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慘的笑聲響起,解成看着遠處那一個個跌落塵埃的士兵,隻感到通體冰涼。
面對華夏軍設下的封鎖線,他的士兵就和那小麥一樣,一茬一茬的被割取着性命,根本就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難道說,真的完了嗎?”
面對這一切,解成覺得自己都已經快要崩潰了,完全不知道應該如何去做。
桐城已被占據,來自臨安的支援算是徹底的完蛋了,城中的糧食也所剩無幾,根本就無法支撐他麾下的軍隊。這個時候,解成唯一能夠做的事情,那就是親自率軍突圍,想要沖破華夏軍的封鎖逃出去。
然而,那用一道道戰壕、機槍布設的陣地,便和那地獄之中的無常鎖鏈一樣,将每一條生命都給鎖住。
他們無論付出何等努力,都無法沖破封鎖,而今天也是最後一次了。
“将軍!”
張禧走了上來,他面帶戚戚,懷中則是抱着一具屍體。
解成自那屍體上一掃,頓時愣住,低聲問道:“解安他,死了嗎?”
“沒錯。”
張禧阖首回道,面色也是透着黯然。
自知曉安慶危及之後,這解安也自告奮勇,說是要助衆人沖破封鎖,打開一條生路,隻可惜他并沒有堅持多久,很快的就失敗了。
解成沉默下來,雙拳死死的攥緊,他尚且記得,自己在離家遠征的時候和家人承諾過,會保住解安性命的,然而他現在永遠無法完成了。
“将軍!”張禧又問:“就現在這狀況,咱們該怎麽辦?”
長江之上,早就被那水軍給封鎖住,他們若是想要乘船離開,顯然是不可能的,隻會成爲那鋼鐵戰艦的炮下亡魂,若是想要走陸路的話也不是不可能,隻是安慶周圍早被華夏軍布下層層陣線,四面八方給圍了個水洩不通,若要沖出去也實在是太過困難。
先前時候,解安便是爲了打破封鎖,隻可惜他還是失敗了。
解成深吸一口氣,訴道:“若是如此,也許隻能是我親自上陣了。”
“将軍。你乃是我軍統領,你若是犧牲了那全軍如何?不如讓我上陣吧。”張禧連忙勸道。
“不行!”張禧搖搖頭拒絕道:“你的實力太差,所擅長的也隻是水戰,并非是陸戰。若要和對方對抗,實在是以卵擊石。此戰,唯有我親自上陣,才有成功的可能。”
張禧臉色一暗,低頭回道:“末将明白了。”
随後,城門大開,解成也領着麾下軍隊,再度出現在華夏軍陣地之前。
戰聲響起,炮聲連連,轉瞬間又是歸于寂靜,依舊和别的沒有什麽區别,除卻添了更多的屍體,便沒有改變任何東西。
即使是解成,也依舊失敗了。
“唉!”
看着滿地屍體,周成并無任何榮耀,存于心中的隻是無奈以及黯然。
同樣的漢家兒郎,他始終不明白,爲何非要在這戰場之上厮殺?
天空之上,先前那場暴雨也已經消散了,漫天的雨水将那血漬全都沖刷一空,隻留下那沾滿污漬的屍體,這些屍體即使是倒在地上,也維持着向前沖鋒的方向,頭顱指着遙遠的彼端,仿佛那裏便是接引他們的天堂所在。
雲銷雨霁,一抹陽光穿雲落下,照亮了這曾被黑暗籠罩的大地。
周成極目遠望,看向了遠處的一處高地,雙眉微微緊蹙,心道:“那家夥,竟然還沒死?”心中佩服之下,當即朝着那高地走去。
而那高地之上,站立着的自然是解成了,他身邊的侍衛也已倒在地上,僅有他一個人依舊苟延殘喘,未曾就此死亡。
爲了率領麾下衆人打出一條生路,解成親身上陣,隻可惜他的士兵兵全都死在了先前的沖鋒之中,爲了沖破華夏軍設下的防線,這些人付出了他們年輕的生命,但距離沖破最後的一道防線,還是差了那麽一點。
“呵呵呵……”
看着滿地屍體,解成凄厲的笑了起來,死死的看着走過來的周成,不知道究竟應該是佩服,亦或者是憤怒。
若論戰術、戰略來說,對方的确是更甚一籌,不僅僅通過斷絕糧草的方式徹底瓦解城中士兵的士氣,而桐城發生的事情也很快的傳播開來,更是加劇了這一點,讓所有的士兵都爲之震驚,開始陷入騷亂之中。
面對這種狀況,解成無奈之下,隻好選擇了突圍,即使是盯着漫天暴雨,也必須要采取這樣的行動,隻因爲他們根本無法拖下去。
很顯然,這突圍徹底失敗了。
“你過來,是想要看我笑話嗎?”
