。
“嘭。”火舌四濺,阮廷文憤怒的臉扭曲幾下,消失在衆人的視野裏。這時,唐方徐徐收回武器,神色平靜,語調不溫不火,說道:“如果我猜得沒錯,董事長應該會在最後時刻出來做和事佬,爲這一出雙簧劃上完美的句号。不過很可惜,我沒心情等了,你們誰告訴他一聲,要出來盡快。”
他無視幾位董事目瞪口呆的表情,斜着眼睛瞄了瞄移動視訊儀上的時刻表:“我最多等他三十秒。”
謝裏登被剛剛那一槍吓個半死,他還以爲唐方忍不住了要發飙,卻沒想到接下來的一句話就像冷夜裏的一盞明燈,讓他一下子醒悟過來。原來這一切都是董事會自編自導的一場戲。潘建元、羅賓?魯伯特這些人乃急先鋒,爲的是在氣勢上給唐方造成一定壓力,而接下來出現的阮廷文扮醜角,可以激發艦長大人的憤怒情緒,順便摸清對方的脾性、心理極限,最後再由董事長大人出面。平息這場口角之争。
如此一番車輪大戰下來,若是換成一般人,勢單力孤,又無喘息之機,情緒上肯定會受影響,失去方寸,以緻打亂談判進度,影響之後的措辭、發揮,達到先聲奪人。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高,實在是高!不愧爲生意場上的老狐狸。”謝裏登、菲爾丁感覺後脊梁骨冷飕飕的,果然,能夠做到那等高位的家夥,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如果說董事會這些人是老狐狸,那眼前這年方24歲的艦長大人又是什麽來頭?難不成他打娘胎起就練成一雙火眼金睛,外加一顆七巧玲珑心?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子膠皮融化的刺鼻異味,損壞的全息投影設備向外噴濺成簇的火花。整個會議室一片寂靜,唯有“呲呲啦啦”的電流聲。以及謝裏登、菲爾丁二人粗重的喘息。
幾個呼吸後,三角形會議桌正對唐方的頂角處光影閃動,一名年齡在60歲左右,國字臉,卧蠶眉,鼻直口闊。不怒自威的老者出現在會議室。
唐方知道這一定就是“啓明星藥業”的現任董事長比爾博姆?拉斐爾,做爲一名猶太人後裔,他有着微黃的亞膚色,顯而易見的大鼻子,以及微微卷曲的頭發。遠遠看去有些頹廢,有些邋遢,不過目光卻是明亮之極,仿佛能看透人的内心。
“唐先生,你好,我謹代表‘啓明星藥業’向你表示最真誠的謝意。”比爾博姆和顔悅色地道,臉上看不出任何尴尬、惱怒情緒,相反,他抑揚頓挫的語調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磁性,讓人覺得親切。
“客套就不必了。”唐方擺擺手,目光掃過在座“啓明星藥業”董事會成員:“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我這人一向很好說話的。”他的表情非常認真,就像課堂上的講師在解析一道數學方程式,有一種别樣的神采。
謝裏登感覺會議廳裏的溫度有些低,尋思要不要把空調開高一些,剛剛被艦長大人一槍打爆的全息投影設備還在冒着縷縷青煙,火花不時晃的人眼暈,這樣的人好說話,誰信呢?相比較而言,董事長大人喜行不怒于色的本事要強得多。
“那好,大家閑話少叙,咱言歸正傳,談談合作方面的事。”
比爾博姆并未跟他在“好說話與否”這件事上多做糾纏,話鋒一轉,拉到合作事宜上來,他的問話非常直白:“我們能得到什麽?”
其餘5名董事會成員齊刷刷看向唐方,可惜阮廷文不在,缺乏對稱美。
“錢,很多錢。”唐方的回答簡明扼要。
除謝裏登、菲爾丁外,在座其他人全都笑了,那是一種有些譏諷,有些輕視,有些不以爲然的笑臉,這讓唐方想起《西遊記》裏曆經十四載寒暑,九九八十一磨難,跋山涉水十萬裏路的取經僧到達雷音寶刹時,一衆珈藍、羅漢露出的神情。
兩者何其相似!
