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于章華寺之中,章鑒雙目微動,自兩側之人掃過,心中微歎:“看來這主席,也不是好做的。”
在他左邊之處,便是以燕公楠、馬紹爲首的南宋士子,而在他右側則是以趙文英、張商英、蘇維、皇甫成等人爲首的長安議員,而兩方人馬之所以聚集在這章華寺之中,便是爲了商讨關于祖律之中的諸多條例,關于一些尋常的條例,皆以完成,隻是眼下卻在關于議員審核的條件以及要求之上,卻卡住了。
“諸位!”
章鑒擡起聲音,對着衆人說道:“關于這議員審核條件,爾等以爲如何?”
“還能如何?自然是隻需繳納稅賦超過一定的數量,便可以擔當議員喽。除此之外,難不成還有别的條件嗎?”趙文英理所應當的回道。
“這可不行!”
燕公楠眉梢微皺,直接喝道:“議員者,當以天下爲己任,豈能随便一人便能擔當?若是依着你的意思,那這議會豈不是要被那滿身銅臭味的商人占據。屆時,這天下又會變成什麽樣子?”
趙文英不屑一顧,又道:“那又如何?莫不是按照你所說的,凡事要成爲議員,便須得你通過所謂的儒學審核?”
“自當如此!”
燕公楠毫不客氣的回道:“畢竟那商人無仁、農人無禮、匠人無信,如何能夠執掌江山社稷。自然隻有我等士子,方能匡扶天下、牧養萬民。而那商人、農匠之人,所學着不過粗鄙之學,又豈能和聖人大義相提并論?”
他們自诩爲聖賢之徒,所學的皆是先哲文學,當聽到這些人打算僅以稅賦貢獻來衡量議員身份,自然是怒不可赦,張口反駁。
對于這些士子來說,若是讓那滿身銅臭味的商人和自己同列一席,着實荒謬。
其餘士子聽了,一個個也是群情激奮,紛紛叫道:“若要讓那商人、工匠和我等同列一席,豈能接受?要當真準許的話,這天下非得被他們給弄毀了不成。”
“荒謬至極!”
聽了燕公楠所說,趙文英隻感覺可笑至極,當即辯道:“莫要忘了,爲了這天下,我等商人、匠人以及農人也曾付出心力,于國者不亞于爾等。若非商人互通有無,如何有今日繁榮?若非那工匠苦心鑽研,如何有铳槍、火器、戰艦逞威?若無那農民幸苦,如何讓天下人得以安康?他們之功績,豈是你一句話,便可以抹銷的?”
“呵。”
坐在一邊,蘇維看着這一幕,也是面有嘲諷,訴道:“難怪主公會讓我們來這裏,原來早就料到這些人之所以投靠我等,也不過是包藏禍心罷了。若非要利用這些人,又何必讓這些人進入議會?”
張商英更感惱怒,低聲罵道:“這些士子也是飽受儒學熏陶,爲何竟然這般狹隘,卻将天下之人置之他處?”
“還能爲了什麽?不過是利益使然罷了。至于所謂的微言大義、聖人訓誡,也不過是他們手中工具,切不可當真相信。而起這些人畢竟掌握宋朝已有三百多年,其根基自然深厚,若是就這樣被消停下來,反而不可思議。”蘇維解釋道,饒有興緻的看着遠處衆人,将他們這幅醜陋嘴臉全部記着。
一如蘇維所說,燕公楠被趙文英一擠兌,臉上頓時泛紅,強辯道:“但他們所學,皆非聖人之道,如何能夠匡扶天下?”
“聖人之道?便當真是聖人之道,又能如何?那宋朝對爾等待遇也并非不薄,其所推行之策,自然也是聖人之道。然而宋朝覆滅至今也才數年,爾等莫非忘了嗎?”趙文英字字如槍,刺向燕公楠:“僅以此例來說,足見爾等口中的聖人之道,也不過如此。”
“你!”
被這一擠兌,燕公楠自感胸口一悶,險些喘不過氣來。
他側目看向了章鑒,訴道:“章主席,你見到了這般狀況,若是繼續争論下去,還不知曉會鬧出多少事情來,不如您直接決定好了,也省得在這繼續浪費時間。”
“對不起。”
章鑒搖搖頭,拒絕道:“依着蕭首相所要求,我所肩負的不過是維持議會秩序,确保爾等不會大動幹戈,反而傷了和氣。至于那祖律一事,我也隻不過是尊崇多數原則,并且隻負責宣布其中内容罷了,并不能幹涉其中。”
一如章鑒口中所說,所謂的議會主席,所擔負的職責便是這個。
他既不能否決某項議會決定,也無法推行自己的政策,一切都需要依着多數原則來進行抉擇。
究其權力,主席的權力遠在首相、總理之下,僅僅算是一個民意代表的象征罷了。
而且章鑒本身也沒那争權奪利的習慣,更清楚眼前兩波人馬争鋒緣由,自然不願意牽涉其中,反而讓自己的名聲遭到玷污。
燕公楠眼見章鑒拒絕,頓感失落,口中念叨:“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
他對發生的這一切,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說真的!”
