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蕭鳳攻陷了臨安,城中可以說是欣喜萬分,更有那商家正在張燈結彩,慶祝這一幸事。
然而在行宮之内,卻是愁雲慘淡。
眼見葉李走來,趙昺連忙迎了上來,訴道:“葉先生,你快看看太傅他的情況吧。”
“好吧。”
葉李點點頭,跟随趙昺來到府中,便見到那王淩正躺在床上,雙目怒睜、身子抽搐,縱然被綁在床上,也還在不斷地掙紮,完全一副中了瘋病的模樣,口中更是不斷罵道。
“那個女人。她怎會如此——,她怎能如此——”
“陛下。太傅這是怎麽一回事?”微微一歎,葉李轉過身來看向趙昺。
趙昺面有慚愧,然後說道:“唉。還不是因爲皇宮之事?”
“皇宮?麽不是因爲蕭首相所弄出來的開放一事嗎?”葉李稍微有了一點了解。
趙昺阖首回道:“沒錯。正是因爲此事。你也知曉,自從戰敗元軍奪回臨安之後,太傅他便一直在操心皇宮一事,希望我能夠重新住回皇宮之内。所以便百般周折,期頤能夠達成此事。誰料此事還沒完成,這個消息便傳了開來。也因此,太傅便成了這般模樣!”
“果然如此。”
葉李暗歎一聲,這麽多年來王淩一直都熱心此事,希望能夠讓趙昺成爲真正的皇帝,先前登基之時雖是鬧出不少的矛盾,但至少在表面上,還是認爲趙昺乃是皇帝。
然而今日鬧的這麽一出,卻等于直接将皇帝身上蒙的那層薄紗徹底撕開,令其暴露在衆人面前。
這令素來以忠君愛國爲目标的王淩,如何能夠接受?
趙昺無奈道:“自此之後,太傅更是時常攻擊人。無奈之下,我等也隻好采取這般手段,将其綁在床上,以免傷到人。”
他自來到長安時候,可是多虧了王淩的照顧,方才能夠安然度過這一生。如今王淩變成這般樣子,又讓趙昺如何能夠接受,這才急召葉李前來,希望他能夠解決此事。
葉李頓感爲難,搖頭回道:“這乃是心病,隻怕我是無能爲力了。”
葉李也是精通醫術,若是尋常傷勢自然也能醫療,但讓王淩變成這般樣子的,乃是蕭鳳那開放皇宮的行徑,這又讓他如何能夠醫治?
“陛下!陛下!”
兩人正在對話之中,那王淩卻是高聲叫道,身子也蓦地湧出一股力氣,拽着身上的繩子,将整個床也弄的“咯吱”作響。
趙昺連忙來到王淩身邊,抓住他那伸出來的手,安慰道:“太傅莫要驚慌,我就在這裏。”
“陛下。你還無事,這真的是太好了。”
王淩欣喜的說道:“我還以爲你遭了那妖女的暗害了呢。”
“妖女?”
趙昺心中頓感複雜,對于蕭鳳的所作所爲,他其實并沒有多少怨言,畢竟蕭鳳代替了自己的父親,護住了江南一帶的百姓,令他們不至于被元軍欺淩。
但受到王淩、葉李兩人的影響,有的時候趙昺還是對蕭鳳有些抱怨,認爲對自己太過提防了,完全将其當成了敵人來看待,有的時候甚至還埋怨蕭鳳,覺得蕭鳳沒有給自己施展才華的機會。
“竊據江山,颠倒乾坤。那蕭鳳,不是妖女又是什麽?”
王淩雙眉一簇,又是罵了起來,見到趙昺連連點頭,他方才恢複了一點理智來,一臉期盼的看着趙昺,囑咐道:“隻是陛下,你可莫要忘了我的教誨,須得做一個愛戴百姓的好皇帝,明白嗎?”
“朕,明白!”
趙昺目中透着黯然,依着如今蕭鳳的所作所爲,他便當真是皇帝,隻怕也隻是一個傀儡,什麽時候被廢也不意外。
王淩卻感惱火,隻因爲趙昺口氣太過軟弱,于是他又是喝道:“陛下。莫要忘了老臣的囑咐,明白嗎?”
“朕明白了。”
趙昺被吓了一跳,聲音蓦地擡高,應了下來。
聽到這話之後,王淩臉上方才露出一點欣慰,随後低下頭來,口中呢喃:“這便好,這便好。”目光微阖,昔日孔武有力的手臂也失去了力量,被那重力牽引着,跌落床頭。
趙昺這才驚覺,連忙将王淩的手握住,臉頰之上布滿淚痕,喊道:“太傅!太傅!太傅,你怎麽能丢下我一個人不管?”直到這時,他方才明白過來,曾經日日夜夜教導自己的師尊王淩,終究還是死了。
看到這一幕,葉李微微搖頭,大概也是爲王淩這般遭遇而感到悲傷吧。若是放在别的朝代,或許王淩這般行徑還會被稱之爲肱骨重臣,但就眼前狀況來說,他的死卻也不過是一縷微塵,起不了半點效果。
“陛下。太傅已經去世了,你莫要哀傷了。”葉李勸道。
“我知道。”
趙昺回道,大概是太過悲怆,他的聲音還帶着哭聲:“你先下去吧,讓我自己一個人安靜一下。”
“微臣明白了。”
葉李躬身一拜,旋即離開了此地。
自房中走出之後,他就見到屋外站着一個老者,一個少婦。那老者頭發花白,看起來氣勢十足,正是曾經創立民黨的黨魁王軒。至于那少婦,則是身着華麗宮服,上面綴着各種裝飾,顯得豔麗無比,隻是她雙眼過于銳利,卻是帶着一股淩厲感,正是剛剛和趙昺締結婚約,如今乃是皇後的高圜了。
“我那弟弟,他死了嗎?”
