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天的夜卻顯得分外寂靜,天上的皎月早已經隐入雲層之内,隻剩下寥寥幾個星辰懸在天空,而那原本空無一人的爛柯寺之中,此刻卻是聚集着許多人。
“彌勒降生,明王出世!我等拜見淨蓮大師。”
一行人拜倒在地,對着端坐于堂中的淨蓮俯下身來。
仔細看看這些人,其中正有白天時候淨蓮剛剛救下來的那兩個兄弟,而他們此刻也滿臉崇拜的跪在地上,向着曾經救下自己一命的淨蓮,奉上自己的忠誠。
“爾等無需這般客氣,還是起身吧。”
看着衆人跪倒在地的身子,淨蓮輕輕一揮手,讓衆人皆感身前空氣好似變成了牆壁,讓他們難以拜倒下來,于是衆人隻好重新站了起來,一臉困惑看着淨蓮。
“大師。不知你深夜召集我等來此,究竟是有什麽要吩咐的?”
先前再被淨蓮救助的時候,他們腦中便響起了淨蓮的聲音,要他們前往此地,這才會在深夜時分,跑到了這爛柯寺之内。等到來到這裏之後,他們方才發現聽到這聲音的不知自己一人,其數量足足超過上百來人,讓人搞不明白,爲何淨蓮會讓他們出現在這裏。
淨蓮面帶悲傷,旋即說道:“各位。關于那運河之事,爾等也曾體驗過。不知各位,究竟是什麽感想?”
“這!”
一聽到“運河”一詞,當即觸動了衆人的神經,紛紛張口罵道。
“那博都歡當真殘暴,完全是将咱們當成了豬樣,要打就打要殺就殺,根本就沒當成人來。”
“隻可惜郭知府卻是離職了,要不然如何讓那家夥在這裏嚣張,将我們折磨成這般樣子?”
“隻是我們手無縛雞之力,縱然想要報仇雪恨,也不可能和那家夥對抗,畢竟他可是有槍啊!”
“……”
因爲淨蓮的一番話,自然是勾起了衆人的怨毒。
他們先前時候被召集過來,本來就存着不滿,畢竟自己乃是家中唯一的壯丁,若是被征走的話,家中其他人還吃什麽?幸好那郭守敬也是曉得其中關鍵,并未克扣糧饷,讓他們能夠以這工錢來養活家庭,活是苦了點,但也有些盼頭。
然而那博都歡一上台之後,便以各種手段克扣糧饷,更是逼迫他們日夜操勞,終日沒有歇息的時候。
工程之中,更是經常有人暈倒猝死。
即使有淨蓮出手,也因爲太遲的原因,導緻其就此身亡,畢竟淨蓮隻有一個人,如何能夠救助上萬人呢?
如此狀況,自然讓衆人心驚膽戰,生怕下一個人便會成爲了自己。
也因爲害怕這種事情發生,他們方才會聽信淨蓮的話,跑到了這爛柯寺之中,想要知曉淨蓮究竟打算做什麽。
“沒錯。”
眼見衆人變得憤慨起來,淨蓮嘴角微翹,眸中透着自信來:“那博都歡如此作爲,早已經是讓衆人心驚膽戰,若是不盡早脫身,隻怕爾等皆要身陷無間地獄。畢竟我能爲有限,實在是沒辦法及時出現。”說到後面,他卻是面帶哀傷,透着幾分苦楚。
衆人見了,皆感心中一恸,在那繁重的工作之中,他們可沒少有親友死在了其中。
“若非大師襄助,我等如何能夠僥幸存活?我們這條命,便是大師贈與的。隻要大師說一下,我等定然會爲大師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諸位,切勿說出這般話來。畢竟我佛慈悲,爾等既已得以存活,應當謹記我佛聖訓,莫要輕易丢棄性命,明白嗎?”淨蓮叮囑道。
衆人心中一暖,皆是俯首稱頌。
“大師所言,我等明白!”
正在這時,衆人之中一人蓦地擡起頭來,卻是對着淨蓮訴道:“既然此地如此兇險,我等不如逃走如何?”
“逃走?”
淨蓮稍微擡起眼來,看了那人一眼,正是今日自己救出來的那人。
這人,根據他自己的介紹,應該叫做張二吧,而他身邊的那位則是叫做張三,至于他們死去的大哥,則是叫做張大。名字着實普通,不過對于沒有文化的農民來說,也隻能用這些來稱呼自己的孩子了。
張二回道:“沒錯,逃走。畢竟繼續在這裏待着,咱們遲早會被逼死。既然如此,不如直接逃離此地,前往華夏朝如何?”
“沒錯。若是逃走的話,自然能夠避免被那些家夥給逼死。”
衆人聽了,也是面露喜悅,對于此地他們實在是太過害怕了,旋即一起擡起頭來,對着淨蓮說道“大師。既然此地這麽危險,不如你幫我們逃走,如何?”
“逃走?”
淨蓮卻是搖着頭,哂笑道:“若是爾等,自然能夠逃走,然而那剩下的人呢?他們又該如何?”
“他們?”
衆人被淨蓮這麽一說,皆感心中有愧,不由得低下頭來,不敢直視淨蓮的目光,那張二也是面有愧色,不免低下頭來,畢竟這提議乃是他提出來的,無異于将其他人給抛棄了。
淨蓮一臉怒不可赦的模樣,對着衆人罵道:“若是你們逃走的話,那剩下的人定然會被責備。屆時他們,必然會受到更嚴厲的懲罰。若是如此,你們忍心嗎?”