趙文英對着燕公楠說道:“有的時候我真的很不明白,爲何你們總覺得隻需遵守聖賢之學,就當真能夠讓這個天下恢複安甯?隻可惜那趙宋一族,終究無法讓爾等所願。”
對于這些個酸腐儒生,趙文英也是感到不耐煩了。
燕公楠臉色泛青,冷冷盯着趙文英,蓦地拂袖起身:“我們走!”說着,便直接朝着寺外走去。
“哦?你真的打算離開了嗎?”瞧着那燕公楠,趙文英張口問道:“莫要忘了,這祖律可還沒有完成呢!”
燕公楠身子一顫,卻是想起了那死去的康棣,心中雖敢害怕,但還是強壯鎮靜,問道:“那又如何?”
“沒什麽!隻是主公也曾說了,要我們盡快完成祖律。但如今遲遲未曾完成,終究有負主公所托。到時候主公若是追究起來,你覺得會如何?”
趙文英的話在章華寺之内傳播,而他口中所說的話,也似一根根利刺一般,直接紮在燕公楠心中。
這一刻,燕公楠不禁回想起康棣死狀,當初那康棣之所以被殺,或許也是與此有關。
“你是在威脅我?”壓低聲音,燕公楠死死盯着趙文英。
趙文英輕笑道:“不是!隻是想提醒你一樣,這祖律也是主公仁德,方才準許你們參與其中。但若是這祖律遲遲未曾定好,那主公隻怕便會強行推動,到時候還不知你們打算如何行動?”
“這……”
被這一威脅,燕公楠頓時發寒,讪笑道:“這不是還沒有達成一緻嗎?所以可否容忍我等暫時退下?”相較先前威脅語氣,他現在的語氣近乎谄媚。
畢竟,燕公楠實在不想和那康棣一樣,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好吧。”
趙文英心中微歎,若要讓這群人屈服,還是有些難辦,随後提醒道:“隻是你要記住了,時間有限可不能繼續拖下去了!明白嗎?”
燕公楠當即應道:“在下明白了!”相較于葉李、康棣,他終究還是要怯弱許多,根本就不敢和對方正面對抗,随後踉踉跄跄離開此地,什麽也沒留下。
其餘士子也是神色戚戚,一個個散場離開,很快的章華寺之内便恢複了安靜,沒有先前那般的吵鬧了。
一場辯論,就此結束,終究還是什麽都沒幹成。
“唉!這些個士子,一個個怎麽都這麽死腦筋,難不成就不知曉妥協嗎?”想着這一切,趙文英蓦地罵道。
蘇維也是說道:“也怪我們人數太少,終究無法壓過他們,要不然哪裏會這麽麻煩?”
“這的确是個麻煩!”趙文英回道。
此番前來江陵府,他們人數并不多,隻有二十七人,而這南朝士子人數足有六十九人,乃是他們兩倍以上。
當然也因爲對方人數并非占據着絕對優勢,所以趙文英等人依舊占據着主導地位,讓那些南朝士子不得不爲之忌憚。
而且經過那康棣之死,這些南朝士子之中,自然也是人心浮動,并沒有先前那般執着了,要不然關于皇權一事,如何會通行。
隻因爲這些人也明白,這個時代還是變了,皇權滑落、相權提高,乃是不變的事實,而他們也不願意眼看着自己的一切被鞑子所覆滅。
隻是關于那士大夫的權力,他們還想要維持,維持先前在宋朝之中那高高在上得地位,甚至本能的排斥其他人,而這個才是最難辦的。
“唉,還是先回去商量一下,如何應對接下來的策略吧。”心中微歎,趙文英轉過身來,打算離開章華寺。
而在此刻,章鑒忽然開口:“各位可否留步?”
“嗯?”
趙文英心生疑惑,張口問道:“章主席,您找我們有什麽事情嗎?”
“自然!”
章鑒笑着回道:“隻是不知幾位是否願意陪老朽一下?畢竟我也老了,總沒有你們這般年輕氣盛。不是嗎?”
“當然可以!”
雖是不知章鑒爲何出言邀請,但趙文英還是接受了,畢竟對方乃是議會主席。
若是能夠得到對方幫助,對他們對抗南宋士子,也應該有所裨益。
讓其他人回去之後,趙文英、張商英、蘇維、皇甫成四人也跟在章鑒身後,一起來到章鑒的府邸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