王軒目光一轉,落在葉李身上。
葉李阖首回道:“沒錯。”
長安之内,誰都知曉王淩乃是王軒之弟,兩人雖是因爲政見不同,早就已經不相往來,但如今王淩病重,王軒出于親情緣由,終究還是過來看了一眼。
“哼。就因爲區區一件小事,便被氣死。我這弟弟,也忑窩囊了。”王軒張口罵道。
葉李神色如常,王軒乃是王淩的弟弟,自然也有資格說這種話。
高圜也是問道:“那陛下呢?他現在如何?”
“正在屋中哭泣呢。畢竟那王淩乃是他的恩師,自然會爲之悲傷。”葉李指了指大殿,然後搖了搖頭。
高圜雙眉一緊,低聲罵道:“沒出息的家夥。他難道不知曉眼下狀況,竟然還在這裏哭哭凄凄的,跟個女子一樣。”随後跨過葉李身側,走入了屋内。
眼見趙昺還趴在王淩身邊,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樣,她便感到惱火無比,一伸手将趙昺扯了起來,罵道:“他都已經死了,你還在這裏哭哭啼啼的,你算什麽樣子?”
“他乃是我師傅。我爲他哭訴,有什麽不對?”趙昺感到厭煩,當即撇開高圜的手,打算離開此地。
對于高圜,他并無多少感情,畢竟兩人并非青梅竹馬,在結婚之前也沒有接觸過,是真正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雖說這父母之命已經被師尊之命所代替,但也一樣。
高圜卻感惱火,又是罵道:“但你可别忘了,你乃是皇帝!若是就因爲這點小事而哭哭啼啼,又算什麽樣子?”
“皇帝?就我現在這模樣,也算是皇帝?”
趙昺面露不屑,雖說是天下衆人都想要當皇帝,但他自從登基以來,卻過的特别憋屈,哪裏有什麽執掌天下的感覺?
高圜頓感語塞,就如今的情況而言,趙昺不過是一個傀儡罷了,哪裏來的什麽權力。
但她卻不甘心,又是說道:“雖是如此,但你就願意這麽放棄嗎?莫要忘了先前太傅的叮囑!”
“這——”
趙昺頓時沉默下來,王淩臨死之前的懇求,他直到現在都未曾忘卻。
“隻是,我能做到嗎?”
然而一想到自己所面對的對象,趙昺還是感到害怕,畢竟對方可是蕭鳳,而且朝廷上下皆被對方所控制,他實在不覺得自己能夠和對方對抗。
高圜語氣軟了下來,繼續勸道:“不管如何。隻要堅持下去,我相信都會有希望的。不是嗎?”頓了頓,眼見趙昺還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她心中雖是埋怨,但還是說道:“而且你也聽到了,那蕭鳳當年起事何等危險,不也走了出來?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畏懼。而且你還身負皇室血統,如今方才成年,還有莫大時光,又豈能就這麽放棄?”
“我明白了。”
趙昺擡起眼睛,他可以看到高圜眼中的熱切,隻是這熱切卻并非對自己的愛戀,純粹是對權力的渴望,之所以幫助自己,也隻是因爲自己乃是皇帝,而她乃是皇後。
兩人同心同體,可以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那你就随我出去,莫要繼續悲傷了。好嗎?”
高圜将趙昺攙扶起來,語氣也沒了先前那般強硬:“至于太傅的事情。他現在業已去世,還是先将他下葬吧。而且唯有完成他之遺志,方才不負他之寄托,不是嗎?”
趙昺聽罷,心情也不似先前那般沉郁,在高圜的攙扶下,來到了外面。
他看到早在外面等候已久的王淩,當即躬身一拜:“先前讓王議員等候偌久,着實失禮了,還請王議員莫要怪罪。”
“不必了。”
王軒拒絕道:“隻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呢?他現在業已死了,還是将他的屍體交給我帶回去吧。”
“這,他就在屋中。”趙昺有些尴尬,指了指房屋,先前他還以爲隻需自己對這王軒抱有尊敬态度,對方也應該對自己施禮,現如今看來也不盡如此。
“帶回去吧。”
王軒揮揮手,身子走來數人踏入屋中,将王淩的屍體擡了出來。
趙昺、高圜以及葉李三人站在旁邊,隻感到尴尬無比。
眼見王軒即将離開,葉李忽的開口:“王議員,不知你——”
“你們的事兒我沒興趣。我來這裏,隻是帶走我弟弟的屍體罷了。”王軒回首一瞪,直接讓葉李停了嘴:“順便提醒你們一下,時代已經變了,那席卷而來的潮流,任誰都無法擋住。你們明白嗎?”随後大跨步離開了這裏,留下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應該如何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