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被元軍攻占,卻好似和以前沒什麽區别,除卻了街道上多出了許多異邦人之外,對城中的百姓似乎也沒有什麽影響。
那伯顔也是明白事理的人,自然清楚以屠殺而來的統治并不長久,尤其是在華夏軍虎視眈眈的時候,更是很容易激起治下的反抗,反而讓元軍難以在這臨安之内立足。
所以他攻占臨安之後,便開始着手整頓城中治安,爲了讓城中百姓信服,甚至還将一批流氓混混給抓起來,直接來了一個枭首示衆。
這樣一來,那些潛藏的破壞分子也安分許多,就連城中百姓也拍手稱贊,以爲遇到了清官。對他們來說,改朝換代似乎也是尋常之事,隻需要保證自己的安然無恙,就算是拜異族之人爲皇帝,也沒有什麽不妥當的。
亂世之中,總是這般殘酷。
此刻正是清晨時分,城門口也排着一排人,等着通過那士兵的确認,好能夠進入城中。
站在衆人之中,陳子昂雙目微蹙,看着遠處城門口的兩個侍衛,而他此刻也早就褪去身上的軍服,卻是換成了一副尋常商人的裝飾,當然也并非一個人,身邊還跟着幾個穿着短衫的部下。
“各位注意了,切莫暴露自己的身份,明白嗎?”
壓低聲音,陳子昂提醒道。
“我等明白。”
衆人齊齊點頭,似是害怕被他人發現,還偷眼看了一下旁邊之人。
隻見那些人依舊神色如常,這才讓他們稍微安心,知曉自己并沒有暴露。看着遠處城頭的士兵,他們也連忙彎下身子,裝出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
此刻,他們的身份乃是入城的商販,可不能因爲一時之氣,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溫度上升,清晨時候的朝露也已驅散,曾經綿延數百米的隊伍,也少了一大半,很快的便輪到了衆人了。
“這位大哥,你好啊!”
陳子昂躬下身子,一臉的谄媚之色,哪裏還有他曾經那正氣凜然的模樣?
“你是誰啊,爲何我對你沒有印象?”
門衛上下打量着陳子昂,他一直以來都負責看守大門,對于入城之人相當熟悉,如今乍然見到陳子昂,便感到奇怪。
“我叫陳子昂。”
陳子昂弓着身子,依舊是一臉谄媚:“這不是因爲聽到了天可汗剛剛到了臨安嗎?所以就弄來了一點東西,看看能不能在這裏賺些錢。若是有啥不清楚的,還請大哥莫要怪罪。”
那人繼續問道:“那他們呢?”
“他們?他們乃是我雇來的傭人,幫我将這批貨物送到城中的。”陳子昂連忙指了指身後的幾輛闆車,解釋道。
而在那闆車之上,則是放着一些上好的棉布,全都是最上等的貨色。
那門衛看了一眼之後,當即叫道:“呵!你這布料質量可真的不錯。”伸手一摸,那順滑的觸感,便讓他一臉詫異,問道:“這是從長安出産的?”
自入住關内以來,爲了能夠讓治下百姓能夠穿上堅韌暖和衣服,蕭鳳一直大力發展紡織産業,并且在少數民族聚集地帶大力推廣棉花種植。曆經數十年之後,其生産的棉布已經達到相當的程度,就算是平民百姓若是省吃儉用的話,也能夠買得起。
而這棉布,也一直是華夏軍和宋朝換取物資的戰略物品。
“這個。主要是我在長安有些門路,所以弄來了這麽些布料來。”陳子昂點點頭,然後詢問道:“對了,我現在能進去嗎?”
“這個嘛!”
那門衛搖搖頭,然後指了指旁邊的箱子,訴道:“你得交了入城費,才能進入。”
“好吧,我明白了。”
陳子昂裝出一副肉疼的樣子,掏出了幾十個銅錢,丢入了那甕中,随後才在這些士兵的監視下,進入了臨安之内。
踏入臨安之後,那陳子昂這才稍微喘了一口氣,慶幸自己順利的混入了這臨安城中。
“老大,接下來咱們怎麽辦?”其中一人問道。
陳子昂吩咐道:“先到約定的地方再說吧。至于主公所給予的任務,還是先放到一邊再說吧。畢竟我們才剛剛進入臨安,若是被那鞑子發現了,咱們可就糟糕了。”
“我等明白。”
得了消息之後,一行人當即推着四輛闆車,很快的便尋到了一處鋪子之前。
那商鋪主人見到幾人來此,雙目頓時一亮,連忙走了上來,問道:“請問你們是?”
“嘿。我們是來送貨的,這些布匹全都是從臨安送來的。一等十匹、二等三十匹,當然還有一匹特等品,不知老闆能不能驗一下貨?”陳子昂訴道。
那老闆一臉恍悟,連忙道:“哦。我明白了,那就讓我看看你這料子,究竟怎麽樣吧。”将一行人迎入商鋪之内,就讓那夥計将門鋪關了,并且挂上了歇業的牌子。
眼見那大門關上,陳子昂這才稍微松口氣,随後對着那老闆拱手一拜,訴道:“老關,這麽些年在這臨安之内,也是麻煩你了。”
爲了能夠更好的獲取臨安的情報,華夏軍一直都在臨安之中布設有相應的探子,而這老關和他手下的布鋪,便是其中之一。如今陳子昂接到蕭鳳的任務,自然也想到了老關,所以才以運送布匹爲名來到這裏,好從老關手中得知城中的情況。
那老關擺擺手,回道:“唉。這算什麽麻煩的?說起來,也虧的你們幫忙,要不然我這鋪子隻怕也經營不下去了。”
老關本名關同,乃是臨安本地人,曾經因爲被城中衙役欺負,險些就弄的家破人亡,幸虧當時華夏軍急于在臨安之中發展下線,便暗中出手解決了此事,自此之後老關便死心塌地的投入了華夏軍麾下,成爲了長安窺探臨安的重要眼線。
“哈。這倒也是。”
陳子昂輕笑一聲,旋即訴道:“隻是關于此次的目标,你可有情報?”