羅賓?魯伯特揶揄道:“錢是個好東西,可也要有命花才行。”
“同你合作會得罪很多人。”比爾博姆補充道。
其實,園區量子通訊設備故障什麽的,不過是謝裏登、菲爾丁等人的緩兵之計,爲的就是給“啓明星藥業”總部調查晨星号的來曆制造便利條件。對于這一點,唐方心知肚明,隻是照顧謝裏登、羅斯金等人的面子沒有點破罷了。
園區量子通訊設備故障,難道運輸船隊的量子隐形傳态設備也故障?從比爾博姆的話來看,隻怕已經從特裏?費迪南德那裏得知晨星鑄造與奧尼恩斯議員、伊賀重工的恩怨,這才有了剛才的說道。
“沒有付出,何談回報。”
唐方相信比爾博姆聽得懂,他沒有正面解釋是因爲不想撒謊,羅賓?魯伯特說得對,錢的确是個好東西。不過,帶進棺材裏的話除外,那隻會加高主人暴屍荒野的幾率。特裏?費迪南德知道晨星鑄造與奧尼恩斯議員、伊賀重工的恩怨,卻不清楚唐方還有一個更加強大的敵人——蒙亞帝國皇帝陛下柯爾克拉夫一世。
“唐先生,晨星鑄造現在的情況,我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說話的是卡洛琳?魯爾。7位董事裏唯一的女性成員,從她的膚色及面部特征來看,應該屬于拉丁裔。
“沒有資金,沒有人手,沒有設備,隻有技術,說好聽一點兒,你們晨星鑄造具備核心競争力,有一定前途。說難聽一些。其實就是一個殼公司,所謂的艦船制造工藝,也僅僅是你的一面之詞,畢竟誰也沒有親眼見過你所謂的數據。”
卡洛琳?魯爾是女人不假,從她嘴裏說出的話,卻并不怎麽客氣,甚至可以說是尖酸刻薄,她并不擔心爲此得罪唐方。因爲這些話就算她不說,也一定有别的人說。對面那個年輕人很聰明,這一點他肯定想得到。
唐方擡頭看了她一會兒,笑道:“的确,我沒有資金,也沒有人手,更沒有設備。我向你們許諾的未來,在眼下看也不過是夢幻泡影。或許有人覺得我是一個高明的騙子,一個空手套白狼的高手。”
“但……我想問你們一件事,整個星盟境内,有哪一家軍工企業可以在短短5日内修理好120艘破損戰艦?”
“什麽?5日内修理好120艘破損戰艦?”卡洛琳覺得他在吹牛。之前謝裏登彙報過“克裏斯蒂爾”的損失,資源補給站在同查爾曼艦隊的交戰中損毀,眼下僅有一座後備空間站發射升空,沒有大批維修人員,沒有足夠器械,憑晨星号那點載員,就算後廚炊事員都有維修手藝,也絕無可能在短短5日内修理好120艘戰艦。
她是一名商人不假,卻并不代表沒有船舶維修方面的常識,120艘受損戰艦,就算隻是輕傷艦,拉到“漫遊者科技聯合體”、“沃德重工”這類大型軍工企業的維修空間站,全修理線最大負荷運轉,也不見得能有這般進度。
比爾博姆看向謝裏登,目光裏滿含驚疑,這件事他聽謝裏登提起過,隻當是件微不足道的瑣事,并未放在心裏,沒想到他卻在這時候拿出來當做證明自己能力的資本。
此事别說比爾博姆、卡洛琳等人疑惑不解,就連謝裏登也是目瞪口呆,“克裏斯蒂爾”上空的資源補給站自從組建完畢後,便被晨星号占領,任何外人、探測器都無法接近,自然無從得知對受損海賊戰艦的修理進度。
如果唐方所言不虛,隻用了5天時間就将120艘受損海賊戰艦修理完畢,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迹……奇迹……
想到這裏,謝裏登猛然打個寒戰,感覺整個人就像墜入冰窖,寒冷氣息席卷全身。5日前唐方借用資源補給站的時候隻說用來修理受損戰艦,他當時并未多想,不過現在想來,那小子隻怕早就料到會有今日局面,“修理受損戰艦”不過目的之一,另一個目的便是爲了展現晨星鑄造的技術實力,一石二鳥,好深沉的心機,好缜密的思維。
便在這時,會議室的門開了,一名通訊員快步走入,無視董事會成員,直接幾個箭步竄到謝裏登面前,神色慘然,大聲說道:“不好了,不好了,海賊……海賊戰艦造反了。”直到說完,方才注意到中間的唐方,臉色又一變,好像看到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指指他,又指指天上,最後神色茫然地掃過前方6位董事,一下子啞巴了。
“到底出了什麽事?”
謝裏登頓時驚醒,海賊戰艦……造反?查爾曼那些人吃了大虧,短時間内肯定不會再來“克裏斯蒂爾”找不痛快,通訊員用的是造反這個詞,莫非是拜倫?不……不會的,那是史蒂芬?這厮前幾天在晨星号吃了大虧,萬一過不了心中那個坎,腦子一熱幹點些出格的事也說不定。
“是不是史蒂芬?蘇?”
“不……不是。”通訊員望望中間一臉安然,坐姿端正,好像對什麽事都漠不關心一樣的艦長大人一眼。心裏很是不解,當然,這不妨礙他陳述事實:“是……是那些本該在資源補給站進行修理工作的破損戰艦。”
“什麽?”謝裏登下意識看向唐方。
“他……他們已經逼近‘克裏斯蒂爾’,拜倫下屬艦隊不戰而逃,現在整個工業園區都暴露在那120艘戰艦的炮口下。”通訊員繼續說道,他不理解。很不理解,爲什麽那個應該是海賊戰艦頭領的家夥會如此平靜,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難道他不清楚眼下的處境,還是說他什麽都不知道?