“這,卻是我等疏忽了。”
眼見淨蓮發怒,衆人自是膽顫,隻好低下頭來。
張二也是頗爲愧疚,對着淨蓮道歉道:“大師,确實是我疏忽了其他人,還請您責罰。”想着先前受到的待遇,他又是說道:“隻是那博都歡太過兇殘,我等也是沒有辦法,隻能采取這般手段來。”
“唉!”
淨蓮長歎一聲,回道:“也是我能爲淺薄,雖是救出了你們,其他人卻依舊置身無間地獄,着實令人惋惜。”
他自己實力不錯,但若要面對博都歡以及他麾下的啓禀,卻還是力有未逮,至少那些铳槍便可以對他産生莫大的威脅。
“若是這樣,那我們不如直接反了?滅了那博都歡?”心一橫,張二當即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造反?殺了博都歡?”
衆人聽到這個消息,身子皆是一陣,雙眸也是透着如烈火一般洶湧的恨意,對于那制造了這一切的博都歡,他們完全是恨之入骨,隻是一想到那博都歡的實力,他們便感到忐忑不安,心中想着。
“僅憑我們,能做到這一點嗎?”
“僅憑爾等,自然是不可能的。”
淨蓮将衆人表現看在眼中,或是惶恐、或是害怕,然而更多的則是躍躍欲試,他說道:“但若是我的話,那就不一定了。”
“淨蓮大師。照你這麽說,莫非你也願意幫助我等?”
衆人見到淨蓮這般模樣,心中皆是一喜,然而看到淨蓮一身莊嚴佛氣,卻感到有些黯然,訴道:“隻是您乃是佛門中人,若是爲了我們大開殺戒,這隻怕不行。”
“哈。正所謂金剛怒目!那博都歡生性殘暴,以殘害生靈爲嗜好,乃是惡鬼、修羅一般存在。我身爲佛門中人,自當挺身而出降妖除魔。”淨蓮朗聲回道,宏大聲音震得衆人心神振奮,仿佛隻要自己走出去,便可以完成這一切。
“若是淨蓮大師願意幫忙,我等定然能夠成功。”
見到淨蓮表态,衆人自是齊聲歡呼。
淨蓮也是笑道:“這是自然。”
正在這時,自門外卻是傳來一陣聲音。
“敢問淨蓮大師在嗎?”
聽到這聲音,衆人隻感通體一顫,仿佛被一盆涼水從頭澆到尾,心中暗想:“怎麽突然有人出現?莫不是我們的行動被人發現了?”他們所謀劃的事情可是謀反的大事,若是被他人聽到了,那可就危險了。
“衆位稍安勿躁,且随我出去看一下吧。”
淨蓮擡起手來,讓衆人安靜下來,旋即帶着一行人走出了爛柯寺。
看到來者之人相貌之後,淨蓮方才安下心來,訴道:“原來是汪忠臣,還請饒恕貧僧失禮,未曾迎接。”眼見衆人帶着敵視,也是連忙解釋了起來:“他乃是我之好友,爾等無需擔心!”
“沒事。”
汪忠臣擺擺手,他看了看那些聚集在一起的民夫,嘴角自是翹起,透着一點興趣:“沒想到你竟然這麽快便聚攏了這麽多人?”
衆人看到這一幕,也是感到稀奇,依着汪忠臣的表現,自然是和淨蓮頗爲熟稔。
淨蓮回道:“也是衆人愛戴,方才願意随我一起起事,隻是你——”目光狐疑看着汪忠臣,身子也明顯繃緊起來。
“哈。這不是要将這些東西給你嗎?”
汪忠臣揮揮手,讓身後的十來個侍衛将馬車之上的箱子搬下來,放在了地上,訴道:“畢竟這些東西太過明顯,須得要謹慎一點,不是嗎?一千隻铳槍、十萬發子彈,要不要檢查一下?”
“铳槍?”
那些民夫聽了,心神爲之一振,連忙上前将那箱子打開,就看到放在裏面的铳槍。
雖然其樣式有些老舊,上面也布滿了許多鏽蝕的痕迹,但的确是铳槍無疑,而且其上面刻着的紋絡,也明顯告訴了他們,這批軍火乃是自華夏軍之中流傳出來的。
“這家夥什麽來頭,竟然真的送了這麽多武器?”
再度擡起眼來,衆人看着汪忠臣,眼中也是帶着一些複雜神色來。
淨蓮自是阖首回道:“我等正準備起事,正愁着沒有武器,沒想到你卻送了這些武器,當真是客氣了。”
“沒什麽。畢竟爾等起事,對我華夏軍來說,也是一樁好事。既然如此,那何樂而不爲呢?”汪忠臣笑着應道。
衆人聽了,方才恍悟過來:“原來這厮乃是華夏軍的,難怪會做出這種事情來。”華夏軍和元朝向來不對付,會做出這種事情來也不意外,而他們也對淨蓮更爲佩服。
能夠和華夏軍勾搭上,其實力自然不差。
淨蓮笑道:“既然有了這些武器,那我等也無需擔憂,這便攻下大名府,讓那博都歡也知曉我等的厲害。彌勒降生,明王出世。我等誓要以烈焚淨世間,締造佛之樂土。”
“彌勒降生,明王出世。”
齊聲高呼,震動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