“目标?”
關同雙眉一皺,訴道:“你是說信中所說的留夢炎、範文虎等人嗎?”
“沒錯。我此番前來臨安的目标之一,便是看看能否刺殺這幾個逆賊。若非這些個奸臣暗中阻撓,這臨安如何會這般迅速的淪陷?”陳子昂說了起來,關同對于此時也頗爲認同的點點頭,而陳子昂也繼續詢問道:“當然,除此之外,我還想看看能不能從那些士大夫之中拉攏到一些人來。若是能夠勸說他們,投入到我軍麾下,對我們來說,也是一個不錯的助力。”
沒錯,陳子昂之所以被派到臨安,也正是爲了這個目的。
那元軍實力畢竟也不弱,若要從正面擊潰對方,即使是蕭鳳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才讓陳子昂打入地方内部,看看能夠說服那些投降的宋臣,讓他們能夠改邪歸正,重新投入華夏軍麾下。
“留夢炎嗎?”
關同沉思片刻,然後搖了搖頭,回道:“若是他的話,隻怕很難。”
“爲何?”
陳子昂問道,僅僅以實力而論,他并不懼怕那留夢炎,畢竟那留夢炎乃是一介文官,縱然也有相當的實力,但終究不似陳子昂一般,久經戰火熏陶。
若是正面對敵的話,陳子昂有自信擊敗對方。
但那留夢炎曾爲宋朝宰相,其手下自然也不缺高手護持,若是沒有萬全的打算的話,陳子昂并不覺得自己能夠擊敗對方。
關同回道:“你也清楚,此人曾是宋朝宰相,如今更是被那元軍任命爲江南巡撫使,其權勢自是滔天。而且那厮素來謹慎,其身邊也沒少有人護持,若是僅憑你們的話,隻怕不行。”
“好吧,我明白了。”
聽了解釋之後,陳子昂頓感受挫,若要刺殺此人顯然是不可能了,不過他還不肯罷休,又是問道:“隻是我很好奇,這家夥現在正在做什麽?”
“這個嘛,聽說他現在正在四處派人,搜捕那些未曾投入元庭麾下的士大夫。”關同回道。
陳子昂問道:“搜尋士大夫?這是爲什麽?”
“哼。還能爲什麽?當然是害怕這些士大夫洩了他的底,甚至還暗中阻止人手,刺殺他呗?畢竟他幹了那些壞事,自然也怕有人針對他采取暗殺。”關同臉上透着愠怒,顯然也對留夢炎充滿愠怒。
若非這厮屢次作梗,這偌大宋朝如何會敗的這般幹脆?
隻可惜他隻是一介商人,并無多少力量,自然無法報仇,隻能寄托于陳子昂等人,能夠稍微起到一點用處。
“這倒也是。”
陳子昂細細思索起來,又問:“既然如此,那負責此事的究竟是誰,他們又要追殺何人?”
“還能有誰?當然是諸如那陳宜中、文天祥、章鑒之類,未曾投降的士大夫了。”關同解釋道:“而負責此事的正是謝昌元、趙孟與。而簽書平江軍節度判官袁镛,便是被這兩人所害。”
“原來是這樣?”
陳子昂雙眉緊皺,暗自感到棘手。
先前還以爲這任務輕松無比,但如今看來,那投入元軍麾下的宋臣爲數不少,就憑他們幾個人的力量,隻怕難以成功。
關同阖首回道:“沒錯。而且你們若真的要刺殺的話,須得小心一人。”
“誰?”陳子昂連忙問道。
“蹇材望!”關同警惕道。
陳子昂念叨了一下:“蹇材望?這人又是怎麽了?”
“沒錯。正是此人!要說這人,也算是無恥至極。他曾爲地方守軍時候,蹇曾經屢次和人說過,若是哪元軍抵達,定然會自殺、以全名節,更讓人鑄造了一塊銀牌,上面刻着:‘大宋忠臣蹇材望。’說是若有一日戰死了,被人發現這銀牌之後,便請求那人将其埋葬,至于這銀牌則是當成賠禮道歉的謝禮。”關同說道。
陳子昂訴道:“若是當真如此,倒也不愧是忠良之輩,且看你這樣子,之後莫不是投敵了?”
“沒錯。等到那元軍當真來了,衆人本來指望他抵禦時候,卻發現那人早就穿上了元人的軍服,說是已經投入了元軍麾下,你說氣人不?而今時候,這人也被那留夢炎收入帳下,專門用來追殺忠良之後。所以說,你若是當真遇到了此人,千萬要小心此人,畢竟此人虛僞至極,一不小心就會被賣了。”關同警惕道。
陳子昂笑道:“這個你放心,我自然會注意的。”