他就那麽坐着,臉色如常,嘴角斜向上挑起一線,如同春日裏微風輕拂的青翠垂柳,雖在動。卻給人一種靜到窒息,靜到忘我的感覺。
通訊員不懂,看不懂唐方爲何坐的這般安穩,又爲什麽笑的那般淡然,同樣看不懂謝裏登眼中爆起的驚駭,以及與驚駭截然相反的恍然,他同樣看不懂董事會那些人冗長的沉默,好像置身于一個奇特的異度空間。所有人都是虛幻的,隻有他才是真實。
“馬庫斯。你下去吧,告訴羅斯金不必緊張,他們不會開火的。”許久,謝裏登平靜說道。
馬庫斯覺得今天發生的一切很不合情理,仿佛夢靥,會議室的氣氛讓他趕到非常壓抑、非常不真實。他搞不清這些人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更想不明白那些本該失去戰鬥能力的戰艦爲什麽涅槃重生,短短5日内便複原如初,就連船舷上的标志也被更換爲一顆播灑出淡淡光暈的晨星。
既然謝裏登說沒事,那就一定沒事。因爲經理一向膽小,斷然不會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開玩笑,除此之外,唐方唐艦長可還身在此處,那些海賊戰艦投鼠忌器,應該不至于開火,如果他們的目的不是進攻“克裏斯蒂爾”,那爲什麽還要擺出這番陣仗?
直到他走出會議室,都沒想清楚房間裏那些家夥搭的什麽台,唱的又是哪一出戲。
謝裏登慢慢吞吞坐會自己的位置,不說話了,他還能說什麽?董事會那些老家夥可都是一些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哪裏還用他解釋,這一點,從卡洛琳女士好像喪夫一樣的郁悶表情上便可以看出。
用喪夫之痛來形容卡洛琳現在的心情或許有點惡毒,有點誇張,不過,她心中那份郁悶,卻着實厚得堵心,厚得深沉,她怎麽都沒有想到,剛剛譏笑過年輕人自不量力,便被對方拿槍頂在長滿皺紋的額頭上,不是他腰間那把p-38鐮刀,而是更大的艦炮,足足有120門之多。
對面那個年輕人一沒動手,二沒動嘴,他自始至終就那麽坐着,肩膀平齊,脊梁一直挺得筆直,甚至連呼吸節奏都沒有改變過。
卡洛琳覺得他什麽都沒有幹,卻什麽都幹了。
這話很矛盾,感覺卻不矛盾。
會議室有些冷場,謝裏登、菲爾丁不敢說話,唐方不想說話,董事們不能說話。阮廷文與卡洛琳的經曆告訴他們,說多錯多,話越重挨得巴掌也越響。
從一數到十,外加三次深呼吸,比爾博姆終于歎了一口氣,沉聲問道:“我想知道晨星鑄造的經營範圍是不是真的隻局限于民用艦船,不參與軍火紛争。”
唐方微微擡了一下眼皮,答非所問:“‘克裏斯蒂爾’很不錯,天高皇帝遠……”
比爾博姆眼睛眯了眯,一改之前表情,他笑了,笑得有些無奈,還有些歇斯底裏,他的笑持續了大約半分鍾,然後緩緩收斂:“你真的隻有24歲?”
“怎麽?董事長有意把孫女嫁給我?”他不笑了,唐方卻又笑了,不同的是,艦長大人的笑容有些調侃,有些無理,還有那麽一點猥瑣、好色。
比爾博姆沉默了,并沒有被這句玩笑話逗樂,或許,這是正對面那個年輕人有意在調節會場氣氛,但他卻怎麽都笑不起來,不可否認,他喜歡聰明人,喜歡跟聰明人做生意,卻又不願意跟唐方這樣的聰明人做買賣,因爲這會讓他有種高空走鋼絲的錯覺,稍微邁錯一步,便是粉身碎骨的結局,做這種生意,他必須倒掉腦子裏許多年來積累的全部漿糊,把一分心思掰成八瓣用,太累!
數十年的商業人生,爲他鍛煉出無比敏銳的洞察力,比爾博姆清楚的很,這是一個機遇,同樣也是一個挑戰,就像唐方之前說的那句話——“‘克裏斯蒂爾’很不錯,天高皇帝遠……”。“啓明星藥業”競得“迪拉爾”恒星系統的開發權本身就說明了一件事,他不甘蟄伏,想要問鼎星盟巅峰,成爲金字塔尖上的一小撮人。
“我可以把‘迪拉爾’借給你,也可以提供人員、渠道,甚至爲晨星鑄造注資,但是,最爲核心的船舶制造工藝必須做到資源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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