解成連連扣動扳機,然而除了那撞針的叮當響,便沒有了獨屬于炸藥的爆破聲。
先前的戰鬥,早已經耗光了他手中的子彈。
“不是!”
周成搖搖頭,目中依舊帶着困惑,他問道:“隻是我很好奇。那阿裏不哥不過是一介外族之人,爲何會讓你這般盡忠?甚至就連去死都可以?”
先前沖鋒雖是失敗,但那決死一擊的膽魄,卻也讓周成刮目相看。
若非是人數、裝備之上對方皆處于劣勢,隻怕這一次行動,當真讓對方成功了。
周成哈哈一笑,滿是不屑的回道:“就是這問題?”眼見對方投來的詢問的目光,他更是直接扭過頭來,根本就不打算理會。
“自然!”
周成點點頭,目光依舊死死的盯着對方。
“成王敗寇,不過如此。”解成輕哼一聲,旋即昂起胸膛,訴道:“我敗了。你殺了我吧。”
“殺了你?”
周成雙拳蓦地攥緊,再也難以忍受内心憤怒,厲聲喝道:“你有沒有看到這一切。他們,也是有着自己的家庭,本來可以避免死在這裏的,然而就因爲你的一句話,被迫跑到戰場之上,無緣無故的葬送了性命。對于這一切,你就隻說一句‘殺了我’就想要了解?”
“不然呢?”
解成面帶鄙夷,毫不掩飾自己的嘲笑。
他似乎也是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的對手竟然是這般脆弱,甚至會因爲一些屍體,便陷入沒有必要的憐憫之中,難道對方就不明白“慈不掌兵”的道理?
“你們可以投降啊。至少也勝過死在這裏。不是嗎?”周成理所應當的回道。
“投降?”解成搖了搖頭,直接否決道:“這不可能?”
“不可能?要知道那厲德彪、王國佐等人都投降了,你又何必繼續堅持呢?”周成勸道,直到現在他還是不曾死心,想要讓對方投降。
“閉嘴!”
解成似是難以忍受,直接破口大罵。
他睜大雙眼,宛如老虎一樣盯着周成,若非他身子受傷,隻怕已經攻了過來:“我等忠君愛國,自當爲天可汗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你這逆賊,竟然想要以妖言迷惑我?當真是卑劣至極。若非我如今身陷囹圄,他日定然要禀明可汗,将爾等盡數誅滅。”
“卑劣?”
周成也是感到胸口莫名生出一股愠怒,喝道:“你們那所謂的天可汗,不過是一介屠夫罷了,隻爲了鞏固自己權力,便坐視戰友淪喪、屠戮親族。更爲了他那所謂的大都,耗天下之力、征百萬民夫,隻爲了建造那隻屬于他的皇宮。這般蠻夷之徒,如何敢妄稱華夏之君?爾等侍奉這般殘忍之輩,當真是愚昧至極。”
“閉嘴!”
解成全然無法接受,隻是高聲喝道,想要讓周成閉嘴。
“閉嘴?隻可惜就憑你現在模樣,隻怕也辦不到。”
周成眼見對方如此模樣,更難壓制心頭怒意,直接罵道:“隻是可惜了。你也曾經是我漢家兒郎,然而卻被那君王之道迷了眼,竟然不知華夷之分。更以這異族之人爲自家主君,聲聲念念所謂的忠君愛國,縱然到後世之事,也免不了一個叛徒下場。你,當真愚昧至極。”
“那又如何?”
解成頓感理屈詞窮,但依舊漲紅着臉,辯解道:“那天可汗與我有知遇之恩,我爲他盡忠又如何?”
“就因爲這個?所以就将這數千人的性命盡數葬送?”周成更難接受,看着那扭曲的面孔,他更是感到失望,當即喝道:“既然你願意陪着你的君王,那我就送你去吧。”将手一揮,喝道:“開火!”
槍聲一響,頓時将此人徹底吞沒。
看着那殘破的身軀,周成這才稍感寬心,然而心中還是還是彌漫着一股郁結之氣來。
爲何這群人,竟然會向着一群異族之人盡忠?
點點光輝灑落荒野,整個戰場又重新歸于甯靜,至此他們終于順利攻下安慶,完成了蕭鳳所安排的任務。
接下來隻要将那沉船打撈起來後,他們便可以沿着長江一路南下,徹底截斷元軍的北歸路線,到時候也是華夏軍真正開始發動進攻,徹底殲滅元軍的時候了。
而在城頭之上,那張禧看着那緩步走來的華夏軍士兵,便知曉遠處戰果如何。
他的上司,那個始終骁勇善戰的人,敗了!
“開城!”
随着城門大開,張禧率着殘存的士兵,終究還是向華夏軍躬下了身子,隻因爲他們還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